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承秦制,仍然是以十月为岁首。因此汉三年九月过完,就是汉四年的第一个月十月了。黥布派去的使者纷纷回到了江陵。率先回来的,自然是前往邾县的随何一行。
此时衡山王吴芮已经年过六十,⾝体很是虚弱,长成吴臣侍奉汤药,不能暂离,因此特地派自己两个儿子吴浅、吴阳前来太子军前效命。
“家父让小臣禀报太子,说是衡山臣吴芮、吴臣,已经在衡山郡厉兵秣马,专等太子前击九江国,便尽起衡山之兵以助太子!”见了汉王太子后,吴浅当即说道。随即示意吴阳上前,献上衡山国六县地图一幅,并吴芮亲笔写成的表文。
这是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仪式,献上地图和表文之后,就代表衡山王国从此归服于汉王国,承认汉王刘邦是自己的盟主。
“家父并让小臣转告太子,十万户候梅涓因未得实地,但已经前往百越联络,不曰即将率百越兵将前往衡山国,这是梅将军所献表文,请太子收阅!家父又命小臣兄弟二人,前来太子军前,奔走太子鞍马之前。”吴浅见刘常満接了地图表文,又说道。
“多谢衡山王深明大义,我定当修表上奏父王,褒奖贤父子拳拳之心!两位王子与本宮一见如故,此后就是本宮的客人!传我军令,在中军大帐摆宴,为两位王子接风!”刘常満命令道。
黥布所娶,正是吴浅吴阳的姐姐,郎舅至亲,酒席之中,难免说起家事。
“二弟三弟,我逃出九江国后,一直没有得到家里的讯息,你们两人,可有什么消息么?”黥布问道。
“大哥,我俩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就是听说前一段因彭越又从梁地攻来,大司马周殷抵挡不住,调项声回去,准备和彭越决战,现在九江国主事的,乃是项伯。”吴浅说道。这个时候,刘常満已经看出,吴芮的家教甚严,二哥吴浅说话之时,三弟吴阳从来不揷话。
“项伯来了九江?那倒也罢了,他这个人看似精明,其实糊涂,估计他们这趟前去九江,除了探听消息,说不定还能带几千人回来。”黥布听说是项伯主事九江,好象放下了点心事。
“就是,前一段他还派使者来咱衡山国征兵,阿爹派人对他说,当初分封之时,自己只得了六县之地,仅有一万多户,五万人口。前番项声将军,已经征走了四千余人,衡山国如今所剩壮丁,尚不足五千人,绝不能再征兵员,他也就信了。”吴浅笑道。
“那阿爹那里,现在到底有多少人马?”黥布问道。
“呵呵,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爹从二十年前算起,就是咱南楚最有名望的主君,说是实得六县,其实整个衡山郡的百姓,多半都投奔了阿爹。现在多的没有,等你和太子去攻打九江时,五万人马总是拿得出来的吧?”吴浅笑道。
“啊?!”这下不但刘常満等人,就连黥布也吓了一跳。南楚地方广袤,但却人烟稀少,以黥布九江郡之大,共敖南郡之富,尚且只有四五万人马,谁知这吴浅竟说,自己阿爹吴芮,单凭那荒凉的衡山国就能拿出来五万人马!
“大哥,没吓到你吧?我说的五万,是至少的,这没算梅将军的兵呢。你也知道,梅将军在百越那是威名赫赫,虽说没得实地,但庐江、苍梧、黔中诸郡,谁不唯他马首是瞻?多的不敢说,两万人马,那些越君还是要奉献的吧?”吴浅笑道。
不管席上众人如何吃惊,⾝为谋臣的陈涓当即开始盘算起来。刘常満手里,原本有一万八千人马,收编临江城后达到三万,不过留了四千人马守巴郡,两千人马守蜀郡,尚有两万二千人。等收编了江陵城里的三万人马,就足足有五万多人了。
按最少的算,衡山郡能拿出五万人来,这么一来,除了留守江陵的部分人马外,还有将近十万人马!有了这些人马,又有了九江、衡山两国的支持,太子已经可以在南楚稳稳的站定了!甚至攻下九江后,以九江为出发点,往攻东海、泗水,阻断西楚和江东的联系,甚至一并连江东也呑下,那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陈涓心里大为⾼兴,急忙站起来,向刘常満、黥布、吴浅等人敬酒。众人也分头还礼敬酒,一时酒席之上,气氛颇为热烈。
就在众人兴⾼采烈之时,突然有侍卫送来急报,说是黥布派往九江的使者令人快马所送。
黥布见是给自己的,急忙拆阅,谁知一看之下,便听他大叫一声:“项籍匹夫,我与你不共戴天!”说完朝天一踊,当即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吴浅正坐在黥布⾝边,急忙把那表文拿来一看,也双膝跪地,痛哭失声。吴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抢过表文看后,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膝行几步,流泪将表文呈给了刘常満。
刘常満急忙看时,这才知道,黥布逃归刘邦后,黥布的亲戚故旧也都密谋逃出九江,前往南阳郡追随黥布。项声主政的时候倒也罢了,而项伯听说此事后勃然大怒,当即把黥布全家老小,男女老幼七十余口,一个不留,杀了个⼲⼲净净!黥布的王后正是吴浅吴阳的姐姐,因此三人才如此失态。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黥布救醒。黥布醒来后,不言不语,眼睛瞬也不瞬,只见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却听不到哭声。明知这无声之泣最是伤人,但众人却也无法劝解。
正没奈何处,突然又有侍卫来报,说是王陵将军率南阳郡兵,赶来江陵,已经到了辕门之外。
刘常満急忙带着众人前去迎接,却远远看见,王陵的右臂上,缠着一条⿇披。王陵的父亲早就去世,他如此装束,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亲大人,也去世了!
“王叔叔,奶奶她?”王陵的⺟亲曾在丰邑和刘常満等人一起住了两年有余,是极有见识又极为慈爱的一位老人家,更烧得一手好鱼。那时候,刘常満常和姐姐一起,去她那里蹭鱼吃。如今乍见她已经去世,刘常満顾不上别的,直接问了出来。
“是的,她去世了。”王陵说道。
“她不是和我阿妈他们一起,被项羽抓了去吗?前一段陈濞见她时,还说她⾝体很是強健,怎么会突然去世的?”刘常満急忙问道。
“***项籍,我与他誓不两立!常満,我这次前来,就是要和你合兵一处,去找那项籍匹夫,报这杀⺟之仇!”王陵的声音,嘶哑而平静,但其中蕴蔵的恨意,谁都能听得出来。看起来他得到消息时间已经不短,但那恨意不但丝毫没减,反而更浓了。
急忙拉王陵入席坐下,王陵恨恨的喝了一大碗酒,这才示意他⾝边的一个随从对刘常満众人说起自己⺟亲之事。
“区区归于王将军麾下之前,与楚大司马周殷有故,前年王将军⺟被楚国取以为质,拘于彭城,而周殷为彭城守将。王将军至孝之人,因此常常遣我前往彭城,探望⺟亲,以表孝心。”
“待汉王出于宛叶之后,王将军因和汉王合兵一处,项羽又阻住道路,也不便再往楚营探⺟。八九月间,因彭越又从河北归来,下梁地二十余城,大败楚军。项羽无奈,只好自行带兵,回援彭城。汉王趁隙北上,回到荥阳。”
“因见项羽退去,道路已通,我便又前往彭城,探视主⺟。谁知等我到了彭城之后,项羽已经击败彭越,也到了彭城。得知我前来探望,项羽便令王将军⺟亲东向坐,并告诉我说,让王将军叛汉归楚,他不但赐以厚爵,还可保主⺟无恙。”
“但老人家是个深明大义的,待我即将离开时,便让我转告王将军,说汉王乃是长者,让他忠心事汉,万不可因自己被囚楚营而起二心,我不知她何意,连忙答应。谁知主⺟她老人家早就掖剑衣底,听我答应后,主⺟便当即伏剑杀自!最后主⺟告诉我说,她愿以死送我,以坚王将军之心!”使者说着说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众人听王陵之⺟如此深明大义,个个又是伤心,又是敬佩。但王陵之⺟虽然是死于楚营之中,却是杀自,须不能把责任全推到项羽头上才是,王陵为何如此恨项羽呢?
正疑惑着,却听那使者又说道:“谁知道那项氏匹夫听说了此事,知道自己从此再不能得王将军之心,竟然迁怒主⺟,把主⺟的尸⾝,扔进大鼎烹了!”
说完,使者痛哭出声,王陵更是悲不可遏。黥布郎舅三人本来就伤心,刘常満想起自己⺟亲爷爷被至今仍在楚营,也是悲伤不已,席间顿时一片哀声。
“都哭什么哭!”突然一个声音,让大家震动了一下。抬头看时,原来是跟着王陵一起前来的合传胡害。
“我们沧海国风俗,尊长被人害死,不杀死仇人,是不准哭的!尔等不思报仇,反倒在这里做儿女子之态,羞也不羞!”这绝代壮士怒吼一声,众人登时都止住了悲声。
“不错,项籍,你这个***,等老子攻下楚地,非扒了你的祖坟,将你全家的尸骨,都挫骨扬灰,方能消了我心头之恨!”王陵怒骂道,子套新铸的重剑,将面前的矮几一劈两半。
“等我等收复九江国,攻下彭城,我要那项伯全家的命!还有这个该死的项籍,我要把他留在彭城的家小,全部杀个⼲净,方能消了我心头之恨!”黥布也跳脚怒骂,吴浅吴阳等纷纷大骂项羽,誓要攻杀项羽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