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刘邦这次回家确实是有急事,第二天一大早,刘常満就被拎了起来,前往蒙学去了。
蒙学的路上,刘常満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父亲的样子。这位未来的大汉开国皇帝年龄己过不惑,但额头饱満,鼻子⾼隆,胡须长得也甚漂亮,想来年轻时候定是一个美男子了。就是嘴角上总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不是个普通角⾊。一路过来,见到的人都纷纷跟他打招呼,看起来在这里的人缘甚好,名气不小。
路过村口时从酒坊里出来两个人,说道:“刘季呀,可是好久没来我们这里照顾生意了吧!这是送儿子上蒙学去?”看她们⾝上的装束,应该是这两个酒坊的女老板。
“哈哈王大娘、武大嫂一向可好?想是好久不见,怕刘季忘了还你们这里的酒钱了吧?”刘邦也笑着回答道。
“哪儿有什么欠的酒钱,只是听说你要去咸阳出远门了,晚上叫上几个人来给你饯行才是。”那被称为武大嫂的说道。
“那是自然,晚上少不得前来叨扰。”刘邦拱了拱手,拉着刘常満往蒙学里去了。
见刘邦亲自提了礼物送儿子前来启蒙,马维老夫子倒是吃了一惊。这个刘季是何等人物,马维老夫子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
刘季的老爹刘太公和卢绾的老爹卢太公两人,都是本份农家,从年轻时两人就相亲相爱,到了成家立业之后,两家恰巧生的都是儿子,更巧的是刘季与卢绾还是同年同月同曰所生。自古异姓兄弟结拜,发誓时都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曰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曰死”话虽如此说,仍然以不能同年同月同曰生为憾事。
偏偏刘季与卢绾竟能有此幸运,两位做父亲的早就指腹为亲,待生出都是男丁,就让他们结为兄弟了。此事在乡里传为美谈,待两家儿子満月,大家提着羊⾁老酒前去祝贺,卢家与刘家合办了酒席,请大家入座庆祝。待到两家儿子长大,卢老太公出资相助,让二人一起来县里入学。两人同窗读书,也是相亲相爱,同起同行,亲密处不下两位太公。
刘季卢绾降生之时,沛县已是楚地,不过沛县原属宋国,乃是尧舜禹曾经活动过的地方,又地近于驺鲁礼仪之乡“犹有先王遗风”民风一向淳朴厚道。
因此到两人十五岁生曰时,,乡邻们觉得这刘季与卢绾两人,既是同曰降生,长大后更能相亲相爱,延续父辈情义,所以乡邑里认为这是乡曲美事。恰值丰年农闲时节,大家就又带了羊⾁老酒前来,再次为两家庆贺,当然席间免不了推马老夫子这位师尊坐了上席。
刘季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本份之人,成家之后分产另过,也都兢兢业业的勤劳农事,家道颇为殷实。乡邻们自然认为,待刘季成丁之后,肯定也是一位厚道农夫或是敦厚循吏,乡里又多一位可靠的乡邻了。
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刘季成年后竟然性情大变,一改过去模范少年的形象,开始迷上了任侠使气。天天持刀弄剑,好勇斗狠,再长大些,更是好⾊贪杯,游手好闲。除了在外和一班妇人游侠厮混外,就是喝得酩酊大醉,睡在酒馆里不回家。眼见成丁已经数年,早到了分家另过的年龄,却毫无成家之心,更无立业之意,天天趁食于父兄,不事产业。
丰邑住的都是些老实本份人物,如此一来,乡邻们固然对刘季大失所望,在背后指指点点也就在所难免。传入太公耳朵里,让一辈子为人厚道的刘太公很是下不来台。一气之下,刘太公⼲脆让二儿子刘仲操持丰邑家业,老两口带着刘季离开丰邑,搬到县城附近的沛右里前来居住。
可怜天下父⺟心,刘太公心里觉得儿子既然不愿务农,那离城近些让他碰碰运气,士农工商嘛,农工两样是不用提了,说不定有机会能学习吏事或是商事,也算一条谋生之路。
偏偏刘季不领这个情,到了沛县后更是变本加厉,除跟过来的铁杆兄弟卢绾外,又结识笼络了任敖、夏候婴、纪信几个,跟随沛县大豪王陵,在沛县混得那是风生水起。人人都知道在王陵王老大的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个是人称雍二老的雍齿,另外一个就是被称为刘老三的刘季。虽然他们自己号称“侠客”不过在县里人看来,刘季这种家伙纯粹是些地痞混混的典型、流氓无赖的代表。
有道是儿大不由爷,刘季这样,刘太公也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了。刘季不比王陵雍齿,他们都已经立独成家,而且家里都有产业,能够供养小兄弟。刘季自己名下是一文不名,全靠为人大度、诚心待下来服众,但隔三差五的总得带大家伙聚个会吃个饭什么的。喝酒自然经常在王大娘、武大嫂那里赊账,但这饭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刘季既不愿欺庒乡邻,那只能去自已家吃饭。
刘季甚有孝心,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这样,所以很少带朋友回父⺟家,一般都是去两个哥哥家混饭。二哥住在丰邑,距离较远倒还罢了,大哥家却离沛右里甚近,所以就成了刘季最常去的地方。
刘季的两个哥哥都是殷实人家,管几餐饭倒算不得什么难事儿,亲兄亲弟的也没什么话好说。偏偏他大嫂极不喜欢刘季这种作派,于是在一次刘季带了不少兄弟前去混饭时,刘大嫂就在灶房里将锅刮得震天价响,表示已经吃过饭了。
本来就是来蹭饭的,人家吃过了当然也没法让再做一顿,大家只好就地散了。没想到刘季把人送走后扭头进来,准备舀些水喝哄哄肚子时,却发现锅里饭菜尚多,原来是嫂子故意弄出些声音来拒客的。
刘季是个光棍人,一怒之下再也不去大嫂家吃饭,这倒是遂了大嫂的愿。不过没几天,他就通过手下把这事传得満沛县都知道,以表示对大嫂不厚道行为的愤怒,就非他大嫂始料所及了。
不过这事也让刘季发现,在家乡,自己的行为已经很不受欢迎了,连自己亲嫂子都不待见,遑论他人。于是没多久,在秦始皇十八年,也就是他二十八岁的时候,刘季告别沛县的朋友们,一个人往西闯荡去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乃是增长见识阅历,提⾼做人境界的重要法门。刘季这次出去虽只游历了两年多,走的也不甚远,但见识阅历却真是提⾼了不少,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来,象马老夫子这样的,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刘季原本天性大方,为人热诚,但毕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虽然有点小名气,却上不得台面,最多算个“乡井级”小人物罢了。这次游历回来,却突然能耐大涨,于待人接物之间,浸浸然提⾼了好几个档次。
回到沛县不到两个月,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都与他结交。就连萧何那等庄重⼲炼的宗族弟子,王陵这种原来做他老大的,全都与他平礼相交。而且听说他在别的郡还都结交了些人物,一时之间,原来的那个乡邑混混,一跃成为“郡县级”的大人物了。
秦始皇帝统一之后,实施里保制度,普通人想在外面随便晃荡就很不容易了。为笼络人心,始皇帝要求各地公推吏员,通过文字测试后出任吏职以治乡土,通过武艺测试后任武职以治盗贼。萧何、曹参等便被选子套来,而后萧何又推举了刘季,让他出任低级尉职,也就是他当的泗水亭长了。
刘邦虽然无赖好酒⾊,但能耐是尽有的,这点马老夫子知之甚详,出任武职时老夫子给起的官号里,自然也蕴有深意。果然当上泗水亭长以后,沛县东边这块地方,几乎没发生过什么大案,而县里每有送徭、力役、治盗、冶兵等事,也多半交给刘季去办,刘季也得以交游砀、薛、东郡诸地,职位虽不⾼,却真正成为沛泗一带响当当的人物了。
能耐确实是长进了,但从外边游历回来,却让刘邦添了一个极坏的⽑病:讨厌儒生。也不知道儒生是哪儿得罪了他,反正他是一看见人⾝穿儒服儒冠,就必定想办法将人家的服衣帽子弄破弄脏才肯⼲休。马老夫子虽然不是儒生,却也是读书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所以从刘季当上泗水亭长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这个曾经的得意门生了。
但如今,就是这样一个人,号称要拿儒生帽子当夜壶的刘季,竟然亲自提着礼物,送儿子前来启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