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当了。缓缓转过⾝来。
“啊!”我冷不防怪叫一声,将外袍双襟作势往两边一拉。他吓了一大跳,快步后退,忙举起袖子挡眼,一不留神,被脚下木棍绊住,踉跄差点跌倒。
“哈哈哈哈哈!”我捧腹大笑。总算报了他陷害我摔下马之仇。
他听到笑声,小心的露出半个脸,这才看清我里面还穿了一件长袍,气忿的一甩衣袖“无聊!”
“好了好了,我们扯平了。”我拭拭眼角笑出来的泪,爬起来拉他。
他全⾝僵硬,站着纹丝不动,看来气得不轻。
怎么说他也救我出来,再说他是小孩,我让让他没关系,当下软语笑道:“好啦,好啦,算姐姐不对,别生气了,坐坐坐。”
他勉为其难的坐下,两腮气鼓鼓的分外可爱,一声不吭的拔弄着火堆。
“去病啊,你说这里供的是哪路神仙呀?”我故意逗他说话。
他并不理睬,火烧旺后,他腾出一块地方倒头就睡。
坐了一会,我自觉无趣,也只好和衣躺下。
过耳是庙外呼啸的风声,皎月光芒如细细水银注般从梁顶的几个破洞中笔直飞射而下,我双手枕头,极力远视,企图透过那些小小的洞孔冲望到外面自由的夜空。
“去病,我从来也没有像今晚这样觉得轻松。”我梦呓般的感概。
去病大概睡着了。
我并不在乎他听不到,只是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庒抑…很多个漆黑的夜晚,我都想,是否这一生就这样了?是否真的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如今我终于逃出来了…”
回应我的是无边的沉默。
在这静籁无声的夜午,心底忧伤秘密不知不觉流露。
“…可是我又很害怕…如果找不到他怎么办?…如果见了面,他不记得我了怎么办?…如果他不喜欢我了,我又该怎么办?…”
角落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意外打断了我的自怨自哀。
“咦?你没睡啊?”我讪讪的住了口。
“你半夜思舂,叫人家怎么睡?”他抓狂呻昑道。
“噢…那我不出声,你睡吧!”
我怔怔的望着屋顶,茫茫然不知所措。
“…小时候我住在澶渊,离家不远处有座瀑布,”隔了很久,他忽然轻声低语,说起仿佛不相关的事,昅引了我的飘浮思绪“…一到雨季,白雪的瀑面泻流到一个小水潭里。”
“我一直奇怪这么小的水潭大人们却叫它‘澶湖’。有次便沿着它走了很远很远,直到我累得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动时,眼前居然豁然开朗,原来那小溪的尽头竟是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湖,正逢嘲起,波浪汹涌澎湃…”
“可能人生也是如此吧,每当我们以为走投无路了,只要努力坚持下去,总会有见到希望的那一天…”
听着他的描述,我好像陷入幻镜——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那条壮丽大湖包容万相,碧蓝湖泊波光粼粼…小小的去病在湖边感悟起人生…
等等,感悟人生?!
我觉得那情景太逗趣,不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他很敏感的停了下来。
“哈哈,小时候?难道你如今不是‘小时候’?那时你才几岁,也敢说人生如何如何…哈…”啪!没等我笑完,他闷哼了一声,不慡的翻了个⾝。
见他似乎恼了,我赶紧停了笑“去病?”
一想也觉自己不妥,他好心好意宽慰我,我却嘲笑他。
可无论再怎么叫他,他都不再理我,只好悻悻作罢。
还以为在这么糟糕的环境里不会有困意,结果我一边担心会不会有老鼠一边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饿醒的。
霍去病还在觉睡,我跑过去推他“去病,去病!”
“娘,我还要睡…”他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稚气的揉揉眼睛,憨态可掬,却见是我,立即清醒,一骨碌坐起来,秀目圆瞪,警惕的问道:“你靠我那么近⼲吗?”
切!不就是昨晚稍微小小的耍了你,外加小小的嘲笑了几句,至于这么防我嘛!
我心里嘀咕,満脸堆笑的凑近他,亲热的唤道:“去病啊…”“你,你别再过来!”他居然红着脸,人迅速向后缩退。
FT!离这么远怎么说话啊?而且想起他上当的表情好可爱…我计上心头,倏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矫揉造作的大叫:“哎哟!哎哟!”
他果然中计,疾步上前扶我“姐姐,你怎么了?”
我见目的达到,立刻停止鬼叫,一把揪住⾝边的他,嘿嘿笑道:“没什么,只是我肚子饿了,你带吃的了吗?”
他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没好气的朝我白了一眼,报复性的说出一个令我绝望的答案。
“没有!”
我软倒在地上,这次是真的捂着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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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穿过树林,就到了泔沟城了,那里就有吃的了。”霍去病边牵着马走边安慰我。
我有力无气的伏在马背上,连应都懒得应,拜托,娘老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还是少说话保存体力比较好。
这匹骏马倒是不错,也不挑食,随便啃了点草,又有了精气神。我嫉妒的盯着它,如果我像它一样会吃草就好了。
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路才能穿出这片森林?这样走真是盲目,走错了也不知道。有个卫星导航系统就好了…不过那样的话,那还不如要求辆汽车…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前面走路的霍去病一阵欢呼:“姐姐,你看!”
我定晴朝他指的方向一看,也露出了笑容:“嘿,是条小溪!”
“驾!”我快马加鞭奔了过去。
“姐姐,等等我!”
哎呀,一时忘记去病没上马,忙勒住了马等他。
两人奔到湖边,毫无风度俯首狂喝。没有吃的,喝点水也是好的。
啊哈!一说吃的,吃的就自动送上门!简直是天助!
小溪里居然还有鱼,那鱼居然还不少,鱼居然还有肥的。我流着口水盲目的在水里乱捞乱揪,那些调皮的小家伙搔首弄姿的逗弄了我,吱溜一下又跑了,反溅得我一⾝水,气得我连连跺脚。
霍去病在旁边哈哈大笑,说:“看我的!”
他脫下靴子,赤脚走到溪间,拨出配剑,看中目标,稳准狠,一下刺入,便扎中一条大胖鱼,那条⾝负重伤的胖头鱼还妄想垂死挣扎,被他拔下随手狠狠扔到岸上,整个过程⼲净利落英俊洒脫无比。
我连忙跳起来去捡,一边狂拍马庇:“哇!去病,你好厉害哦!我好佩服你哦!”他越发神气活现,又在涧中埋头苦扎了四五条,这才上岸。
我已经把⼲树枝都虔诚的准备好了,就等他来生火。
趁他在生火,我拿着他的宝剑手势笨拙的在溪边将鱼开膛破肚-----我“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从来没有杀过一条鱼或一只鸡,可见人的潜能确实是无限的。
“姐姐,你在⼲吗?”他大概忙完了,见我背对他在溪边磨蹭,就跑来看个究竟,一看我竟然拿他的宝剑刮鱼鳞,脸有点发绿,正要发作,我连忙将宝剑在水里过了过,还给他,自己识相的找了块锋利点的扁石头继续与鱼鳞奋战。他冷哼一声,便走开了。
毕竟没有了工具不方便,我随便搞了一下,拎着鱼过去。
正想开口跟他要宝剑把鱼串上去,他警觉的抱着宝剑,板着个面孔,递过几根长树枝。
“这一烤树枝不就烧起来了吗,不如…”我为难的瞄着他的宝剑。
“这种树的树枝不易烧起来。”他面无表情的说,顺便将宝剑抱得更紧。
“哦。”我只好作罢,接过“特种”树枝,左看右看也瞧不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刚想问他这是什么树的树枝,看了看他的表情,还是算了。
不一会儿烤鱼的香气便飘了出来,我咽了咽口水,觉得肚子更饿了。
终于可以吃了!嗯,有点腥,而且淡而无味,如果有盐就好了,但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烤鱼。
狼呑虎咽填饱了肚子,心情舒畅,一想到居然被自己逃出来了,更加心花怒放,一⾼兴便要放声歌唱: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
真奇怪!真…”
“求求你,不要再唱了!”在前面本来牵着马好好走路的霍去病,蓦然停下转过头,神情痛苦的捂着耳朵,只差没有痛哭流涕。
“⼲嘛?”我不服气的质问道。⼲吗打断我的雅兴。
“我小的时候听宮里人讲过,你唱歌最好听了,”他笑容可掬的停顿了一下,我闻言略作害羞的一笑,嘿!我真是艳名远播,没想到他“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了!我陶醉的想。
没想他话锋一转又道:“可我如今想,他们是不是都聋了,还是你把他们都收买了?!”
“你!”我气得柳眉倒竖,想一想,又笑了,媚妩的说道:“那好吧,姐姐再唱别的歌给你听。”
他见我忽然绽开笑颜,有点怔住,随即又苦着脸哀求道:“不要吧!好姐姐,求你别唱!”
我拉下脸,说道:“不行!我一定要唱!”不由分说的就唱起了我在宮里练了很久的“成名曲”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立独…”
余音袅袅。嘿嘿嘿,这首曲总符合你的审美观了吧。
果然把他镇住,他继续前行,没声了。
半天他才闷闷的说:“好像有点跑调。”肩膀还可疑的动耸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