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心头一颤,內疚自责瞬间情绪漫延,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是我害他无端吃苦。
我走过去,拉他坐在桌边,柔声道:“小去病,等过了明天,你就先回卫府吧,我一个人走。”
他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我情不自噤的摸了摸他的小脸,怜惜叹道:“哎,看你都瘦成这样了!这两天,你⺟亲肯定急坏了。”
他不理解我的好意,反而气急败坏地挣脫了我的手,腾的一下站起来,怫然瞪着我。
我只静静注视着他。
他的脸⾊先愤怒,随后阴晴不定,定定的盯着我,一秒,两秒,久到空气都快凝结,才慢慢平和,终于又微笑坐下,道:“我听姐姐的,姐姐要我回去,我便回去。”
我见他想通了,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点小小失落。
“不过,”他转即又问:“此去朔方还有七八百里路,就算快马加鞭,至少也还要十天半个月的,姐姐,你打算怎么去呢?你知道去的路吗?”
我早就想好了,乐观的答道:“没事的,我明天买匹马,沿途慢慢问过去呗。”
“哦,”他并不反驳,继续笑道:“但从洛阳去长安最快只需两天半左右,也就是说,最迟明天我大舅舅便会收到卫府消息,他定会猜到你去往朔方,路上派人拦载或⼲脆说你是要犯,发通文给各府寻找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是有点棘手的!不过我也考虑过“或许我可以乔装打扮一番,要么⼲脆扮成男的。”
霍去病显然觉得我异想天开,不赞同的头摇:“你以为人家是白痴?连男女都分不出?你又长得这么…女里女气。”
长啥样有什么关系?所有的言情小说里都说过,古人脑子是很简单的,只要我换上男装,他们便会认为我是男的。我心虚的想。
“对了,你有带银两吗?你打算一路乞讨过去?”他慢悠悠的又问。
这个倒是我有准备的,我连忙从袖中暗袋掏出几件用工精巧用料名贵的耳环、金簪出来献宝。卫长君没有给过我钱,但送了不少名贵首饰,所以我略挑了几件小巧方便的带在⾝边。
他不以为然的扫了一眼,并不说话,只是望着我。
我不服气道:“我可以拿去当了,不就变成钱了。”
他淡淡笑了起来:“姐姐,这些精美珠宝上面都有卫府记号,你想一路通知他们自己的去向吗?”
“啊?不会吧!”我不由轻声怪叫“哪里?哪里?”
他接过耳环找了找,往镶金细微边角处一指,我接过来细细一看,果然上面有个很小很小的繁体“卫”字。
我被严重打击了,跨下脸,将珠宝收好,郁闷的趴在桌上。这卫长君也太抠了吧!马⾝上要刻烙印,连送人的珠宝上也要刻印!不知他会不会给自己大小老婆⾝上烙印!
“再说,你一单⾝女子,⾝上带着名贵首饰,你去当铺的时候万一被坏人跟踪…”他似笑非笑,没有再说下去。
但他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我顺着他的话,联想到那个意味深长的后果——一般情节发展到这步,80%女主会被卖到青楼,成为一代名妓,10%女主会被強盗抢去当庒寨夫人,变成梁山好汉,还有10%前途莫测,一切待定…如果是H书,搞不好就会出现SM情节…我哆嗦了一下,不寒而栗。
突然想起“诶!去病你⾝上不是带着钱吗?!”
霍去病魅惑的扬起一条左眉,用“那又如何?”的表情望着我。说真的,他做这个表情,还不是一般的有气势哦。
我低眉敛眼,嗫嚅道:“那…那可不可以先借点给我?我以后加利息还你。”
霍去病“嗤”的一声轻笑,笑容很甜,牙齿很白,但眼神里却如冰针闪烁“你要我的钱,却不要我的人?”
他这句话讲得实在太暖味了(也许是我太不纯洁,我立刻就想歪了),虽是小孩,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呆了半响,我还是鼓足勇气讲了一句很俗气但很真心的话:“去病,我是为了你好…”“你过河拆桥,还说为我好?!”他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秀丽无双的俊脸不怒而威。
一听这话,我才搞明白他为什么生气!莫非他是认为我小瞧了他?或是利用完就将他甩掉?
可怜天地良心,我是真的在为他打算,珍珠都没有我这么真啊。
“小去病…”
“姐姐,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保证不给你惹⿇烦!好不好?好不好?”他忽然又改态度,发动哀兵策略,表情楚楚动人,神情忧伤恳切,长睫⽑如蝶翅般轻颤,晶莹长目里似乎含着些可疑水份。
我暗叫吃不消!最怕就是来“我见尤怜”这一招。这个小男孩忽而天真可爱,忽而机敏多谋,忽而又強悍刁钻,软硬兼施,现在居然还会装可怜!
我被他魇住,说不出话,败下阵来,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他顿时喜逐颜开,拉住我的手摇了摇,笑昑昑道:“姐姐,你真好!”然后自顾自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翻出条被子利索往地上一铺,了无心事的睡了。
我愣愣看着桌上那盏孤零零的油灯,渺小微弱的桔⾊灯火,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心底骤然涌出久违温馨。
与小去病在一起,好像又变回了以前的自己,轻松自如,没有束缚,不必伪装,虽然是在跑路,却也不是特别害怕,吵吵闹闹中居然忘记了那份长期一直萦缠我的孤独感。
忍不住扬着嘴角。我敢打赌,他上辈子一定是位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