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汉人来说“衣锦还乡”那是人生一世“明得要项目之一。
据说当初项羽驻军鸿门,分封诸候时,一个书生前去劝他说道“关中四塞之地,天府之国,帝王之基也,愿项王王于关中。”
结果,项羽张口就来了一句“人生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耳,其谁知之?”拒绝了这个提议。
当然,项羽当时不愿王于关中,还有很多其他原因,但拿不愿意放弃“衣锦还乡”的荣耀来作说辞,也可见当时衣锦定须还乡这个观念,在人们心目中有多么重要了。
西楚霸王不能免俗,做了皇帝的汉王刘邦,也一样不能免俗。
封过诸候,盟誓白马之后,皇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衣锦还乡之意甚浓,新年刚刚过完,便促装就道,要回老家沛县去一趟。
要说起来,新丰城虽然把丰邑的乡亲们迁来了一部分,但对于刘邦来说,在他心里,自己真正的故乡,乃是沛县城。
因此虽然他登基之后,把丰邑也升为县治,又指派刘信驻在丰邑。但在他心里,新丰城里的人并不亲,远没有沛县城里那些当亭长时在一起混的人们亲热。
于是,汉十二年十二月,汉皇帝刘邦带着一大帮丰沛故人,回到了沛县。
在刘常満的印象中,好象自己阿爹,是因为征讨布。这才中矢得病,后来驾崩地,时间仿佛就是汉十二年。这次攻打布,却是刘常満自己出的手,阿爹那时候一直躺在长安享福,想来这一劫可能会避过去。
不过刘常満还是不放心。特地让阿妈带了良医一起,回去沛县了。毕竟阿爹已经六十二岁,历史上他就是死在这一年的,大大小小是个坎吧,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自从平灭布后,刘邦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放权给刘常満了,父子二人,也在背后交待了不少次。
“盈儿。许负曾经替我算过,说我的寿数,当在甲子以上。如今阿爹已经六十一岁啦!”
“我四十七岁方才起兵,五十岁上当了汉王,五十五岁又做了皇帝,到了如今,阿爹也算是活得够意思了!从小你爷爷就说我顽钝无赖,可是儿子,这人生在世,有时候还真就得顽钝无赖点!”
“看看你二伯吧。他倒老成实诚,可是怎么样?阿爹白送他一个国王,他照样做不好!封他个候爵,他还不是闲得发慌,天天非得背个锄头下地里⼲上一会儿?还怕人家看见笑话,次次都戴个大斗笠。穿⾝破蓑衣!”
“儿子,我看出来了,论本事,当皇帝,你可能比阿爹更好;论心眼,你倒是有点太实心眼,对人太好了!你阿爹我对人好坏,那是一凭自己喜好。你却是一心对人好。”
“要想当好皇帝呀,该厉害时候还得厉害起来!儿子,阿爹把话给你说到这里,到时候阿爹闭了眼。倘若戚姬和如意他们有些异样心思,你只管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阿爹便在地下,也不会怪你地!”
老年人话多,刘邦也不例外,想起来时候,絮絮叨叨的能说半天。不过刘常満听到这些,却不知道阿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阿爹,如意是我的亲兄弟,再说他也还小呢,只要到时候给他派个好师傅,他怎么会起什么异样心思?说到底,戚夫人是靠着你才敢有点心思,靠着如意,她那点心思恐怕就使不出来了吧?”刘常満笑道。
“儿子,那我问你,到时候倘若是你至亲之人,起了异样心思,你会怎么做?”刘邦问道。
来了来了,阿爹还是放心不下,生怕他死了之后,我对付如意吗?
“那我只好戒之惧之,训之导之,实在不行,就把他关起来罢了!难道自己骨⾁至亲,还要杀头不成?”刘常満正⾊说道。
“那倘若并非你能训导教育之人呢?比如说你的叔伯,还有你阿妈?”刘邦的眼里突然射出两道光芒,灼灼的盯着刘常満。
“我阿妈?呃!”刘常満这才明白阿爹的心思。
说实在地,不光是刘邦,就是満朝大臣,还有刘常満自己心里,也感觉阿妈这些年来,对权力的欲望实在是太強了。
可能是在楚营那两年的生活,让她对于权力有了更加深刻的望渴;也可能是这几年和戚夫人的争斗中,她本人因不得宠爱,其实一直处于下风,所以心理有些扭曲。
然而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自己的阿妈,孝顺父⺟乃人之天性,这却如何能违背呢?难不成让自己学那秦始皇帝,把⺟亲囚噤起来不成?为这个皇帝的宝座,似乎不必如此吧?
“盈儿,阿爹说你心软,就是软在这里了!你到时候,肯定会被后宮之事惑乱的!我听说,你对你宮里那个侧妃,也是百依百顺的?儿子,对女人,宠之爱之可以,可是不能
之!否则,后患无穷!”
“再说,你对她们听之任之,不见得就是宠爱她们,只会为她们埋下极大祸患!”刘邦正⾊说道。
那一瞬间,刘常満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阿爹。
一直处在换太子传言中的大汉宮噤,都知道刘邦是极宠爱戚夫人地,但如今看来,自己的太子之位所以得保不失,还是与阿爹的这一线清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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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倘若曰后阿妈想要些权力,恐怕我真的不好违拗。不过我答应你,尽力劝阻她不做太过非份之事就是了。”
“我的这几个兄弟,你都只管放心,我保证想办法让他们都能好好的。就算是戚夫人,我到时候也会想法把她送到赵国,好好当她地王太后的!”刘常満也正⾊向刘邦保证道。
“好,儿子,你这么一说,老子就真的放心了!阿懿。阿懿,你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带如意出来谢过太子!”刘邦突然⾼声说道。
戚夫人携着如意从屏风后转出,朝着刘常満盈盈拜谢,刘常満急忙避座还礼。“老爹的心眼子还是这么多,我答应他的事情,还要再来板上敲钉!”刘常満心中暗笑。
也就是经过了这次晤谈之后,刘邦开始逐渐的把皇权放给了儿子,而自己开始筹划衣锦还乡地事宜。満足自己在临死前再回故乡一次的愿意。
汉十二年正月,汉皇帝刘邦回到沛县,沛县原来地一帮子故人,如武大嫂、王大娘、诸叔伯婶⺟等等,全都到皇帝行宮里,大家不拘礼节,饮酒为乐,通宵达旦,火烛十余天不息。
刘信见三叔回来,也着意巴结。把沛县小儿,找了一百二十名,带到了行宮里,在刘邦等人喝酒时,替他们唱丰沛的童谣。虽然其中不乏新做出来颂圣的调子,但刘邦还是⾼兴至极。
刘常満虽然没有回去沛县。却也能遥想父亲在沛县之乐。记得有首歌唱道:“藌桔甜,酒香醇,如藌如酒故乡音。人生得意千万回,难比,醉在乡音里,醉在乡音里。”
想来大汉皇帝刘邦,当即在沛县之中,目中所见。全是故人,耳中所闻,尽是乡音,自然也是如痴似醉。留恋忘归了。
那一晚,刘邦酒醉之后,便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端起金杯,走上⾼台,挥手示意正在唱歌地儿童们都停了下来,然后,自行编辞,以楚歌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內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数十遍,诸儿和之,父老皆以楚音⾼声歌唱起来。唯有大皇帝刘邦,却觉得人生之乐无尽,而人生之寿有穷,乐极悲生,涕泪横流。
汉十二年正月底,刘邦以为自己人马过多,父老供给不足,便拔营起程,即将西归长安。沛县父老倾城而出,送到城西,留恋不去。
大汉皇帝感其意,命驻营于城西,再痛饮三天之后,终于要起程了。先前⾼歌大风之后,刘邦就已经下令,令沛县为自己汤沐邑,永免赋役,但父老们认为丰沛一体,丰邑岂可不免?于是挽留不去,为丰求情。
大皇帝刘邦此时,又显出了他的本⾊。
“丰邑是我出生地地方,我也极不能忘。可当初我最困难的时候,丰邑父老竟然和雍齿一起,背叛了我,所以我才不免!”与当初告诉太上皇,为何不封刘信为候,一样言辞凿凿,唯大英雄能本⾊。
父老求之再三,刘邦方才下令,免丰邑赋役,同沛邑。车驾这才西行而去。
然而,这一次的狂欢,却让皇帝突然得起了病来。
刘邦一生命硬,受过的轻伤不计其数,重伤也有十余次,但一旦养好,就再也不曾发作。但这一次却不同,这病来得突兀暴烈,不数曰间,皇帝竟然气息奄奄了起来。
留守洛阳的吕后听说刘邦病重,急忙把带来的良医派去,替刘邦治病。
那医生详细诊断后,告诉刘邦说病可治,谁知刘邦却说:“老子提三尺剑而取天下,老子的命,乃是上天注定的,治之何益!”赐之五十金,却不用他的药方。
或许皇帝说的竟是真地,汉十二年三月,过了洛阳后,皇帝的病竟然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等到了长安,竟然还能接见群臣了!
然而这一次,终归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汉十二年四月,大汉开国皇帝刘邦,终于在长乐宮溘然长逝,享年六十二岁,谥⾼皇帝,世称汉⾼祖。
同月,皇太子在未央宮即位,这便是史上有名的“大汉盛世”开创者,被后世尊为“大皇帝”的大汉帝国第二任皇帝刘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