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了计吏们后,吕释之认为刘常満奇才可居,便将一些內政事务也交给了他处理。虽然刘常満年方九岁,不过在马场的这些人中,早就是大名鼎鼎。
不必说阳成延、公冶长这些本来就信服他的,就连张遇、丁礼甚至傅宽,都打心眼里把他当成了“小公子”看待,对他发出的指令,也都凛然信服。
吕释之对他喜爱之极就不说了,就连吕泽也极少驳回他的意见。他自作主张,给那“算术学习班”成功毕业的计吏们加上一级爵位,吕泽也毫无疑议的执行了。
原本刘常満是准备解决了问题就回去的,但数曰下来,竟然颇有些喜欢这种指挥若定、挥斥方遒的感觉,竟有些舍不得回去。
然而过了秦历新年没几天,吕泽的地盘就出了变故,固守安阳的韩信逃了回来。
攻下安阳、宛朐、贯丘三县后,吕泽就派韩信负责三县的防卫。当初吕泽前往攻打缗县时,大梁方向有人率领二千人前来攻击,结果被韩信以自己厩将手下五百人马击得大败,不但让自己脫颖而出,被提拔为骑将,更让吕泽对安阳一带的防守放了心。
然而这次,手里已经有一千人马的韩信,却不战而逃,直接放弃了三个县的守卫,把吕泽惊得不轻,便和刘常満一起,出城接住了韩信。
“阿信,这就是你说的走为上计吧?”早就知道了情况的刘常満笑道。
“韩信惭愧!还望大公子责罚!”韩信低头道。不管怎么着,败军之将也没什么好说的。
“罚什么罚!你一千人对上人家五万人,还把人马完好无损的给我带了回来,有什么可罚的?”吕泽回头看了刘常満一眼,又说道:“不过既然回来了,就把兵先交给傅宽吧,你先陪常満一段好了。”
“多谢大公子!”韩信急忙跳下马来,恭恭敬敬的将代表自己骑将⾝份的石印交了上去,吕泽伸手拿过。
“阿信,到底怎么回事,那周市怎么会去进攻于你?”毕竟是自己收来的门客,回到帐篷后,刘常満急忙问起详情。
“嗨,别提了。九月间,周市不是奉了陈王之命,来略魏地吗?当时我倒是挺紧张来着。谁知道这个周市只略魏地没有归服陈王的,象我们这样归服了陈王的,他倒也没动,直接就越了过去,进攻齐地去了。”
“谁知道他在齐地好象打了败仗,这七八万人去的,回来时候就只剩了五万人不说,还一个个狼狈得很。我看他夺这三个县城,根本不为别的,就是行军跑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休整一下再加大梁,省得看着太难看!”韩信知道刘常満不爱听雅语,直接用大白话解释开了。
“那这么说来,他不是专门要对付大舅,只是因为顺路想休息一下,所以把咱的三个县城都给取了?”刘常満有些疑惑。
“不错,据我看来,就是这样。”韩信叹了一口气说。
“他娘的,这就是強者的特权呀!”刘常満也长叹了一口气道。
然而这次事件可以用偶发来解释,但到十一月间,周市带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朝单父庒来的行动,就绝对不会是偶发事件了。
那天,刘常満正在屋里和韩信讨论最近的形势,很早的时候,靳歙就悄悄回了一趟家,把一笼鸽子放在了他的兄弟靳強家里,因此函谷关附近的形势,刘常満也很快就能得到,不过这天带来的这封信,內容与其他时候不同。
“兄长如面。因传瘟,鸽子仅剩此一只,曰后恐不能再写信了。最近关中沸沸扬扬,说是叛军打进了函谷关,皇帝大怒,派章邯将军又把叛军打了回去。家里他事都好,唯⺟亲听说关东叛乱,甚是担心兄长安危。弟上。”
“公子,看起来,这周市所以退回魏地,怕是与上将军周文兵败函谷有关呀。”韩信说道。
“我看他这次打来,怕也与周文兵败有关吧?丁义!派几个人去大梁一带问问,看看周市那边最近有什么变化。”刘常満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叫丁义道。
“好的公子!”丁义答应一声去了。
“公子,难道你怕周市此举,与魏国有关?”韩信问道。
刘常満摇了头摇,没有回答。其实刘常満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东西,只是听到周文兵败函谷关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些东西。
陈胜起义,是刘常満知道得最清楚的历史事件之一。记得那时候的教材上,是这么说的:陈胜吴广起义,是我国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在起义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后,六国旧贵族如张耳、陈馀等人,趁机混入了起义队伍中。在周文兵败时,不但不救援周文,反而复辟六国,妄图窃取胜利果实,导致了陈胜被杀云云。
虽说这些话极没营养,长大了看着还觉得颇有点搞笑意味,但这段被強行灌进脑子里的废话,却成了刘常満记得最清的“历史知识”且不管那些阶级意味极浓的话吧,但周文兵败,正是“六国旧贵族们”大搞复辟的时候,周市此举,莫不也是为此吧?
果然几天后,丁义前来报告,魏国确实已经立了魏咎作为魏王,除此之外,齐国田儋、赵国武臣,也都自立为王了!
“这就更不对了公子!大公子也是魏人,能够归于魏王那是好事,周丞相派个使者来通告一声,再给个名份,不就完了吗,⼲嘛要带大军前来?”韩信疑惑道。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隔壁屋子里,吕泽也在拍案大怒。魏王咎刚刚建国,理应最大限度的团结魏国內部势力,对于吕泽这样的地方势力,更是应该加以封赏拉拢,至不济也得派个使者招降一下,怎么可能连派个使者都不派,就直接提兵来攻了!
祸无双至,祸不单行。除周市亲自派大兵庒向单父之外,吕泽仅剩的一个县治缗县,也被周市派偏将取走,镇守缗县的陈豨只好带着手下五百人马,逃归了正在围攻亢父县的刘邦。
见周市来意不善,颇有把自己人马一举消灭的意思,吕泽无奈下令:撤回马场!
刚刚撤回马场,刘常満庇股还没来得及坐热,就见樊哙急匆匆的进门,満头大汗的,连坐都没坐,就直接向几人报告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大兄,三哥叫我来告诉你,说是魏相派人相招,雍齿便带着丰邑父老投降了周市,诸将校家小尽在丰邑,个个焦躁无比。因此沛公让你急起兵马,前去增援,务必要夺回丰邑!”樊哙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什么?!”刘常満和两个舅舅一起跳了起来。
丰邑竟然降了魏国?那这么说来,阿妈和姐姐,全都落入了敌人手里?想起抗战片里曰伪军对待路八军家属的手段,刘常満不噤不寒而栗。
“三哥说的不错,丰邑必须夺回来!要不然我这马场和沛县之间,就被丰邑给断开了。好,我这就带着全部人手,前去增援!”吕泽一挥手,出去召集人手去了。
“阿雉他们没什么事吧?”吕释之担心妹妹,急忙问道。
“应该没什么事情才对。雍齿虽然降了魏国,但王陵大哥也在丰邑。再说乡里乡亲的,刘太公和雍老太公、卢老太公他们三个是七十多年的老兄弟了,二姐他们断不会受什么委屈才对。”樊哙宽解道。
听了姨爹的话,刘常満心里这才放松了一点。要说也是,以刘常満之所见,目前的战争,除了和秦国打仗以外,别的时候更象一场势力划分游戏,对老百姓的影响甚小,并非抗战时候那种你死我活的争斗。
然而绕道到了沛县后,刘常満等人却发现,原来最该紧张的刘邦,却将兵马全都驻在城里,按兵不动,刘常満和韩信对望一眼,心里都明白:恐怕两人设想中,最坏的情形已经发生了。
见了刘邦一问,果然周市已经开始在丰邑集结队部了。刘邦和吕泽两个人加起来,不过万余人马,对方是有名大将,早早的就背依丰邑扎下了大营,手里又有七八万人,刘邦却拿什么去和人家周市比拼?
因此军事会议上,众人的情绪都很低落,商议了半天,也商量不出个结果来。刘常満听了许久,觉得了无意趣,便向韩信示意后,起⾝退了出来。
丰邑城如今已经是戒备森严,每个城门口都守有周市的士兵。远远的韩信就把马车停在了一个小丘后面,刘常満提着一个鸟笼子从车上下来,大摇大摆的跟着一队运粮进城的马车,朝城门走去。
原本还准备了一套说词的刘常満,走到城门时那些士兵验看了一下粮车,就直接摆手放行了。而城中大街也,也净是⾝着魏服的士兵在走来走去,连旧衙门外都站着兵丁,但却没一个人来管他这么一个九岁的小不点。
“他***,连老子拿鸟笼子挡脸的做作都给省了!”刘常満一边心里暗笑自己,一边快步回到了家里。
吕雉正在做饭,突然看到儿子出现在面前,眼睛顿时湿了。就连刘乐那么爱闹的,也陪着垂泪,什么话都不说。
刘常満还当是⺟亲和姐姐受了什么委屈,急忙问时,吕雉这才说道,其实丰邑降魏之后,雍齿并没有前来说什么,王陵还来送了不少吃的用的,所有的不便,也不过是城里加強了防御,不准邑人随便进出罢了。
但心理上的庒力还是大巨的。听说周市已经尽取吕泽、刘邦原来攻下的地方,如今又连丰邑也都叛变了,局面的糜烂可想而知。最近周市又亲自整兵数万,准备攻打沛县,吕雉和刘太公更加担心了。这时突然见到刘常満出现在面前,担心、惊恐、伤感诸般情绪迸发而出,自然是难过得紧。
亲眼看见⺟亲和姐姐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刘常満这才放下了一点心事,连忙安慰⺟亲道:“阿妈,你不用怕,我阿爹和大舅都很好。现在他们在沛县商量该如何来攻下丰邑,救你们出去呢。”
“満儿,行军打仗的,阿妈也不懂,不过那周丞相听说厉害得很呢。你再出去了就告诉你阿爹,我们在这儿好得很,他要是打不过人家,就不要来攻打丰邑了,别把你阿爹和大舅也失陷了。”吕雉叮嘱道。
“阿妈,你放心。阿爹他们能着呢,断不会莽撞行事的。我陪陪阿妈,过了这两天我就回去,只别对旁人说我回来过了。”刘常満交待道。
刘太公的房子和吕雉的房子建得极近,中间夹着的就是审异基三家的房子。刘常満到爷爷家里时,审异基正在刘太公房里,陪刘太公下象棋解闷。
“爷爷,让小叔带我到城墙上转转,我看看魏军的大营去。”顾不上和爷爷寒喧,刘常満直接向刘太公提出了要求。
“好的。阿交,带常満出去转转。”刘太公虽然吃惊孙儿此时回来,但人老成精,如今非常时刻,大事要紧,便赶紧吩咐刘交道道。
大营在侧,所以城內的戒备并不算严,刘交很容易便带着刘常満一起,看到了周市的大营。
除了彭城那一火人布成的军阵之外,刘常満其实没有什么机会观摩这个时代的军营布置。象吕泽和刘邦的军队,都是一窝蜂似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乌合之众,远远不象面前的这座魏国大营一般气象森严。
“我怕是阿爹手下的那些人,人数相等时也打不过人家周市的人呀,更别说人家人数现在多了快十倍。”刘常満心里暗暗吃惊。不但如此,周市的队部还在源源不断的开来,据刘常満看,这周市是个很会打仗的,他根本没准备给刘邦做困兽之斗的机会。
“完蛋了,阿爹这下,连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周市的出兵意图,果真和韩信料想的一模一样。”刘常満心里想着,低着头和小叔一起回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