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河济”乃是天下四渎,刘常満已经到过济水河水,淮水今天也终于呈现在眼前。
和北方的河水、济水不同,淮水已经算是一条标准的南方河流了,河水清澈,水量充沛。刘常満还记得地理学上说过,秦岭、淮河以南,就算是亚热带了,气候物种都大不一样“桔生淮南为桔,生淮北为枳”古人也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吕庄作为围墙的刺柑树,其实本来是淮南用来嫁接柑桔的⺟本,被吕泽从淮阴移来后,就只生刺不结果,只能做为刺篱笆使用了。
这个时候的淮阴算不上是什么大城市,不过是东海郡辖下的一个县治罢了,就算这样还是沾了邗沟的光。
邗沟与鸿沟一样,都是天下闻名的运河,邗沟是吴王夫差所开挖,沟通了江水淮水两大水系,成为江淮间最重要水路大动脉。淮阴就在邗沟与淮水的连通处,从江南来的物产和从淮北来的物产,这里都能找到,也算得上是一个小型的商业城市了。
吕泽在淮阴照看生意的时候,刘常満就让阳成延、丁义陪自己一起,前往淮阴街市上寻找韩信。阳成延虽然微觉奇怪,不过他对于刘常満早已心服口服,于是自愿充当车手,赶着新为刘常満打造的豪华马车,前往市上去了。
丁义年轻,与淮阴街上的那些无赖弟子相近,所以派到街市上一问,很快就问到了“舿夫”韩信的消息。
“小公子,他们说你要找的那个韩信,自从钻了人家裤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在街上出现过。不过有个人说好象看到他常常在河边钓鱼当饭吃。”
于是刘常満叫丁义请过那人来,一顿酒⾁过后,那人便拍着胸脯要去帮他们找到韩信。于是没多久,那人便在邗沟边为刘常満指出了韩信的背影。
虽然知道韩信如今混得很惨,不过刘常満没想到他会混得这么惨。只见他全⾝的服衣都褴褛不堪,面⾊青⻩,一幅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唯有腰间那把剑还象个样子,可惜却是用一根草绳拴在⾝上的。
把马车停在路边,刘常満示意阳成延和丁义先不要去惊动韩信,三个人坐了下来,远远的观察着韩信。
韩信垂钓的这个地方,其实根本不适合钓鱼。离他不远处,就是一个妇女们洗服衣的塘口,不管什么时候,女人们聚在一起⼲活,那都是热闹得紧,刘常満看了半天,也没见韩信钓起一条鱼来。
看看到了饭时,刘常満远远见到一个大娘走向韩信,韩信看起来是早有准备,连忙从⾝旁拿起一个碗来,那大娘将自己的饭分了韩信満満一碗。只见韩信说了些什么,那大娘却显得有些恼怒,气冲冲的说了句什么走了。
想起韩信将来“千金报漂⺟”、“生死两妇人”的故事,刘常満不意自己今天竟然成了目击者,不由得笑了起来。
“好了,阳成去将那位韩信请过来说话吧。”刘常満吩咐道。
远远看见韩信对这里看了看,仿佛有些疑惑,不过听阳成延照刘常満的话说了一遍后,韩信还是将渔杆收了起来,往刘常満的马车处而来。
“在下淮阴韩信,不知尊驾所言兵家之戏何在?信虽不才,敢请一试,还望小公子赐告。”虽然衣衫褴褛,不过韩信说起话来却文质彬彬。见眼前豪华马车的主人,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蒙童,韩信眼里闪过一丝讶⾊。
“这兵家之戏名曰象棋,乃是我家小公子所创,在沛泗一带,未逢敌手。近曰来到淮阴,偶听人说起,淮阴韩信常在街上倡言自己精擅兵法,我家小公子说,象棋之戏,实乃兵家之事,故特来寻淮阴韩公子一战。”这一段文绉绉的话,把学说的丁义弄得満头大汗。
刘常満其实也不想这样,不过他觉得面对这千古名将韩信,自己还是先少开口为妙,免得露出了什么破绽,给人家看得轻了。
不过显然韩信此时还根本没有名将的自觉性,只见他呵呵一笑说道:“兵法我是知道点儿的。不过信先得问清楚了,你家公子所说,平一局给千钱,胜一局给一金的话可是真的?”那脸上向往之⾊跃然而出。
刘常満顿时放下心来。看起来人心都是这样,养移体居易气,糟糠不饱之时,恐怕最想的只不过是能吃饱饭罢了,还远不到想着如何做千古名将的事情。
“我说的,自然是真的。不过我也跟你有约定,若是我连胜你三局,你便得拜入我的门下,从此之后终生追随于我!”刘常満说道。
“哈哈就此为定!”韩信笑道。不过刘常満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些怪怪的感觉。
详细讲解了规则,又让韩信与一手屎棋的阳成延对奕两盘练习之后,刘常満和韩信的棋局正式开始。
出乎刘常満意料,这个韩信的棋虽然看起来凌厉,不过每每在关键时候出现错手,刘常満势如破竹,连胜三局。
奇怪,莫非韩信这时候还不是大将之才?他是在以后的曰子里才学会行兵布阵的吗?刘常満心里感觉不对劲。这象棋之道,虽然不一定说大元帅就一定要下得比小兵好,但棋如其人,这个韩信的棋势看似凌厉,其实耝糙不堪,若场战上真是如此用兵,必败无疑。
“多谢公子!”见刘常満已经赢足三盘,韩信起⾝长拱为礼道。
“谢我什么?”刘常満一愣,突然想起那个连胜三局就要收他入门下的约定,不由得哈哈一笑,说道:“既然这样,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了。可要记得,以后不能离我而去的。”
“那是自然!”韩信躬⾝为礼,算是过了入刘常満门下的套路。
“哈哈好,那我们再杀两盘?”刘常満笑道。
不过再杀几盘后,韩信虽然还是输,但原来那些低级错误却再也没犯过了,有几次险险就要赢,看得旁边观战的丁义也満头是汗。
“公子,你所创的这套兵戏,确实甚合用兵之法,不过却有一处瑕疵。”终于在赢了刘常満第一盘后,韩信抬头说道。
“喔?!”刘常満倒有些好奇起来。这象棋说实在的,根本不能算是自己发明的,而是直接照搬后世积累了数百千年的成果,难道这韩信真有这么厉害,能从这里面发现错误?
“公子这套兵戏,与战阵之理极合。从大而言,乃是与国之阵,从小而言,乃是坚城险塞之阵,将帅居中,士相为佐,兵卒乘塞,车马在侧,都是不错的。唯有这弩箭两员大将,甚是不合城战之法。”
“且从棋理上言之,‘车行直路马走歪,象飞田字弩打隔’,弩箭虽可及远,但并非能隔物而击。且兵阵配备之中,弩箭都是兵卒骑兵之配。而如今既有兵卒,又有骑马之士,再将弩箭独作一子,似为不妥。”韩信说道。
“那以你之意呢?”刘常満听得大奇,这些道理,连吕泽傅宽等都没有深思,这韩信果然有过人之处。
“以信观之,这两员大将,应设为炮,方合城战之理!”韩信语出惊人。
“不是吧,现在可就有炮了?”刘常満在心里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韩信接着说道:“咆之一物,抛石极远,既可以防守,亦能攻城,方是这两个棋子隔阵杀敌之意,弩箭虽能及远,但想隔阵杀敌,那是万万不能的。”韩信见刘常満不解,在地上画了个咆字说道。
原来是这个!刘常満恍然大悟。韩信说得不错,这个时候的抛石机械称为“咆”确实有他说的功效。
“好的,那回头我便把这两枚棋子,都改成咆了!”刘常満笑道。“阳成,替韩信拿一套服衣来!”
原来,在停车观察的当儿里,刘常満已经让阳成延前往街市上,为韩信买好了服衣鞋帽。怎么说也是自己收的第一个直接手下,回去太寒伧了也不好。
果然是人靠衣装,原本落魄的韩信换上了这一⾝绵里绸面的夹衫深衣之后,登时大显精神,再在刘常満的车厢里饱餐一顿,喝上两碗老酒。等回到吕泽下处之时,已经精神焕发,宛然一英挺青年了。
听说刘常満今天出门收了一个门客,吕泽急忙前来看看。虽说已经给了刘常満等同于吕释之的权限,招收几个门客也算不得大事,不过毕竟他只是一个刚満七岁的小孩子,吕泽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不过眼前这个韩信看起来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待私下里问起刘常満为何把他收入门下时,丁义告知说是因为这人的象棋学得快,下得好,吕泽想了想就什么也没说。
不到三天,刘常満又收了两名门客,吕泽叫来一问,一个复姓公冶,名千,乃是个养鸟的⾼手;另一个叫庄不识,却是因为楚歌唱得甚好而被刘常満看中的。
吕泽不噤哑然失笑,常満到底还是小孩子,也太爱玩了,招的门客不是下棋的就是玩鸟的,再不就是唱歌的。不过比起常満做生意的天才来,这点小事,就由着他小孩脾气去吧。
既然韩信已经入了自己门下,这目的也就算达到了,刘常満便告知吕泽,自己想先行回到马场去。一路上可能随便走走,看看有什么可做的事情没有。
吕泽在淮阴的事情堆积了不少,见淮阴小城,刘常満住着也甚无趣,当然也没有异议。于是就吩咐还由丁义、阳成延跟随刘常満,再带上刘常満新收的三名门客韩信、公冶千、庄不识,五骑一车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