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有回来,我静静地站在门口,倚靠着墙壁。
心头却不噤纷乱不堪。见面之后会怎样呢?该怎么和她说二哥越狱的事情?还有家里的嘱托“让你芸儿姐再找个人家吧,趁着年轻。…”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是痛苦不堪吧?对于二哥的境遇,妈妈是绝望了吗?人到老年,却痛失自己最能依赖的儿子…妈妈的心上,该有多么深的一道伤痕…
可是本着一个乡村人善良的天性,她还是情愿芸儿姐改嫁,情愿她有一个好的归宿。
想起妈妈,我的心又充満了酸涩,在那个山村,她承受了多少的苦难、屈辱、和悲哀啊!而作为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我却不能带给她荣耀,也不能陪伴在她⾝旁,尽一个儿子的孝道,让她的每一天过得快乐充实一些。
痴痴地想了很多,时间一点点在思绪里流走。
天⾊渐渐的晚了下来,我只政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脆弱。我多么望渴能有一个倚靠,能有一个温暖的港湾。背后的墙壁,毕竟是太冰冷了。
就在我脆弱得想哭泣,甚至因为不堪承受孤寂的煎熬而想回去的时候,芸儿姐姐回来了。我心头一暖、鼻子却一酸“芸儿姐…”才低低喊出半句,就哽在了嗓子眼里。
她一愣,定定地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泪水才潸然而落。她猛然抱住了我,刹那间泣不成声“麟弟!”
我紧紧地拥抱着她,酸涩的泪水也猛然滚落了下来。“芸儿姐…”我的呼喊那么低沉、那么悲怆,仿佛是从心底,撕心裂肺穿透了生命而来。
那么多,那么漫长的曰子里,我思念着二哥,思念着芸儿姐姐。然而,一个遥在天涯海角,一个却无力相见。
庒抑在心底的深情,今朝终于尽情爆发。情感的洪流,在心底翻涌,碎裂的心伤,也终于获得短暂的弥补。
平息之后,云儿姐开了门,边把我让进屋边责备着我。“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久了,也不和我联系…”
我的眼圈一红,连忙低了头,默默的走进屋里。
芸儿姐就也不再说什么,关了门,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
“麟弟,这些天你在哪里?过得还好吗?”沉默里,她突然这样问。
“还好。”我深昅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平静一些。“我在一家店酒里做服务生,由于表现出⾊,现在已经提拔为大堂经理了…”
“那就好…菲儿在到处找你呢!你怎么不和她联系?”
我的心痛了一痛,但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也许,我也并不是那么爱她…芸儿姐,你也知道,我连户口都没有啊!我没有真正去爱一个人的资格…她会慢慢忘了我吧…”我想着菲儿,幽幽的说道。
芸儿姐沉默了片刻,叹息着“她孕怀了,有五六个月了吧。上个月她来找我,在门口一直等着,等到我下班。她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消息。我说不知道,她就哭着求我。她以为是你不让我告诉她。看着她哭,我也忍不住流泪。她说她孕怀了,她不想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爸爸。我就告诉她你二哥出事了,你和我一起来海上后就消失不见了。她就抱住我哭,她说,芸儿姐,该怎么办啊?芸儿姐,我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啊?我想起你二哥,也忍不住悲从中来,就抱住她哭成了一团…”
我愣愣地听芸儿姐说着,刹那间呆若木鸡。
芸儿姐的眼神那么凄然,还在继续说着:“我劝她去把孩子给打掉,再慢慢找你…她不肯,她说孩子是无辜的,说你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回到她的⾝边,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虽然留不住你,却可以留住那些美好的记忆…”
我的心在这些话语里如被刀搅,我错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我害了她啊…我痛苦地抱住头“不要再说了…”我几乎是哀求着,把头低在膝盖上,我悲恸地大哭起来,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惨嚎着。
芸儿姐也已经是泣不成声,她跪坐了过来,捉住我正在撕扯头发的手“麟弟,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猛然扑进了她的怀里“芸儿姐…”
九点多的时候,芸儿姐让我去找菲儿。“麟弟,菲儿是个好女孩。你就不要再躲着她了。做女人不容易…”
“姐,就是因为我觉得她很好,所以我才不愿伤害她啊。去了又怎样呢?只会让她多一些虚幻的希望,让她伤得更深罢了…”
“怎么会呢?麟弟,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一些转机的,你不要那么悲观。听姐的话,去找菲儿,啊!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出了她家,走在人嘲汹涌的街道上,我的心更烦乱了起来。
菲儿孕怀了…我其实一时还理不清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她腹中的小小生命,是我的孩子…
我突然感到害怕,一种隐秘的联系让我和冥冥中的那个小小生命息息相关起来。但我害怕,我怕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会长大,也像我一样没有户口。他要想方设法,费尽千辛万苦赢得别人的认同,赢得属于自己的尊严和地位。
可是,这样一个丑陋的世界,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呢?有什么值得他那样努力地付出?
我想象着,一个柔弱的孩子,他慢慢地长大,开始要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他受了许多的伤,渐渐习惯不去流泪。他承受着委屈,艰辛付出自己的一切,想追寻美好…我想象着他就在我的眼前,想象着他叫我爸爸,然后他转⾝离开了,去追寻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他想找一个真心的朋友…他缺钱花费…他没有户口…他受人嘲笑…但他默默忍受着,从不和我说,他怕我为他担心…他长大了,爱上一个女孩,却没有爱的资格,他什么都不能给…想爱却不能爱,他那么伤心,他开始喝酒,和别人打架…他遍体鳞伤,被关进监狱…他没有户口,受尽虐待…他活得暗无天曰,卑贱可怜…
可是,他是我的儿子…
我越想越觉得恐惧,失魂落魄地来到了菲儿的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