忻县,耶律挞烈在自己的下榻处,迎进了汉将侍卫都虞侯刘继业和其属下。
刘继业对耶律挞烈微微点头,说道:“受汉主所托,汉将刘继业特带牛羊⾁、好酒赶来忻县,为耶律将军接风。”这刘继业对契丹人一向无甚好感,在他心里,只有一个王,那就是汉主刘钧。眼下刘钧故去,少主刘承恩又刚即位,汉朝內政不稳,人心涣散,宋兵趁此机会大举攻汉,汉已疲惫不堪,哪还有招架之力,只好按少主的意思,派人前往辽国求援。虽是援军,但是眼看着这群来自草原的蛮族,刘继业心里多少有些不悦,所以明知耶律挞烈是辽国的南院大王,却故意隐去大王的称呼,而改称将军。
耶律挞烈打量了下眼前的这名汉子,他这人大度,对于别人对他的称呼,一向不是很在意。到是眼前这个汉将,让他产生了一丝趣兴。他眼光深邃,⾝体健壮,动作⿇利,语言简练,言行举止之间,处处透着一股⼲脆利落的劲头,是个将才。在他⾝后,还跟着两员战将,其中的那员小将更是英姿飒慡,格外精神。
“刘将军,太原被围,我大辽收到汉主的信,自当解救太原之困。眼下正是太原苦守的时候,怎么将军不苦撑在城里,反倒背道而驰,来这里给我大辽接什么风,难道将军就不怕那太原城,有个闪失什么的吗?”
刘继业听耶律挞烈这一番指责,心湖微微一荡。这个契丹人言语间虽有些骄横,却没有虚情假意,话虽是指责,却说的极有道理。刘继业面不改⾊的回道:“宋军闻听辽国援军已到,今天竟忽然撤军,怕他有诈,所以汉主与众臣商量后,命我等先行来知会将军一声,以免中了宋军的诡计。”
“哦?”耶律挞烈眉心一沉,说道:“有诈?”
“我汉将也是这么猜想的。目前已经出派探子前去打探,回报的消息却似乎是真的撤退,他们的军队到现在还无返回的迹象。”刘继业说道。
“刘将军可有再派人前去打探?”耶律挞烈追问。
“有劳耶律将军挂念,打探人一直跟随在宋军的背后,随时会将消息传回太原。如果宋军真的使计,那我们也可将计就计,打他个措手不及。”
听刘继业这么一说,耶律挞烈微微点了点头。
屋里头,正在商议着军情,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耶律挞烈与刘继业心里都是微微一凛,寻思道:难道战事有了新的变化?“什么事情这么喧哗?”耶律挞烈对着屋外喊道。
“求大王给我们做主!”屋外有士兵喊道。
一名士兵跑进屋来,跪地喊道:“大王,似乎军营里出了些小事情,有几个士兵闹到这里来,惊扰了大王。”
“叫他们进来!”挞烈怒喝。汉将在此,这些个士兵怎么就不长个眼,赶上这时候来闹腾,真是折我大辽的脸面。
挞烈正在暗自生气,就见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浑⾝焦黑的人,走进屋子,跪倒在地上,大声哭喊道:“求大王给我等做主!”
那被烧的焦黑的人,躺在木架上奄奄一息,似乎还有些直觉,正低声痛苦的呻昑着。他的伤势让耶律挞烈、刘继业与他⾝后的两员战将,都惊出一⾝冷汗,不知这人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耶律挞烈厉声询问。
“大王,伙夫们违反规定,私蔵新丁,带着新丁一起上路,那新丁更将胡都烧成这般模样,请大王为我们做主。”
耶律挞烈走到胡都面前,看了眼他⾝上的伤势,直皱眉头。有汉臣在,本不想发作,只是那三个汉臣,竟无一点要回避的意思。耶律挞烈只好硬着头皮,怒喝道:“把新丁给我带上来。”
“大王,新丁不在城中,现已将伙夫头子已古打带来,大王一问便知。”
原来这群打草谷去的士兵,带着奄奄一息的胡都返回,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怕,那耶律休哥是个冷面的家伙,被他发现了众人打草谷之事,不知道会不会受到重罚。他们寻思来寻思去,最后竟串谋,欲诬陷小萱,将全部罪责全推到小萱⾝上。一不做二不休,那几个士兵跑去伙夫的营地,找小萱报仇,哪知小萱并未回来,他们一怒之下便将伙夫们痛打一顿。这伙夫当中有人怕挨打,就说这新丁跟他们无关,他们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收了钱,才答应让他蔵⾝在伙夫这里。这话一说出,那几个士兵,更认为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索性抬着胡都,押着已古打,闹到耶律挞烈这里。
“带已古打。”
倒霉的已古打腿双酸软,被两名兵丁架进屋中,瘫倒在地上。
挞烈一见他这幅模样,更是生气,自己带着队伍是来帮汉军打仗的,这是什么士气,一点精神头都没有,浑⾝软塌塌的,真是给我大辽丢人,于是怒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个清楚!”
“大王饶命,都是小人贪财。在西京城中出发的头夜,来了个少年,说是也要去打宋兵,央求着我们带上他。小人本来说什么都不肯破例的,只是他...”
已古打说到这里,再不敢说下去,早有知情的士兵接过话来,说道:“大王,他们收了那人的金子,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窝蔵不相⼲的人在队伍里。那人对我们队伍中的事情,似乎什么都不懂,问来问去的,先时我们未曾在意,现在想来,越发觉得是细作混入我军队伍里。”
听到士兵们的话,挞烈与刘继业等人,心里暗暗生寒。难道真的被对方的细作混进队伍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军情岂不是怈露了?还未与敌军交手,自己这边的报情,却被打探的差不多,这仗还怎么打。
都是这些可恶的家伙,一个个贪财的要命!
⾝为带兵的大将,又是大辽的南院大王,⾝经百战,见识过人的耶律挞烈,这次不是脑子不灵光,没有猜到那个新丁就是萧绰,而是看着眼前的这个被烧的极惨的士兵,实在无法将那个狠心的凶手,与他看见的文弱秀美的萧绰画上等号。
“他人在哪里?”挞烈追问。
“耶律将军去追了。”
挞烈的眉头稍稍一宽,休哥去追了吗,那应该没有问题了。
那几个士兵见挞烈这般话语,心中暗喜,知道他们的话多少起了些作用。他们低头暗暗交换了下眼神,有一两个人,脸上竟浮现出窃喜之情。
这一点点的变化,没有逃过汉将刘继业的眼睛。他看着这几个辽兵脸上的狡诈神情,心里暗道:这事必有隐情。
看了眼被烧伤的士兵,耶律挞烈又问道:“那新丁为何要将他弄成这样?”
“大王命令原地休息后,我等便欲歇息。后看到城外有些野鸟,大家就说打了来烧着吃,于是就带着弓箭出去打鸟。没想到真的就射中一支野雁,一路追那野雁进了一户人家。谁知那户人家的汉子蛮横,欲私呑大雁不说,还恼我们进了他家,拿起锄头就照着我们打来。我们本欲辩解,那新来的家伙却手快的紧,上去就砍死了那男人与孩子。那汉婆娘疯了般的向新丁扑去,我们兄弟念他是自己人,怕他有个闪失,便拦住了那婆娘,谁知这时耶律将军突然出现,他不辨是非,就照着我们射来一箭,正射中了一个兄弟的手腕。新丁看到耶律将军帮他,心血来嘲,就用酒水浇到胡都⾝上,用火点燃,可怜胡都家有老小,竟被他烧成这副模样。我们都顾着救胡都,那新丁趁机逃跑,将军也追了过去,现在还不知他二人的踪迹。”
“嗵”一声,耶律挞烈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脸⾊铁青,心情极差。
坐在一旁的刘继业与他⾝后的两员战将,更是变了脸⾊。那名小将正是刘继业的儿子,刘延玉。这刘氏一家,对辽一向没有什么好感,此刻又听他们说到,辽兵在汉境杀人,更是怒火中烧。小将刘延玉,将拳头捏的格蹦格蹦直响。
“你放开我,放我走!”屋子里的人正沉默不语,屋子外面却传来了叫喊声。
耶律挞烈本来猜不到做这事是谁,为何如此心狠手辣!等他听到那句叫喊声后,心里一动,暗叫:不好,莫非是她?没想到她竟会有这么狠毒的手段?正琢磨着,就看见休哥扛着一人进到屋里来,那肩上被扛之人,正是萧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