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还没有俯⾝细看,关宝铃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地问:“几点钟了?”
我看看表:“上午九点半钟。”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关于…那个玻璃盒子的梦。”她撩了撩头发,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其实穿得整整齐齐睡一晚,比通宵熬夜更累,她的脸⾊并不好看,嘴唇也越发显得苍白了。
火盆渐渐烧得旺了起来,房间里又充満了暖意。
我把火盆挪近床边,不在意地问:“玻璃盒子?那件事早就结束了,不会再有问题的。”
关宝铃长叹一声,指向桌子:“风,把那戒指给我,我老是觉得心神恍惚,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等我顺从地把戒指递给她,她端详了一会儿,忽然问:“当时,你看到瑞茜卡戴在哪个手指上?”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左手食指。”第一眼看到黑银戒指时,它给了我极大的震撼,所以那一幕记得特别清楚,经久不忘。
“我想戴上它,在梦里,我就一直戴着它,然后会看到很多莫名其妙的事。”她在征求我的意见,一副温和商量的口气。
我不安地笑了笑:“好吧,随便你,只是我必须得事先提醒你,与危地马拉黑巫术相关的任何黑银制品,说不定都会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如果出现了不好的感觉,记得要第一时间摘掉它,免得像昨天一样把手指划破了。”
关宝铃试探着戴上戒指,手掌在眼前翻来翻去,仔细看了个够。
女孩子对珠宝首饰的热衷,完全出自于天性,就像男人喜欢名车宝马、刀剑枪械一样,毫无理由,只知道狂热地梦想拥有一切。
“只是一个梦而已,何必当真?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再次看穿我的思想,比如我现在脑子里想什么?”昨晚她画出寻福园的俯瞰图那一幕,到现在想起来,仍然让我感到震撼。
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琥珀石上,轻轻头摇:“不能,别说话,我讲自己的梦给你听——”
此刻她的神情,很像是那一晚重新出现在寻福园的洗手间后的样子,目光迷惘,声音低沉,让我不知不觉地有点紧张。不过,这是在阳光灿烂的白天,心情总会踏实一点。
“我看到一块晶莹剔透的正方形水晶,嵌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根方柱中间。水晶內部,有一颗樱桃那么大的红⾊宝石,滚圆滚圆的,像是小孩子玩的玻璃球,但我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宝石,并且在世间绝无仅有。”
“我靠近方柱,伸手摸抚着水晶,它是那么滑光,比施华洛士奇的顶级工艺品更完美无瑕。它是有温度的,而不是我们平曰里接触过的冷冰冰的水晶制品。很奇怪,我脑子里一直想把它抠下来,一直觉得,它对我很重要,似乎我到这个梦里来,就是为了得到它。”
我开始集中注意力,仔细聆听。
“我手边没有任何可以撬动、敲打它的工具,只好徒手进行,把全⾝力气都集中在右边膝盖上,突然跃起来,狠狠一顶。”她伸出手,隔着被子,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部位。
我眨了眨眼睛,对此很难理解:“你又不是外家硬功⾼手,这下子岂不是会重重受伤?”
关宝铃露出一个苦笑:“水晶和方柱的寸尺相等,大概是一尺见方,放置的⾼度大约跟我的胸部平齐,在没有吊钢丝威亚的状态下,我没想到自己一下就跃起来那么⾼,像是传奇小说里的江湖⾼手一样。水晶嵌得很结实,我那一撞并没有什么效果。还好,我没受伤,只是感到很沮丧,因为我是那么望渴得到它。”
“我抬头向上看,希望能有办法挪开庒在水晶上的方柱,可那方柱竟然不可思议地笔直向上,至少有五层楼那么⾼。方柱的尽头,是一个古怪的大巨穹顶,颜⾊晦暗之极。我注意到自己是在一个无比空旷的环境里,类似于超大型桁架厂房一样的地方,那穹顶夸张地覆盖下来…”
我拉过桌子上的纸笔,塞在她手里:“快,把那地方画出来,我很感趣兴!”
关宝铃的绘画水平远远超过语言描述能力,她翻⾝向下,几笔便把刚才的一段话清清楚楚地画了出来。
画面上,最突兀的是一根既细又⾼的方柱,水晶的确是端端正正嵌在两截柱子中间的,中间那个圆点,绝对就是她说的“红宝石”
整个环境极其空旷,除了一片平地,空无一物。穹顶的构造平淡无奇,与全球几大圆球形建筑物相比,并不能更令人惊疑。
按照她描述的比例尺判断,方柱的⾼度会在二十米到二十五米之间,看不清穹顶的表面完全弧度,也就无法具体计算它的覆盖面积了。
“我很焦急,总在担心时间,觉得有一件事很快就会发生,而自己必须在那件事发生前,把水晶弄下来。我向正前方拔腿快跑,觉得那个方向一定能找到自己需要的工具。风,我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能跑,体能充沛、动作敏捷,并且浑⾝的肌⾁都奇怪地紧绷着,充満活力。只是我跑出了约五十米后,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极其短暂的声音,像是…像是钥匙在锁孔里动扭时的声音,然后觉得満天満地全被红光充満了,视线所及之处,全部是一片血红的颜⾊——”
她停止叙述,脸上出现了发自內心的苦笑:“红光,就像咱们在玻璃盒子里的时候看到那种红光。”
我抿了抿嘴唇,脑子里迅速回想起玻璃盒子里红光突现的那一幕场景。
关宝铃轻轻地笑起来:“我一直在心里问自己,可能吗?又是那种红光?”
我知道,任何一个人有了那种诡异经历后,都会在心里留下某种阴影,时不时记起来。曰有所思,夜有所梦,于是柔声回答:“其实你应该忘掉那件事,永远忘掉——”
她转动着食指上的黑银戒指,不加反驳,只用一种极度悲凉的目光看着我。
我清晰地看到她脖子下面,第三枚齿痕毫无意外地出现了,像是有只无形的魔鬼在我们睡着的时候,已经诡异绝伦地光顾过这间房子。
她举起左手,晃动着食指,低声接下去:“我在寻找自己的戒指,仿佛它是我的护⾝符,非常重要,但我找不到它,只是徒劳地一遍遍在手指上摸索着。红光来自水晶里的宝石,当我转⾝四顾时,穹顶下的所有空间都被红光充満了。我迅速向回跑,靠近方柱,心怦怦乱跳,浑⾝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我的电话响了,伴随着嗡嗡震动声,像是蓦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上面显示的是萧可冷的号码。
“接下来地震发生了,我紧紧抱住方柱,脚下的地面迅速坍塌陨落,几秒钟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柱那么稳定,给了我莫大的全安感。此时此刻,我抱住的是水晶的部位,相当于把红光之源抱在怀里。我向下看——风,我看懂了,下面大巨的脚手架和平台上的超级齿轮,绝对就是咱们从玻璃盒子里看到的。”
她很紧张,虽然只是在叙述一个怪梦,⾝体仍在被子下簌簌颤抖着。
电话铃停了几秒钟,又第二次响起来。
叙述到这个时候,我还没发现特别怪异之处,当时我们曾经一起通过玻璃地面,看到过那大巨建筑里的一切,只是没发现这根方柱而已。这个梦,可以解释为,关宝铃潜意识里对下面的一切很感趣兴,所以才会梦到入进其中。
我接起电话,萧可冷略带焦虑的声音响起来:“风先生,别墅里的防卫布置已经完成,战斗小组也各就各位。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请您回来亲自验收一下,毕竟反恐专家的安排思路,没有你考虑得那么细致。”
萧可冷的这段话,很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听得出来,只能含糊地回答:“我知道了,我会很快过去。”
其实,大亨应该迅速与勒索者联络,交出十五亿美金巨款,先解了关宝铃⾝上的诅咒再说。无论如何,这是当前束缚我们手脚的第一道绳索。我看不清大亨的用意,难道是想抓出幕后主使者,交款的同时,将对方一网打尽?
“风先生,苏伦姐又来过电话,已经托地下关系,将她此行发现的所有特殊物品全部送往开罗的第十三号别墅。她说自己将会有一次冒险行动,不得不预先做点准备,如果有事发生,便要您看那些物品和她留下来的搜索笔记。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萧可冷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想必以为苏伦说的话有遗言嘱托的意思。
我踱向门口,拉开一条门缝,外面的空气依旧寒冷清新。
“小萧,别太担心,苏伦是冠南五郎大师的关门弟子,你忘了吗?像她那样的江湖⾼手,不会轻易让自己冒然涉险,处理紧急危机的应变能力,更是⾼出平常人无数倍。放心吧,她会没事的。”
苏伦不会胡乱做决定,不过一旦有了决定,就不会轻易被别人说动改变,即使是手术刀还在的时候,也无法拗过她的固执。
萧可冷陡然提⾼了声调:“风先生,冠南五郎的弟子又能怎样?就能天下无敌、永生不死吗?不不,您在温柔乡里待得久了,想必已经忘掉了外界的一切。任何人翻翻二零零五年末最新一期的家国地理杂志就能得知,‘兰谷’已经取代了巴西‘无人谷’,成了名列飞库手打世界十大恐怖山谷的第十位,那里出产的飞蛇,更是被生物学家证实,是标准的热带眼镜蛇与美洲响尾蛇的杂交变异品种,杀伤力之古怪,无法用正常理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