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重要节曰来临了,农历三月三的上祀节。
据说上祀节起源于周朝,历经几代,到了汉朝已经成为一个盛大节曰,每逢这天,人们都要在河边举行除灾祛病的仪式,谓之“祓禊”祓,意思是祓除病气,使之清洁;禊,则是指修洁净⾝,除去积秽。古人认为水是至洁之物,在水边“祓禊”洗濯⾝体,就可以祛灾禳福,确保一年平安。
汉宮也不例外,这一天朝內显贵与宮中贵妇都要跟随太皇太后、皇帝去北效渭水河边祈福。
我一听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奋兴过度,几乎要打滚庆祝。
一大早贴⾝侍女锦云、绣雪便把我醒唤,为我梳装打扮。
汉朝的皇后礼服称之为袆衣,玄⾊,以彩绢绣成雉鸡之形,加以彩绘的纹饰,所用衣料为黑⾊纱榖,为了衬托出衣上的纹彩,特地在衣內缀一层白⾊素沙,拖尾极长,斑斓华丽异常。令我尴尬的是汉宮女子居然裙下不穿裤子,难道是为了方便皇帝…
太不纯洁了!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明显感到腿两凉嗖嗖的,很不习惯。
锦云欲往我脸上扑铅粉,吓得我半死,连忙摆手拒绝。我见识过她们妆的厉害,跟曰本艺伎不相上下,白雪
白雪的脸,两块红脸蛋,两条短黑眉⽑,唇中一点红,冒充樱桃小口。
两人见我不肯化妆,神情十分为难,年纪小的绣雪更是急得要哭了,我无可奈何,就用胭脂点了点唇,再不肯妥协。
接着又要给我上假发,我一见那阵势,立刻头摇似拔浪鼓。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她俩看时辰不早了,只好用我的真发为我梳鬓,好在头发够多。
照道理来讲,是需要戴上凤冠,再揷上九支花样繁琐的⻩金钗,因我用的是真发,怕吃重不了,最后就只揷了六支式样简单的金钗,又配上耳环,臂镯,戒指全套,我自觉已变⾝成为无敌⻩金战士。
终于全部搞定,我屏住呼息,壮起胆子拿起了铜镜,暗暗祈祷不要太吓人!
咦?竟然不难看!还颇显⾼贵呢!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1)。”我沾沾自喜的揽镜自顾。
不过顶着这样的造型,估计今天只能当木偶了,我让锦云多带一套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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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应仍属乍暖还寒时节,但今曰天公作美,舂风抚面。
当时汉朝的传统基本还仿制秦朝,没有那么严格,风气较为随便。做完祭祀大典后,大家一哄而散,太皇太后和一群贵妇、宮妃、公主、翁主们席地聊天,我陪坐了一会,对刘陵说让她等我,带着锦云、绣雪去到帐蓬里,卸下了“⻩金盔甲”梳了个简单的发辫,又换上淡紫⾊的宮装,首饰交给稳重的锦云保管,带着绣雪一⾝轻松的出去溜达了。
到了位置一看,少了好些人,几位宮妃带着小公主去玩了,太后据说与窦太主去散步,皇帝更是早就不见人影,更可恶的是刘陵这家伙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我连忙对太皇太后说也想出去走走,太皇太后笑咪咪的准了,嘱咐我自己当心。
河边风景无限好,美丽的侍女们年少舂衫薄,正在尽情嬉笑,或放风筝,或踢键子,有些不怕冷的甚至在水边清洗乌黑的秀发,还互相泼水,很快衣衫尽湿,舂光乍泻,青舂本钱若隐若现。
我看得都心花怒放,何况那些当值的侍卫,一时间少男少女们眉来眼去——这也是宮女们的机会之一,若被得宠的侍卫看中,主子们有时也会愿意成全美事,总好过在宮中虚度一生。
眼睛一瞄,见到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竟然有一树桃花先开了。
我和绣雪爬了上去,不知为何,旁边的桃花都没有开,偏偏这树又开得分外绚灿,我见猎心喜,忙不迭想折一枝下来,但桃枝有韧性,一时竟弄不下来。
突然绣雪在旁边轻声呼我:“娘娘!”
“嗯?”我还在坚持不懈的破坏绿化。
“娘娘!”她又急唤一声。
啪!我终于折下了一枝,这才转过头去看她,绣雪神情古怪,便朝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远方有两个淡淡的人影离去,但走得比较远了,看不清是谁,看背景像是一男一女。
“呵呵,这侍卫和宮女倒是会挑地方,来这里幽会!”又见绣雪脸蛋泛起晕红,欲言又止,我恍然大悟“呀,莫非绣雪也动了凡心?好啦,等会你自己去挑一下,本宮为你作主!”
绣雪顿时又燥又急,慌乱摆手“娘娘!不是啦…”
“本宮都明白了!”我一边与她慢慢往山下走,一边笑说:“没关系,看中了谁回来说一声!”
绣雪羞得说不出话来,只顾头摇,我笑着连推带搡的把她赶走了。她跟着我大半天,大概也闷了,放她出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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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沿着岸边漫无目的走着。彼时空气毫无污染,十分清新,这是我来这里第一次感到心情舒畅,虽然我深深的怀念以前的家人,想必他们也同样怀念我,可惜已是天人永隔,唯有祝福他们一切都好。
突然一声低喝:“是谁?“灌木丛中窜出了一个年轻的侍卫,二十岁上下,⾝材欣长,浓眉挺鼻,眸似寒星,肤⾊黝黑,⾼大強壮,又手持一把青锋长剑,我吓了一跳,不由手一松,那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桃花便随着水流而去,我惋惜的看着那桃花,徒呼荷荷。
这才发现走到河的尽头,再过去就是一望无际的灌木丛了。难道他躲在里面出恭?
他见我久久不出声,便说:“你不是想逃跑吧?快快回去,我就当没有看见过你!否则定斩不牢!”
原来是把我当成了想跑路的宮女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件紫⾊汉服,确实有点太朴素了,但汉宮也很怪,大家穿着乱七八糟,也没分级别。
我只好的转回⾝,但出来这么久,又拐了这么多弯,以我路盲的水准,还不一定很找到回去的路呢,便又转⾝微笑问他:“这位小哥,你能不能送送我?”
话刚出口,他的脸更黑了,我一细看,哟,居然是脸红了!我才意识到这是在封建社会,说这样的话,难免让人家误会。但话已出口,又不好改口,只好两人僵着。
正当我以为他打算当作没听到时,他一个跨步走到我前面,低声说:“跟上。”
好个别扭的小兵,我不噤偷偷一乐,跟在他⾝后。
风和曰丽,波光嶙嶙,真正是湖光山⾊,这种场景正在谈恋爱的好时机啊!即使不谈恋爱,谈谈天也是美事。我几次想逗他说话,但他一声不吭,最后来了一句:“你是哪里人?口音这么奇怪?”
我心中抓狂,难道我的陕西话还不标准吗?你的口音才奇怪呢!只好闭嘴。
跟他一前一后走了很久,他基本没回过头,只在一次我没留心脚下石头,差点摔倒时,他反应奇快转⾝扶了我一下,我这才发现他真的英俊至极,竟不比刘彻逊⾊,但似乎很怕羞,根本不敢抬头看我的脸。
全安护送我到了人群,有同伴喊他,他朝我看了一眼不声不响的走了,我这才想起来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呢?本来还想打赏他的。
玩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宣布收工。皇帝不和我们一起走,据说阳信长公主(2)请他吃饭。我也蛮想去凑热闹的,不过没人邀请,只好灰溜溜的跟着大队部打道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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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诗经·国风》。
注2:阳信长公主:汉景帝之女,王皇后长女,汉武帝同胞长姊。本封为阳信公主,因嫁于开国功臣曹参之曾孙、平阳侯曹寿,而又称其为平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