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尖锐的水滚鸣笛声让瘫坐在沙发上的单纹莘猛然惊醒,慌忙站起的动作却教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只得动作缓慢地走向瓦斯炉前,关掉炉火。
冲好泡面,她又小心翼翼的端回茶几上,准备好好享用午餐。
虽然离那晚发生的事情已经过了三天,一些皮外伤大致也都没问题,但有些较严重的瘀痕,恐怕得要一个礼拜以上的时间才能消退;于是,她用旅游的名义向杂志社请了七天的假。当然,请假是要扣钱的,再加上她又懒得出门,才会用方便又省钱的泡面来果腹。
至于…那天,当她清醒过来时大约已经是早上十点,不可思议的是,何景荆居然没去上班。
她明白他是在等她起床。
她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他是特地等她起床准备向她致歉,他大概是担心自己一旦出门,她便会夹带报复之心乘机破坏他那间优雅又兼具品味的现代化豪宅,才会特地等她起床。
不过,不管原因为何,她还是非常感谢他“愿意”载着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她回家疗伤。
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想必他老早就调查过她家的住址,所以她也毋需害怕他或是那票人再度找上门来。
尽管来吧!
别以为她单纹莘会乖乖任人宰割,再有下一回,她除了警报之外,也会把何景荆所有不堪的底细全部公开。
就算要死,她也会拉他来当垫背!她保证。
叮…叮…快要鸣不出声的门铃声音让她的思绪为之停顿。
这时候会有谁来找她?
杂志社的同事?不可能!
喝!该不会是…
单纹莘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吃到一半的泡面扔进垃圾桶里,接着,她像是忘却⾝上的痛楚,急急忙忙地将随意扔在沙发上的枕头及被单丢回房里去。
待一切都收拾完毕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而重重敲了脑袋瓜一记。
“单纹莘,你快没救了。”自嘲一句后,单纹莘旋即命令自己得振作。
在频频做了几个深呼昅后,她才脚步略显不稳的走向前去开门。
“我就知道你根本没去旅行。”
单纹莘瞠圆眼睛,瞅住对她绽出“被我抓包”笑容的林少范,有好半晌的时间,她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她此刻的感觉。
怎么会是社长?她原本还以为是…
“不请我进去吗?”
“呃,社、社长请。”被自个儿的雇主当场抓包真的挺尴尬,不过,她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林少范居然会跑来自己家中。
“社长,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你。”
“没关系,给我一杯茶水就好。”打从林少范一进门,温文尔雅的笑容就一直挂在他脸上,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无故请假。
“社长,请用。”她端了杯白开水给他,脸⾊仍然显得颇不自在。
“放心,我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我只是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少范敛起笑容,语带忧心。
“让社长担心了,我、我只是觉得最近太累,想休息一阵子而已。”
“小莘,你是不是还在气我刊出你跟何景…”
“没有、没有,站在杂志社的立场,自然是希望每一期的杂志都能大卖,我可以体谅社长的作法;只是,当报导涉及到我个人隐私时,我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反正他们做都做了,说再多道歉的话也于事无补。
“小莘,谢谢你的体谅,不过,何景荆真的没来找你⿇烦?”何景荆动用关系让他不得不回收那一期杂志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
“社长放心,我要是有遇到⿇烦,一定会告诉社长的。”她与何景荆之间的问题,是谁也揷不了手的。
“那就好,小莘,都中午了,你能陪我去吃顿饭吗?”
“这…社长,陪你吃饭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有点不舒服,不适合去太远的地方,所以我…”其实,她一点也不想陪他吃饭。
“不要紧,我记得你家楼下的隔壁好象有间牛⾁面店,我们就去那里吃饭如何?”林少范一脸兴致勃勃地问她。
“好呀!”就算是极度的不愿意,单纹莘仍勉強应允地与満脸喜悦的林少范一块儿步下楼。
* * * * * * * *
“原来七十块的牛⾁面也能这么好吃。”
“嗯。”食不下咽的单纹莘,勉強牵起嘴角微笑。
“小莘,你怎么不多吃点?怎么,怕胖呀?”
“我…”
“你根本不用怕,才几天不见你更瘦了,怎么行呢?老板,再来一碗。”
“社长,不用了,我真的吃不下了。”单纹莘急急的拒绝道。
“不行,你一定要把桌上的东西全吃完才可以。”林少范相当的坚持。
“可是我…”
正当他们还再为一碗牛⾁面而争论不休时,面店的对面有辆房车不知已停驻多久,店里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全被车內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社长,我…”
“我不是说过你叫我少范就好吗?”林少范佯装不悦地说。
“这…”单纹莘面有难⾊地看着他。
“小莘,不瞒你说,其实我对你…”他正要表白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机手铃声给打断,林少范在对她说了声抱歉之后,即拿起机手接听。
这通电话来得正是时候,尤其当林少范一脸歉意的说他临时有事要先走一步时,单纹莘的心情就更加⾼兴了。
说真的,如果他再不走的话,她真不知该如何应付他了。
单纹莘在轻拭额上的细汗后,即走出面店。
然而,就在她要踏入公寓门口的一?x那,颈背处竟窜起一阵寒意,她没立即回眸,却停住脚步。
现在是大白天,应该不会有什么鬼怪出没吧?单纹莘试图忽略那种感觉,正当她要再度跨出脚步时,⽑骨悚然的感觉再度出现,她猛地回头,下一瞬间,她便对上不远处摇下车窗、坐在驾驶座上的何景荆。
单纹莘的黑眸为之一亮,半是惊吓半是惊喜。
他终于还是来了!
她就晓得他仍然会关心她,不会对她的伤势不闻不问的!
那她该请他上楼坐坐,还是…
突然,充斥在她胸臆间的热嘲,在看见他那双分外冷漠的黑眸以及唇上那抹近似无情的嘲笑后,顷刻间全被一盆冷水浇熄。
原来,是她搞错了。
他是想来看看她死了没。
哼!很遗憾地她还活得好好的,没应了他的诅咒。
面无表情的何景荆定定的注视着她,单纹莘同样输人不输阵地硬是对他绽出一抹极灿烂却又満是挑衅意味的笑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直在等待他下一步动作的单纹莘,反倒被他诡谲的盯视看得浑⾝不自在。
她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他⼲嘛直盯着她瞧?单纹莘想扭头就走,可是她的双脚却偏偏像是有自我意识地朝他的方向走去。
单纹莘看到他的唇痕加深,像在嘲弄她似地,于是,粉唇讥讽的再度扯⾼。
“何先生,你倒是満清闲的嘛!怎么,你是特地来看我死了没吗?”微弯下⾝,她的表情与声音,除了讽刺还是讽刺。
“你好象过得挺不错。”他的声音不愠不火的。
“是不错,喔!你八成有瞧见我们星闻杂志社的社长吧?你放心,我没有向他哭诉我的遭遇,更没有把你见不得光的底细透露给他知情,所以也请你别把魔掌伸到他⾝上去。”假如他是担心这件事的话,那么,她的解释应该可以让他安稳的睡个好觉。
“单纹莘,难道你不曾想过为何林少范会无缘无故对你献殷勤吗?”他有自信她不会笨到轻易亮出她手中握有能制住他的唯一一张底牌,不过,即便她把他所有的事都公开,她又能奈他如何?
况且,只要他出面澄清,他就不信舆论会站在无凭亦无据的她那边。当然,这是最下下之策,他与她大概都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
“拜托,老板请员工吃牛⾁面就叫献殷勤?那你那天脫我服衣又对我…你这种行径又该如何解释?”圆润的耳垂蓦地窜红,幸亏有长发稍稍掩住,否则她就太难堪了。
“单纹莘,你不听劝那是你的事,但我必须再次提醒你,好好记住上回所受到的教训。”他的喜怒仍不形于⾊,唯有说话的声调稍嫌重了点。
晶透的眸子霎时激射出怒芒“何景荆,我似乎忘了告诉你,我最讨厌人家用这种威胁性的口吻跟我说话;而且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落在我手里,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不然你最好把刚才那句话给我原封不动的呑回去!”
“看来那些人的确──对你手下留情。”⾼分贝的尖嗓显示出她的⾝体状况复元得很迅速。
“怎么,你又想派人痛殴我一顿?”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胸口突然变得好痛,痛到她的脸都微微露出狰狞的模样。
何景荆双眼微?,没再接话。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再说呀!不过请记住下次叫人来揍我时,要他们切记别再存有妇人之仁,最好当场就把我打死,否则我的脑袋一个不清楚,就有可能说出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话来。”她咧嘴笑着。
直视着她的异常炯亮的眼眸,彷佛要射穿她的灵魂深处。
他不该绕过来的。
就如她所言,他来这儿的确是想看看她的情况,因为依她的伤势,她是不可能复元得这么快速,然而在无意间撞见她跟林少范在一起时,他的心竟浮动了一下。
看着单纹莘与林少范,他想起了江枫红…
他在得知江枫红心里仍念念不忘靳沐优时,他几乎快崩溃了。
他等待江枫红这么多年,爱恋她这么久,就是期望有朝一曰她能把他放在她的心坎里;然而,当靳沐优再度出现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这场爱情战役。
长久的等候,仅换来江枫红叫他一声如同兄长般的“大哥”的称谓。
他是何等的不甘,又是何等的不愿!
为了守住江枫红,亦为了争取江枫红对他的相等回报,他擅自脫离应走的轨道;到最后,他仍是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无法拥有。真是可笑呀!
但是,他又能如何?
杀了靳沐优,还是说也派人好好修理靳沐优一顿,要他离江枫红远一点?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他不想让江枫红伤心;他只有曰以继夜地用工作来⿇痹自己。
或许,他真的累了吧,才会当着单纹莘面前想起江枫红的事情。
现在,梦醒了,他也该回到现实。
收敛起心神,何景荆将犀利的目光重新定在她⾝上,即便此刻单纹莘脸上泛出一抹他十分不解的悲悯之⾊,他仍旧视而不见地警告她:“单纹莘,那你最好永远保持冷静,别有胡涂的一天。”
在听到他这番话后,羞愤的情绪立即取代她原先的同情“我觉得这句话比较适合用在你⾝上。”
她是头壳坏掉了吗?要不然怎么会在看见他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伤感后,对他产生一丝同情?真正需要同情的人是她才对吧!
“单纹莘,你走吧!”他不想再跟她讨论这些无意义的话。
“想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哼!他越想赶她走,她就越要赖在这里碍他的眼。
何景荆眸中透出一丝嫌恶。
“别忘了,是你自愿来看我脸⾊的。”她硬是強忍着⾝体与心里的疼痛,要笑不笑的睨着他。
他表情沉着,没因她的挑衅而露出愠意。在与她多说无益的情况下,他转而发动引擎,想在自己尚未真正动怒前离开;可是,正巧她就挡住他的去路,且没有走开的意思,他只好先将车倒退。
“何秘书,小心开车啊,别一不小心就撞到人喔。”她讽道。
然而,有时候人在倒霉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一位骑着脚踏车的国中生,活像马路是他开的似地,以十分快的速度逆向骑来,他并非没看见背对着他的单纹莘,只是当他想闪避时已经来不及了。
* * * * * * * *
“单纹莘!”
就算何景荆的动作已经够快,仍然来不及阻止惨事发生。
只见那位男同学以及可怜的单纹莘双双倒下。
还在发育的男孩子就是不一样,一见闯下大祸,不仅从地上爬起来的速度很快,就连逃走的速度亦十分惊人;不一会儿工夫,就连人带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景荆不是抓不到男同学,而是认为根本没这个必要,事情都已经发生,再要求男同学负什么责任对他而言都是空话,而单纹莘不痛不叫的态度反倒攫获他全部的注意力。
她被撞到昏厥过去了吗?
由于及肩的长发遮住她的脸蛋,导致他无法立即分辨出她的情况。
何景荆面⾊一沉,动作轻柔的将侧躺在地上的单纹莘搂抱在自个儿的怀中。
“唔…”她没有晕过去,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她硬是咬紧下唇,不让痛呼声逸出口。
她又没做错事,为何老天要一直捉弄她?
难不成老天嫌她伤得不够重,所以又派一辆脚踏车来蹋糟她?
不对!这不是老天爷的错,而是何景荆;搞不好那名生学就是他派来的也说不定!
瞧她忍痛忍得満头大汗,何景荆失笑地说:“痛就喊出来,我又不会笑你。”轻轻一个劲使,他顺利抱起她,走向座车。
“我…我要回我自己的家,用不着你假好心。”她从齿缝间迸出话来。
“依你这种伤势,你能自己照顾自己吗?”他嗤之以鼻。
“就算我被撞死那也是我家的事,何景荆,咱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也许你还巴不得能见到这样的结果?”她冷嗤道。
“单纹莘,别试图激怒我,这样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漆黑的深眸隐约跳跃出两簇火炬。
单纹莘这女人的确很有潜力可以激发出他潜蔵的琊恶因子。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就请你把我放下来。我有脚,我自己会走。”话虽这么说,但她仍将整个⾝子偎入他宽实的胸怀里,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全⾝已经痛到几乎不能动,而另一部分则是她想取暖。
没料到他的胸膛竟如此温暖,尤其她昅进肺里的空气带着他独特的男性气味时,她就更沉醉了。
怎么办?虽然她好气他、好怨他,也好想抓他来痛揍一顿,可是,她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真的越来越喜欢他了。
何景荆将她放在车子的前座,在替她系好全安带后,他二话不说地踩油门驶离。
他之所以会把她带回家,其实没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他…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对,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 * * * * * * *
这回,大概是新旧伤全加在一块儿,所以何景荆请来了家庭医师。
不知是因为大床太舒服抑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单纹莘一沾床后就睡着了,连医生在为她敷药,她都浑然未觉。
而单纹莘的双眼再度睁开时,感觉到四周昏暗,抬起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夜已深。
啪的一声,营造温馨气氛的优美大灯,被一根长指开启。
“还会不舒服吗?”何景荆缓步走向她问道。
单纹莘眨了眨眼,没开口。
“痛的话,你床头旁有止痛药可以吃。”何景荆继续说。
“你不是很痛恨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救你?若换成是他人,我照样会做。”错了,他骗得了她,却骗不了自己,就只有她,让他一再破例…他已经为她破例好几回了。
原来又是她的自作多情。单纹莘难过地想着。
“你又想⼲嘛?”见她挣扎想起⾝,何景荆沉声地问她。
“你不觉得这台词很熟吗?”几天前,就在同一张大床上,他也用差不多的口吻问她。
“别起来,你的伤势不适合移动,你…就住这儿几天吧!”像是挣扎许久,他才妥协似地对她这么说。
“你要我住在你家?”她有没有听错?
“如果你不愿意…”见她如此惊讶,他反倒想收回方才的话。
“我就知道你只是礼貌性的『问我一句』,放心,我不会真的赖在你家,免得被你的心上人给撞见,那我多不好意思。”
一丝怅然自他的眸中瞬间划过,然而她故作挑衅的言语仍令他扬起唇“单纹莘,你别一再考验我的耐性,还有,我再说最后一次,你可以选择住在这儿,也可以选择爬回你的地方去。”话一说完,他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转⾝离开。
砰的一声,属于男主人的偌大卧房,又变回空荡荡的景况。
单纹莘撇撇嘴,无力的倒回枕上,不语地沉思着。
她能战胜江枫红吗?
唉!就算她真的能赢得过江枫红又如何?
假如何景荆的心里没有她,即使她赢过一千个江枫红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