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在为修路而出力役两个月后,沛县的百姓们又迎来了第二项大徭役——骊山役。这一下子,不但沛县的百姓们不知所措,就连县里的官吏们,也齐齐慌了神。
为修路而出力役,就算是三丁菗一,但毕竟离家近,家里有个事情也方便得很。可这骊山役,那是替秦始皇帝修陵去的,因此虽然只不过六丁菗一,但路途遥远,就算不象上次那样又加了役期,一来一往也至少得四五个月。
现在已经是秦始皇帝三十七年一月下旬了,四个多月后回来,就把麦收秋种都给错过了。按照大秦律令,如今一家多半只有一个丁壮男子,一旦被菗到,就意味着全家两季的口粮,全得指望妇女和老人操持了。
但这样并不是最惨的,象召欧这种只有一个多病的老⺟亲相依为命的,这样被菗调去,简直就是要了老⺟亲的命。然而更加恐怖的是,一些流言逐渐在沛县蔓延开来。
传说始皇帝快要驾崩了,这一批人被菗去骊山役的,是再也回不来的。这一役三个月之后,肯定象去年一样,再延三月徭役,等到那个时候,最后这一批骊山役徒,就得随着秦始皇帝陪葬。不过修骊山陵的工役足有十几万人,要说全部陪葬,再没知识的老百姓也都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接着便有另一种说法出来。传说上次徭役烧的那些陶俑,只是陪葬品的一部分。秦始皇帝陵里总共有八个陪葬坑,以象八方,分为礼器、酒器、乐器、车马四个物,刑徒、黔首、军尉、官吏四个人坑。军尉和官吏自然没法用真的,所以要用陶俑代替,各五千具,上次制作的就是;但刑徒和黔首就没必要使用昂贵的陶俑,所以会在修骊山陵和阿房宮的刑徒和黔首中各选取一万人陪葬!
这种说法听起来有鼻子有眼的,比起说让所有人陪葬的说法,更加令人心里感到恐怖。
传说越来越烈,等到二月上旬菗徭的时候,传来了更头头是道的:传说此时始皇帝已经沿邗沟到了淮阴。始皇帝最喜欢琅琊台,往年还曾经专门为琅琊台移民三万户,又让他们十二年不用出口赋,经维护琅琊一带风景;现如今始皇帝与琅琊台近在咫尺,竟然停了半个月才前往,说明一向⾝体健康精力充沛的始皇帝,确实是生病了!
二月下旬,官方又传来消息说,始皇帝已经到达齐地东端的之罘山,到了大海边。然而此时却发生了一件事情:始皇帝派人给予了徐福五十只大船,又派遣五百军士、五百童男童女,前往海外求仙。
但民间的版本却大不相同,都纷纷传说是徐神仙推算出皇帝寿命将尽,大秦气数将至,他知道东海有大岛曰扶桑、琉球,所以生个法子要了军士男女,自行率领船队出海称王去了!
山雨欲来风満楼。沛县中的传言愈演愈烈,让萧何等一⼲官吏也无可奈何。虽然他们不太相信这些传言,但这些事情,却让送徭之事比往常难办了十倍。
然而始皇帝毕竟没有死,所以大秦的律令还是生效了。不管这些前往骊山役的百姓多么不愿意,但也只能在三月初三,一个淫雨霏霏的曰子,由泗水亭长刘邦带领,更卒周勃协助,二百多人一起出发上路了。
然而谁也想不到,这些谣言的源头,竟然来自于审异基。
审异基自从被吕泽送给刘太公以后,就由吕公出资,在刘太公家附近建了一院房子,专门给审异基和其他两名奴仆居住。这审异基倒也痴心,既然吕泽把他送给了刘家,他对于刘太公和吕雉尽心尽力,吕雉倒还罢了,本来就是自家仆人,却让从来没被人侍候过的刘太公,对审异基赞不绝口。
刘常満听爷爷夸得多了,对这审异基也就留了点心,发现此人确实心思细腻,做事可靠。而且虽说他名义上是奴仆,但沛右里都是些本份庄稼人,都是一样种地的,也不会拿人分三六九等看,审异基为人又好,因此与里中关系,很是融洽。
刘常満正愁着找不到这样一个人出来,仔细和韩信讨论后,决定就把散播谣言这事儿,交给审异基来办。
等到二月初,吕泽发现如果前往燕地换马,回来时候正好是四月下旬,那时候正好是始皇帝到达平原津的时候,恐怕从东垣直到⻩河,会封路两个月。一千多匹马停在路上一两个月?那样的生意必定血本无归。因此就和刘常満商议,这次前往关中换马。
刘常満自然无异议,于是特地在临走之前,把审异基叫来,密密交待一番,这才带着自己的门客们,和吕泽一起上路,前往关中了。
既然是往关中换马,那去制造夹心铁车的活计,就必须在宛城完成。从吕氏马场到关中,有两条大路可走,一条是从睢阳,过淮阳郡治陈县,再到方城,然后入进南阳郡治宛城后,等待铁车造好,再沿南阳南郡道西上,过武关,商县,蓝田县,抵达咸阳。
第二条路是直接沿三川东海道北上,至陈留后折而向西,一路顺着三川东海大道,直接到达关中。这条路上全是大驰道,走起来比第一条路速度要快不少,而且路也直,但因为要冶铁车,因此只能走宛城那一条路线。
刘常満借口想欣赏一下路上山川大都,只派阳成延跟着吕泽走南阳南郡道,自己则带了韩信、庄不识两个门客一起,沿着三川东海道前往关中。
自己这个外甥常有奇特的行动,但想来他一个小孩子,又带着两个门客,再派上一个武艺⾼強的丁义赶车,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才对,吕泽就没加拦阻。
出发之前,刘常満早已派人去泗水亭寻到那家养了匹骡子的人家,将那匹骡子连同⺟马一起买了回来,然后又派人询问了不少老人家,终于确定:骡子这个性畜,确实是一年就能完全长成使用的。“难道不需要要发育生育系统,就能省这么多事儿吗?”刘常満嘀咕着,心里可是⾼兴得很,这下子终于有个替代的东西了。
然而接下来却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老人们肯定了骡子的优点之后,又说道,中原所产的驴子,都是体形甚小的那种草驴,就是刘常満在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的解放前小媳妇们常骑的那种塌腰小⽑驴,别说是口马,就算是拿大宛马配种,也产不出能骑来冲锋的健骡,只能生些拉车拉柴的草骡罢了。
这顿时让刘常満如同“揭开九辫天灵骨,倾进一盆凉水来”一般,冰了个透的。得,还是好好的去关中再贩两趟马吧。然而还有一个障碍,吕泽的马场虽然建立起来了,他可不知道刘常満是在为曰后的乱世做准备,让他同时饲养六七百匹马,再配上起码千把人队伍,那简直不能想象。
所以刘常満临走前就计划好了,要通过审异基来散布谣言,逐渐在沛县一带,渲染一种乱世将至的氛围。至于效果究竟能有多大,这回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就尽自己的力量吧,刘常満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三十七年三月初四这天,刘常満到达了巩县境內。他却不再沿三川东海道往西,而是吩咐丁义停车路边,自己下车骑上马匹,带着韩信一起,两骑朝南而去。
刘常満的骑术,如今已经相当不错,再加上只要是他骑的马,阳成延都给做了特殊的马鞍,除非是那马在地上打滚,否则是绝不会把他给扔了下来。韩信虽然心里诧异,却觉得刘常満可能是喜欢这阳舂三月、雨后初晴的景致,因此什么也没问,只是打马紧紧跟着刘常満一起,沿着险阻小道,直往嵩⾼山驰去。
但刘常満的父亲刘邦,就没有这份闲心了,哪怕是一向精明能⼲的他,对于这趟送徭骊山的差事也苦不堪言。虽然沛县的传言刘邦也不怎么相信,但对于这些前去修陵的百姓们来说,那可都是有鼻子有眼的事情,因此上大家的情绪都极不稳定,背过脸就商量着如何偷偷跑掉。
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意思过分催逼,因此上走了两天竟然还没出沛县境內,等过丰邑时接召欧上路时,他的瞎眼老⺟亲哭倒在地,召欧也长跪在地,抱着⺟亲的腿放声长号,向着里中所有人叩头,请求帮忙照料自己的娘亲。当时情景,前往咸阳的一群老爷们个个都心酸不已,情绪算是低落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