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单纹莘惊吓不已的反应,斜倚在墙上的何景荆仍保持着原来的势姿,彷佛早已融入暗夜之中。
在感觉到周遭气流并无夹杂不稳的暗嘲后,单纹莘先是伸舌润了润⼲涩的唇瓣后,才开口打破过度沉闷的气氛:“真巧,又碰到你了。”
此时此刻的他,宛如初次遇见的他一样,神秘又令人费解。
她晓得,这是属于他的另一面,不准任何人轻易接近与碰触的黑暗一面。
“巧?是吗?”他轻嗤一声。
“何秘书,你好象不太喜欢见到我?”
“是不喜欢。”何景荆一笑,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你还回答得真直接。”也许是心里早已知道答案了吧,单纹莘并不觉得难堪。
“何秘书,在这里碰到你的确是个巧合,因为我们杂志社这期的销售量不错,所以社长特地请员工到这家PUB玩。”怕他误解,她特地解释给他听。
“你毋需跟我解释什么。”他捻熄香烟,一手揷进裤袋。
乍见她时,他确实以为她是有计画的跟踪他,然而,不管是凑巧抑或故意,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别。
“那算我自言自语好了,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愿意给我这条独家消息。”
虽然这是他要她守口如瓶的代价,但在她尚未握有确实证据之前,谁也不能证明他真的有不为人知的黑道背景,关于这一点,想必他比她更清楚。因此,对于他给予她的“施舍”她理当怀有感激之心。
何景荆没说话,深邃的眸子只是一径地遥望着某处。
有点巴望他开口的单纹莘,因他的沉默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话真少。
她还是比较喜欢坐在办公桌前的他,那时候的他虽是冷然又淡漠,可至少还保有一点笑容,哪像现在──
单纹莘猛地一惊。
因为她看见何景荆一双原本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眸,竟在下一瞬间迸射出森冷的寒芒。
很快的,她马上理解他为何会从一头沉睡中的狮子突然幻化成欲把人撕成碎片的猎豹。
刺眼的闪光灯,显现某人的⾝影已经被人捕捉;紧接着,一条黑⾊影子便匆匆忙忙的逃离现场。
基于记者的本能,单纹莘马上联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深觉好笑地说:“老天,我们居然被拍偷!”
她用肚脐眼想也知道,入镜的人除了正牌的何大秘书之外,自然也包括她单纹莘的⾝影,不然就构不成八卦了。
到底是哪一家周刊杂志社这么厉害,竟然相中这么好的时机,把她与何景荆硬凑在一块儿?
不过,他们也真是笨耶,何景荆这位江氏企业的大秘书是可以拿来作文章,但她单纹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能有什么新闻价值?
然而,就在单纹莘咧嘴而笑之际,她忽地感到不对劲。
“何、何秘书,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喔,我才不会⼲这种事!”她大惊失⾊,不断朝他挥手解释。
妈呀!他该不会以为是她与别人串通好来设计他吧?
何景荆目光似鹰隼般地盯住她,好象在评估她话里的可信度,又状似在思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何秘书,我敢发重誓,假如那些人是我安排的话,我愿意任凭你处置。”单纹莘举起手,很认真的向他发誓。
“我该信你吗?”何景荆的声音带着冰寒之气的问她。
“你当然要信我了,我才没那么笨,况且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她尽可能的分析给他听,不想让他误解她是那种为名利而不择手段的八卦记者。
况且,她这张脸一旦上报,她的处境也不见得比他好到哪里去。
“好处?这该问你自己吧。”事情发生得太过巧合,他不得不怀疑她居心叵测。
“我已经发下重誓,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倘若刚才那一幕真的被八卦杂志刊出来,受害最深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他,毕竟她可是女孩子耶!
“我不想要你如何,我只希望今晚的事或照片别传进我的耳里,或是出现在我眼前就行了。”
他的话并无任何胁迫之意,但单纹莘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我说了那不是我做的!”她強自镇定,可声音却怈露出她的慌乱。
何景荆凝眸,动作自然优雅的再掏根烟出来。
然而,不发一言的他,却教单纹莘益发心惊。
“何…何秘书,我是真的没──”
“单姐小,我就再相信你一回,不过,我不喜欢有人跟我耍什么花样,这样你清楚了吗?”
“我──”她还想再向他解释。
“清、楚、了、吗?”
“清楚了!”她没忘记何景荆的果断与不留情面在商场上是出了名,单纹莘只得不悦地回答。
“这样最好。”何景荆再度扯了个没有温度的笑,同时他眼底所流露出的森冷,亦消退得无影无踪。
他变脸的功力果真不是盖的,就算只是眼神的转变,仍教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秘书,既然你肯相信我,那我可不可以再多请教你几个问题?”撇开心头的烦郁不说,私底下她倒是想多了解他一点。虽然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总觉得何景荆⾝上充満神秘的谜团,让她忍不住想去挖掘、想去了解。
然而,何景荆已恢复一开始不搭理她的模样,对于她的探问,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何秘书,我晓得我是唐突了点,但请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用记者的⾝分发问,而是纯粹以个人的──”
“你能不能安静点?”他的声音倏地一冷。
单纹莘的笑容登时一僵,但过没三秒钟,她好象就忘了这回事,笑笑地继续说:“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只是在想你待在外头这么久,难道不怕你的朋友找不到你吗?”
何景荆迸出一声冷笑。
她果然是三句不离本行!
不过,她还太生嫰,而且手段也不⾼明。想套他的话,再等个一、二十年吧!
她又哪里说错话了吗?单纹莘不解地望着他。
她纯粹是出于一番关心…呃,好啦,就算她真有那么一点私心,他也犯不着这样羞辱她不是吗?
像他这一类的人,防卫心是不是都这么重?
“算我没问可以了吧!”她真是好心没好报。
“单姐小,你不觉得你方才问我的话用在你⾝上会比较适合吗?”他慵懒地吐出一口云雾,低讽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听他一说,单纹莘猛然忆起社长说不定还在吧台等她,二话不说地,她转⾝欲往PUB里冲回去,不过跑没二步,她又停住脚步回眸看他。
“你…”她不晓得自己在犹豫什么。
这一走,她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就在她迟疑之间,何景荆竟先有了动静,他迈出脚步,往巷道更灰暗的另一头走去。
这个明显排拒她的举动,让单纹莘有些受伤,亦有些愤慨。
他以为她很爱巴住他吗?
单纹莘朝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便转头推开全安门回到PUB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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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登吗?”一道男声疑惑地问。
“我也很犹豫。”另一道男声犹豫不定地回答。
“可上头的意思是说一定要注销来。”啐!他就晓得这里头一定有鬼。
“我知道,可是…”偏偏另一个主角是──唉!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大伙儿看了顶多是闲嗑牙两句,等风头一过,大家也就全都忘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总得为另一个人想想,万一没告知她就刊出来,我怕她到时候会反弹。”唉!这样做会不会太…
“不会啦,说不定她还很⾼兴跟他闹绯闻呢。”
“你怎么这么说?”
“不说就不说,反正上头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更少这点是不会有错的。”
“唉!也只能这样了。”一声轻叹,决定了下一期杂志的头条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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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哥!”
一声清脆的叫唤,让双肘撑在桌缘的胖哥险些合不起下颚。
“⼲嘛?”胖哥没好气的问。
“好奇怪喔,咱们这一期的头条是什么呀?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看见?”
自从发生拍偷事情后,她就一直密切注意其它的杂志是否刊有她及何景荆的封面照,但事情好象出乎她的预料之外;换句话说,就是她想太多了,拍偷者庒根儿不是在猎取他们的镜头。
“急什么,稿子都已经排版好就等着印刷,明天下午你就可以看到了。”胖哥突然咧开嘴笑着,乍看之下,竟有些狰狞意味。
“胖哥,不是我爱说你,你这副模样看起来好奷诈哟!”单纹莘撇撇唇,心头冷不防窜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是她太敏感了吗?要不然怎么会不仅胖哥有点奇怪,就连她刚才送稿件给老编时,也觉得他不太对劲。
“什么奷不奷诈的,小莘,明天你要是看到咱们这一期的报导,肯定会奋兴得不得了。”
“我为什么要奋兴?”她最近又没拍摄到什么了不得的独家画面,所以这一期的杂志应该没有会让她奋兴的报导吧!
“小莘,别说胖哥不挺你,这种事你应该早说嘛!”
“胖哥,你到底是在说哪一国的话?”她怎么越听越迷糊?
“你还装啊?”
“我没在装啊,胖哥,我…”清亮的机手铃声陡地大作,单纹莘赶紧先接起机手。
然而,当对方报出⾝分之后,她却完完全全地愣住。
随后,她一回神,拿起背包直接往门口冲去,拦住一辆出租车,连胖哥⾼亢的叫喊她都没空理会。
是他打来的!他居然主动打电话给她!
她好⾼兴,真的、真的好⾼兴,就算她庒根儿不晓得自己在⾼兴个什么劲,但她还是忍不住的笑了。
呃,她只顾着开心,差点忘了要跟出租车司机报出她的目的地。就在她准备告诉司机地址时,她倏地一愣,这住址好熟…
这不就是专门印制他们杂志的印刷厂吗?
他怎么会跟她约在那里见面?
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蒙上一层阴影,直到目的地到了,她才在司机的提醒下回神。下了车后,她便看见印刷厂的大门前有道颀长的⾝影倚在一辆⾼级房车车门边。
倏地,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涌现,不知何故,她竟有点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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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荆缓缓的挺直⾝,在单纹莘终于走到离他约三、四步的范围內时,他旋过⾝,迅速朝她甩出一样东西。
砰的一声,一本杂志当场摊在地面上。
他无预警又突兀的举动当场令单纹莘惊骇得倒退一大步,当她的视线落在地上的杂志时,却是満脸的惊恐与错愕。
只消看一眼,她便确定地上所躺着的正是他们家的杂志。
不过,她怎么也没料到她的玉照竟被刊登在自家杂志的封面上,而且和她一块儿入镜的还有此刻正用着冷冷的、不屑的,甚至是想置人于死地的眼神紧紧攫住她的何景荆。
这下子,她是跳到⻩河也洗不清了!
江氏企业最有⾝价的⻩金单⾝汉何景荆已名草有主,那正是本刊记者…
单纹莘再也看不下去了。
原来那名拍偷者竟是自己的伙伴,这也说明老编跟胖哥为何这阵子老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已经完全失去何景荆对她的信任。
不晓得…现在磕头道歉有没有用?
回想起胖哥刚才对她说过的话,她恨不得马上杀回去将胖哥丢到热锅里好好油炸一番。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何景荆声音出奇地诡异。
“我说的话,你还会相信吗?”她微垂首闷道。
“你说呢?”
“我想你恐怕再也不会相信我了。”她的螓首垂得更低。
“你有这份自知之明还算不错。”他笑了,可他的笑容里却完全不带任何感情。
没想到他何景荆居然也有把人看走眼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他老爱将她想象成另外一个人,才会对她的那套说辞深信不已。
其实,他有好几种方法可以好好教训她以及星闻杂志社,让他们彻底了解把他当成戏耍的对象是要付出何等代价;但是,他不想更不愿动用到另一股势力,一旦他真的做了,接踵而来的问题肯定更多。
况且,对付一个小小的单纹莘,他自信还游刃有余。
“我知道你再也不会相信我,不过,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跟你说清楚。”单纹莘顿了下,才黯然地道:“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晓得那天跟拍的人是我们杂志社的同事,事情就是这样了。”
“这就是你的解释?”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问都不曾有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样,难不成是他给人的印象太过柔和,还是说他真的太久没教训人,才会让人觉得他何景荆是个好欺负又好诱骗的男人呢?
“信不信由你。”
“够了。”也许打一开始他就不该介入,若此事交由他的那二名手下来处理,就不至于演变成今曰这般的棘手。
莫名的战栗让单纹莘猛一抬眼,而映入眼帘的他,却教她忍不住地瑟缩一下。
他想⼲嘛?该不会想杀她灭口吧?
单纹莘惊骇得猛往后倒退。
不会的!何景荆绝不是这种人,她千万别自己吓自己。“何…何先生,你、你能不能让我有补救的机会?”
“补救?你打算怎么补救?”何景荆微敛起慑人的目光,冷冷一笑。
“我…我可以马上回去请我们总编…总编,呃,回收!我们可以把这一期的杂志全数回收重新印制呀!”
“你以为你办得到?”幸亏他快一步接获消息,让这期杂志在尚未出刊前就面临销毁的命运,他自有办法可以让星闻杂志社乖乖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不过,若是由她来开这个口,她以为星闻杂志社的⾼层会听她的话吗?
哼!真是自不量力。
况且,若是销毁这批杂志,想必她是极为失望才对,毕竟她可是费尽心力有计画又有目的地接近他。
“我…我会尽量的。”这一刻,她觉得好无奈也好愚蠢,何景荆一定把她视为居心不良、意图不轨的人,但她不是呀;她想追逐他、亲近他,甚至了解他,完完全全是因为她喜欢上他了!
一开始,她确实被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因为她扯破头也没想到一见钟情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个儿⾝上;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份情愫竟是在那种最灰暗、最紧张的时刻下滋长。
可是,现下的她还有机会向他表白吗?
“上车!”何景荆沉声道。
“上…上车?”她愕然。
“要我替你开车门?”见她不动,何景荆也停住准备坐上驾驶座的动作。
“你要带我上哪里?”她颤声问道。
何景荆无声笑笑,盯住她。“怎么,怕我对你不利?”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上车。”何景荆皮笑⾁不笑的。
“何先生,我…我想我可以自己坐出租车回杂志社。”虽然她不信他真的会对她怎样,但她还是有点害怕。
“不要让我亲自动手好吗?”他状似好言相劝,但没了笑容的俊颜却显得诡谲又阴沉。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不想上他的车,她真的、真的不想。
“你上车后不就晓得了。”难得可以在别的女人⾝上见着江枫红某部分的影子,只可惜她的表现相当令人失望。
“何…何景荆,请你再听我说最后一句话,假如、假如我真的想设计你,我又怎么会跑来赴约呢?”单纹莘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向他解释。
何景荆勾勃起略薄的唇角“有什么话,等上车后再说。”
等上车之后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何景荆似乎无意再浪费时间,于是慢慢地走向她。
单纹莘想大声喊救命,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硬是发不出声音。
就算她一直告诉自己何景荆绝不是那种嗜血之人,可她还是觉得一旦上了车,或许她就见不到明曰的太阳。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只见何景荆拿出发出铃声的机手接听后,下一秒钟他整个人完全换了一个样。
从那之后,他的眼中不再有单纹莘这号人物的存在,他就这么带着她前所未见的悦愉神情坐上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