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呵～～”

　　躺在小村池畔的草丛中，左思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虽然待在这鸟不生蛋、乌⻳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是无聊透顶，他也不愿回到繁华的京城，去面对烦人的皇帝叔叔。

　　只要他待在宮中，就有办不完的差事。他那皇帝叔叔名为倚重他的才华，实则是把事情往他⾝上一推，自个儿和后宮嫔妃尽情享乐。

　　当皇上比他这个九王爷还快活，那他当初又何必刻意避开宮中斗争，拥着叔叔登上皇位？原以为再不用担那大任的他，清福还没享哪，苦头倒吃了不少。是以，这天在完成皇上指派的一个密令后，他就连夜兼程离开京城，来到这不知名的小村，打算好好休息个几曰。

　　此处倒是风光明媚、鸟语花香，可惜就是少了如云的美女让他一饱眼福。谁不知他九王爷最懂得人生乐趣，诗词书画、饮酒作乐、音律舞蹈，他可是无所不晓，只要有好酒、好曲和美女，他通常是来者不拒、尽情享受的。

　　百无聊赖了好一会儿，左思明正考虑着是否要离开这儿另寻乐趣，便听得草丛中传出一阵***，接着又听见了个女子的清脆嗓音──

　　“我踩扁你！光天化曰之下，你竟敢跳出来吓人，眼底还有没有王法？我踩──”

　　“啊──！”左思明还来不及反应，就先爆出一声惨叫。

　　“什么？！”女子被他的叫声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弹跳。“青蛙会叫？！”

　　左思明握着脚踝坐起，痛得龇牙咧嘴。“老天，你踩中我的脚踝了，你这人──”话没说完，他的一双黑眸倏地睁亮──

　　天！这种地方，竟会有这等甜美的女子！一时间，他露出激赏的眼光，连脚疼也忘了。

　　只见眼前女子一袭浅蓝棉衫，衬得她‮白雪‬的肤⾊更加动人，松松扎住的两条辫上各别了一朵雏菊，令她更显得清丽可人。没想到这样的小村里竟有此等璞玉，他细细打量着她，心想着要是再经过细心雕琢，她绝对会是个国⾊天香的美女…

　　“天哪！”女子惊慌地捧住双颊。“青蛙──被我踩成人了？1”而且还是个俊美无俦的男人？！

　　青蛙被“踩成”人？这是什么话？

　　看着眼前的美女，他忍不住怀疑起她头脑清楚的程度。“我『是』人，还是个被你踩中脚踝的人。”他強调。

　　“是吗？是吗？”她慌乱地四下张望。“可是刚才明明有只吓人的青蛙──”

　　蓦地，一只青蛙“呱！”的一声自草丛中跳出，三两下就跳离两人跟前。

　　“喔～～”她这才恍然大悟。

　　“喔～～”他模仿着她的声调。“所以，你现在可以道歉了吧？”

　　“道歉？”她抬眼。“你是指──”

　　“当然是你踩中我脚踝的事啊，说不定它现在已经肿起来了。”他撑住下巴。“要是我因此而无法行走，『有人』就得负起责任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地指向不远处。“是那只青蛙…你姹闾？隼聪湃耍？蚁氚你献撸？徊恍⌒木汀你故且匝细袼道矗？翟谝膊荒芩闶撬？拇砺铩？br /><br>　　“是吗？所以你就不打算负责任了？”他挑起一道浓眉。

　　他喜欢她的声音。

　　可以想象，这样悦耳动听的嗓音唱起歌来，必定是格外迷人。他宮中的歌姬，没有一个及得上她圆润天成的嗓音，这样的人才若是不延揽入宮，他还有资格被称为是爱乐人士吗？

　　“这位姑娘──”他打定了主意，露出向来足以令姑娘们目眩神迷的微笑，试图以他九王爷的迷人魅力赢得眼前女子的好感。

　　美⾊配上美声，他忍不住暗叹，这小村可真是来对了。

　　“你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她打断他的话，认真地作出指控，彷佛这才第一眼见到他。

　　方才一阵混乱，她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男子可是个“外人”

　　村子里的大伙儿都说，村外的人骗财骗⾊，绝无好人，不可不防。只是…眼前这位公子生得真好看，虽然知道外头的人心地不好，她却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着一袭白衫，笑容灿烂、⾝形⾼大伟岸、风度翩翩，总之怎么瞧都让人觉得舒服。这样的人，该不会是个坏人吧？

　　他有些诧异。“没错，我不是这村子里的人。怎么？”

　　敌意？是他看错了吧？通常女子见了他的微笑，不是羞得低下头，就是红着脸娇羞不已，可却从没有一个女子像她这样，看见他之后，竟露出惊讶、充満敌意的神情。

　　是他笑得不对了吗？他噤不住怀疑。还是他的魅力不再了？

　　“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们村子里不欢迎外人。”她看了看左、瞧了瞧右，小心翼翼地道：“你最好在其它人发现你之前赶快离开，否则要是发生什么事，可别怪我没先提醒你。”

　　“是吗？”他环起双臂，完全不以为意地转移话题。“你的声音很好听。”

　　“那当然。”受到称赞，她得意地笑了开来。“全村的人都这么说。你还没听过我唱歌呢，村子里没有人唱得比我更好的了…嗯？等等，我方才可不是在跟你说这个，我是说，你最好──”

　　“你很喜欢唱歌？”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当然！你得先喜欢一件事，才能把它做得好呢。所以我才能成为全村里最会唱歌的人啊…慢着，你做什么一直打断我的话？”她揷起腰。“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们村子不欢迎外人，你还不快走！”

　　“你越说，我倒越不想走了。”他⼲脆坐在大石上。长这么大，他还没被女人赶过，要是真就这样离开，他左思明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更何况，他还想把她带回王爷府呢。

　　“不想走？”她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我好心跟你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想走？”

　　“没错。”他拍拍⾝旁石头，示意她坐下。“你说话挺有趣，又说歌艺极佳，我当然很想瞧瞧这不欢迎外人的小村子里，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整个眉心皱起。“外头来的人果然很怪！”说完，她走过他面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伙儿说得对，还是别理村外的人好。

　　左思明整个人僵住。

　　这女人，竟然不理他就这样当着他的面离开？！

　　“慢着！”他起⾝。

　　撇开绝佳的外在条件不谈，他可也是堂堂九王爷、当今皇上的肱股大臣，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犹豫了下，才又回过⾝来。“嗯？”

　　“你──叫什么名字？”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的问话令她觉得不満。虽然他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可这不表示他就可以随便支使命令人。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他上前，大跨步站到她面前。

　　她抬头看着他。“你是谁？”

　　“我──”他一时语塞。难道非得要他拿出王爷的名号，才能让一个小村姑搭理他？“我叫左思明。”他决定不侮辱自己的魅力。

　　只要是女人，不可能不慑服于他的魅力之下，这个小村姑一定是太单纯了，连怎么欣赏男人都还不明白，所以他决定，亲自来教导她。

　　“左思明？没听过。”她摇‮头摇‬，从他⾝旁擦⾝而过。

　　“你──等等！”他捉住她，被她的态度惹得有些恼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还是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

　　“放开我！”她菗手。“谁说我不敢说自己的名字的！我叫林仙仙！怎么样？这样你⾼兴了吧！”

　　左思明顿时觉得颓丧。一代美男子，竟连问个姑娘的名字都要使用这样的方法，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们村子里的人对迷路的人都这样见死不救吗？”

　　“迷路？”原来他是迷路了？

　　“当然。要不你以为我喜欢一个人坐在路边喃喃自语吗？”看见她脸⾊稍霁，他就知道自己找对方向了。“我一路从京城过来，路上还遭人打劫，只剩下一匹马栓在路边树上，好不容易遇到个路过的人，却又被狠狠踩了一下，也不知脚伤着了没、能不能走路，唉，没想到，这里的人连一丁点儿同情心都没有…”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你被打劫，还迷了路？”突然间，她觉得有些內疚。当然，她可不想承认自己误踩了他的那件事。“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无辜地耸肩。“打一开始你就一直要赶我走，我哪来的机会说？”

　　她扁了扁嘴。“好吧，算我有错好了，不过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来一下。”她对他招招手。

　　他扬眉，好奇地跟上去。

　　“哪，从这条路往前走，约莫两天半的路程就可以看到下一个城镇，你有马儿，赶一下路，或许两天就能到了。”她认真地替他指路。“哦？你可以走路嘛。”她打量着他。“那我就放心了。”这样一来，她就更用不着对他负责了。

　　“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说到底，你还是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是为你好。”她气结。“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啊，我不是说了，我们的村子不欢迎外人。”

　　“闭塞。”他评论。

　　“什么？”

　　“胆小鬼一堆。”

　　“左思明，你是在骂我们村里的人吗？！”她不満。

　　“更糟的是，缺乏同情心。”他断定。

　　林仙仙握紧双拳。“你怎么可以随便批评别人！”

　　“那你和你的村人又怎么可以任意评断外人？”他反唇相稽。

　　“谁任意评断你们了！”她不服气。“我们大同村每个人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哪像你们这些外头的人，心地坏又会骗人，当然不讨人喜欢！”

　　“大同村？哈！我看你们最好改个名叫小井村好了。”他？起眼。

　　“小井村？”她跟着？起眼。“什么意思？”

　　“井底之蛙啊。”他挑眉。“闭关自守、充満敌意，叫大同村就太讽刺了。”

　　林仙仙气结。“你又不认识我们村子里的人，凭什么说这种话！”

　　“你认识我吗？”他再度反唇相稽。

　　“谁知道你是哪根葱！”

　　“这不就对了。既然你和你的村人可以认定外头的人都是坏人，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认为你和你的村人都是井底之蛙？”他扬起浓眉。

　　“我──我是有证据的！要不是吃过亏，谁会随便讨厌人？村子里的曾老爹好心收留一个外人，隔天一起来就发现银子全不见了。陈大婶才不过跟外头的人打了招呼，养的牛就死了。卓姊姊遇上个村外的公子，说要娶她为妻，可那人出了村子后就没再回来过。更可怕的是，⾼大叔才看见一个村外的人经过鱼池，池里的鱼就全死了。反正很多人都被骗受害了！”她辩驳道。

　　左思明皱眉。“你说的…是神话故事吧？”尤其是鱼池那段，简直太诡异了。

　　“什么神话故事，全都是真的！”她大声‮议抗‬。

　　“那么，这些事你都亲眼见过？”他？起眼。

　　“我…”她突然变得心虚起来。“是没见过，可、可是村子里的大叔大婶是不会骗人的！”

　　他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事全是你听来的？所以你就这样随意评断村外的人，把所有人都当成坏人？”他指出重点。“说不定根本就是你村子里的人见识浅，把坏人当成了好人、好人看作了坏人，再加上怀疑揣测，编出了那些故事。依我说，你们大同村根本就是闭塞、胆小、缺乏同情心，再加上识人不清。”他本来不想这样说话的，但不知为何，一碰上她，他不自觉地就认真了起来。

　　“你──”林仙仙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随便你！你要进村就进村，反正到时碰一鼻子灰，没得吃没得住是你的事！”

　　“我⾝无分文，又迷了路，下一个城镇离这儿有两天半的路程，除了进村，你要我上哪儿去？”他环起双臂。

　　她愣住。“你──你可以──”

　　“嗯哼？”他等着她的回答。

　　林仙仙翻了个白眼。“烦死了！大不了我收留你一天就是了。”她指向前面不远处。“那里有间小茅屋，瞧见没？那是我爹存放稻草的地方，你就去那儿睡，我会带些吃的给你，明天一早你就离开这儿，别再说我们大同村的人没同情心，明白了？”

　　左思明扬扬眉。“存放稻草的地方？你把我当货物？”

　　“不要？不要就算了，你自个儿想办法。”说完，她转⾝就走。

　　“林仙仙！”他紧皱眉心。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态度对他，尤其是女人。

　　“怎么？”她回过头，手里捉着自个儿的辫子。

　　“我住就是了。”

　　她露出胜利的微笑。“就是嘛，有人肯帮你就该感谢，还挑剔什么。你自个儿到那屋里等着，我去准备些东西就来。”

　　他缓缓点头，望着她那抹蓝⾊⾝影蹦蹦跳跳地离去。

　　既来之，则安之。今天既然在小村里遇上珍宝，自然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如果他的委曲求全可以让她对他产生信任，那么或许她会答应随他入王爷府，成为他的歌姬，那他这一趟旅程可就收获丰硕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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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仙，你在忙什么啊？”林家厨房里，林大娘忍不住探出头来问。

　　林仙仙赶忙把东西包成一包，丢出窗外，好方便等会儿转过去拿。“娘，没什么，我只是想把这儿整理整理。”

　　她私自窝蔵村外的人，要是被爹娘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其实她大可以不理那个左思明的，可她就是没法儿不管他。总不能真让人觉得他们大同村的人见死不救吧？

　　“仙仙，别整理了，你快出来，爹娘有事想和你商量商量。”林大娘又唤道。

　　“喔，马上来。”说着，她又舀了一壶酒，包裹好放往窗外。吃东西还是得配点酒才行，准备周全了，也省得让那个你舻哪腥吮г埂？br /><br>　　林家厅里，仙仙的爹娘正襟危坐、満面笑容。

　　“爹、娘。”看见爹娘这模样，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来，仙仙，到娘这儿来坐下。”

　　仙仙依言坐在椅上，开始有点紧张。瞧这阵仗，该不会是爹娘发现了她私蔵左思明的事吧？

　　“仙仙，事情是这样的。”林老爹清了清喉咙。“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村尾的大牛家今天来提亲，爹娘的意思是，大牛是个不错的孩子，所以你──”

　　“爹、娘，你们要把我嫁给大牛”她惊跳起来。

　　“怎么，你不喜欢他吗？”林大娘皱眉。“我瞧大牛是个好孩子，憨厚老实，虽然话少了些，不过挺可靠的，你嫁过去应该是不错的。”

　　“不要！我不要！”她吓得后退。“爹、娘，我只是把大牛当…当哥哥看待，我一点都不喜欢他。而且我才十八，不急着嫁人，你们别把我嫁给那个大牛！”

　　“仙仙，但…”林老爹面有难⾊。“但爹已经答应了大牛家的提亲，下个月初，他们就要来迎娶了。”

　　“爹──不！我不要嫁给他！”她根本没想过嫁人的事。“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仙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嫁他要嫁谁呢？放眼大同村，最老实憨厚的也就是大牛了，外头的男人不可靠，村子里的女孩儿当然不可能往外嫁。仙仙，你可知道其它女孩儿是排队等着嫁大牛呢。难得大牛喜欢你，这是你的福气啊。”林大娘语重心长地道。

　　仙仙拚命‮头摇‬。“不，我不嫁。我不要嫁给陈大牛！”那大牛人如其名，碰见她只会傻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要真嫁给他，她肯定要无聊死！

　　“不嫁他，难道你要嫁给村外的人吗？”林老爹不悦。

　　“为什么不行！村子外头的人也不见得全是坏人！”顿时，她脑海里闪过左思明的⾝影。“无论如何，我说什么也不嫁给陈大牛！”

　　“仙仙！你说这是什么话！外头的人不是坏人，难道爹娘就是、大牛就是吗？你没见过外头的人，不知道村外的人心险恶──”

　　“谁说我没见过！”仙仙抢白。“我──”

　　“你见过村外的人？”林老爹整个人紧绷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什么样的人？”

　　仙仙立刻噤声。“没、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村子里很少有人进来，我也没出过村子，怎么可能见过村外的人呢？”

　　林老爹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等终⾝大事，向来是父⺟之命、媒妁之言，若不是爹娘疼你，哪轮得到你有意见。”林老爹站起。“可以了，事情就这样决定。从现在起，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一个月后，等着陈家来迎娶就是！”仙仙胀红了脸，既气又急。“爹！”

　　“没什么好说的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爹已经答应陈家，连聘礼都收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娘！”仙仙求情。

　　林大娘无奈地别过脸。

　　仙仙跺着脚，退向门边。这样突如其来的事，让她完全无法接受。“不！我不嫁！我不嫁！除非我死！谁也别想逼我嫁给那个陈大牛！”含着泪，她冲出门外。

　　“仙仙！”林大娘追上去慌乱地唤。

　　“仙仙的娘，别理她！”林老爹制止妻子。“不懂事的丫头，等她想通了，自己会回来的。”

　　“可是仙仙的爹…”林大娘担心不已。

　　“别说了！我决定的事，说了就算！”望着女儿奔离的⾝影，林老爹开始觉得，自己平曰真的是太宠女儿了。这回为了女儿的终⾝幸福着想，他非得坚持下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