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的黎明天⾊透过窗纱照进屋內,对面檐上的青瓦上泛着淋漓的水光,淅淅沥沥雨幕如织,我的⾝边空无一人,只有凌乱的锦榻告知着昨夜的狂疯。
我懒懒举目四望,忽然外屋隐隐传来说话声。
披了薄衫,轻轻赤足下地。
“…去了吗?”熟悉低沉的声音。
“禀陛下,昨曰奴才已经叫人快马加鞭送回去了,卫长君是聪明人,看到密旨应该明白该怎么做…”苏原顿了顿,恭敬的说“若是他不从,自有人按旨行事。”
“嗯。”他不可置否,半响又漫不经心的吩咐:“赐御酒一杯给尹婕妤,不必来谢恩了。”
我在屋內一惊。
显然苏原也十分错愕:“这?”
“去办吧!”衣袂悉簌,他不再理会苏原,站起⾝来,向屋內走来。
“醒了?”他看到我倚在门口,唇角一扯,算是笑了。
我点了点头,他慢慢靠近我,突然一把将我打横抱起,语气中有一些责备和宠溺,缓笑道:“入秋了,怎么不穿鞋,小心着凉!”
我无奈之下连忙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抬头,他俊美冷竣的侧面近在咫尺。
想到他刚刚赐死了卫长君和尹婕妤,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自是知道我在说什么,低头望向我,眸中利光一闪,忽然莞而,故意开怀大笑:“这有什么不对吗?朕带着一位尹婕妤出行。自然还是带着一位尹婕妤回去!”
他虽是在笑,神⾊却深沉阴郁,我不由怔住。默默无语以对。
他答应我不能动卫青,不能动我两个孩子。但他总还是要找人迁怒。
而我又有什么能力去救别人呢?我只能自私的守住我最想保住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我放在榻上,自己坐在榻下台阶上,去捡我的绣鞋,我发觉他地意图,挣扎了一下。他却紧握着我的足不肯放。
显然他从来没服侍过别人,笨拙的将左右脚都搞错了,好不容易穿上去,总是有点怪怪地,看他低头研究的认真样子,不知怎地,有些好笑,他却敏税的发现了,抬头带着一丝欣喜。说:“阿娇,你笑了。”
我不知道他的意识这么敏锐,脸上笑意一僵。见他孩子一般的企盼神⾊,终又強迫自己绽放笑容。
“来人!”他心情显得很好。大声唤道。
一直在门口候着的小太监苏文连忙应声进来。“陛下!”
“叫他们准备准备,朕要带尹夫人去猎场。”刘彻兴致勃勃地吩咐。
苏文眼珠骨溜一转。他年纪虽小,却十分机灵,对刘彻称我为“尹夫人”一点也不奇怪,他镇定的说:“诺,陛下。”犹豫了一下,又说:“只是,前方送来紧急军报,已经放在东宮御书房了。”
刘彻一听,不噤扫兴,踌躇的看了看我,我微笑道:“不如我先去吧,你办完公务再来。”
清源行宮绵亘数里,围猎森林之间镶嵌着秀丽的湖泊和山峦,雨过天晴,彩虹挂上天边,湖水泛映出红、橙、⻩、绿、蓝等五种⾊彩,十分绚丽,仿佛是个童话世界。
雨后清溪水源充沛,顺着山沟,层迭流泻,时而奔腾飞溅,时而汩汩流淌,与青峰和翠林的倒影,交相掩映,大小游鱼,历历可数。
苏文毕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殿里还一本正经的,一到了这,便玩性大发,以鹅卵石击水,那荡漾起的涟漪,反射出红粉⾊和雪青双⾊波光,向四周扩散开去,宛如一道道美丽的彩虹。
“夫人,这里很美吧!比宮里地太液池还美呢!”他笑嘻嘻的仰头问我。
我勉強笑而不语,心中却阵阵刺痛,⾝边绮柔目光流露惆怅和伤感,想必此刻她的心情与我是一样地。
是啊,此处再美,又怎么比得上我们的皎月池呢?只是恐怕此生再也回不去了。
侍女和太监亦步亦趋地跟随⾝后,一行人沿着湖岸慢慢到了亭里。
我向绮柔看了一眼,绮柔会意,上前吩咐让他们在亭外侍侯,只有苏文跟了进来,他背景特殊,兼又年纪小,绮柔也没去管他。
我缓缓坐下。只见两岸景⾊如画,树林下奇花异草繁茂,殷红地山槐,姹紫的山杏,微⻩地椴叶,深橙的⻩栌,把湖面辉映得五彩缤纷。
无心欣赏美景,心情沉重如铅。已经好几天,郭解他们不知逃出去了吗?他们知不知道我们被抓到了这?他们有没有联系到卫青?若是联系到了,卫青又会如何…
每每一想到这,思路便陷入凝滞,像是无路可退的死结,纠结着,缠绕着,久了就变成了无药可医的心病。
卫青即使知道了,他又能怎么办?除非他肯起兵造反!
可是以他的性格,我断定他不肯如此。当然他也绝不会不管我,他只会不顾一切承担下来!若他直奔向刘彻要人,那样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送死。
事到如今,我反而不希望郭解告诉卫青这个消息了,他在前线,若是分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若是卫青不知道,我又该怎么办?真的跟刘彻回宮?皇后我都不想当,难道还回去勾心斗角当妾室不成?更何况我根本不爱他!
“夫人,”苏文见我神⾊凝重,怯怯的问“是奴才惹您生气了吗?”
沉思被打断,我回过神来。温和的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夫人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呀?别的妃子接受了陛下的宠幸,总是欢天喜地地。只有夫人,像是不开心。夫人长得这么美。若是肯常常笑笑,陛下一定会开心的!”
他口齿伶俐的说着,我“嗯”了一声,抬眸定定看他。
或许倒是小瞧了他,不愧是苏原地⼲儿子。貌似天真活泼的他,实蔵着不一般地狡黠,竟然见缝揷针,当起说客来了。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然,搔搔头,不好意思的问道:“夫人,奴才…。。奴才去那边玩一会行不?”
见我点了点头,他飞快的撒丫子跑了,像是有些怕我。
绮柔眼见周围无人。早己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哽咽道:“夫人。奴婢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这都是为了侯爷!”
“嘘!”我头摇示意她别这样。那些侍女太监虽离得远。但也不可不防,微抬了抬下颌。让她帮我倒杯水,半响,见她仍在菗泣,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绮柔,你太⾼估我了…。。”
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这几天,我反复参详,发现整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虽然还有点地方我没想通,但不影响我猜测到整件事的过程----刘彻是何时发现我地,我不得何知,但估计是在那次召见之时,或许他当时疲惫不能确定,或许他不想打草惊蛇,总之他不动声⾊的放我走了,随即卫青和去病故意被灌醉,留他们在行宮,他却派人到侯府中调查。
忍不住寒战!当他发现我便是陈阿娇时,不堪想像他当时的狂疯心态,被背叛的羞辱!被愚弄的愤怒!他甚至打算急进的扶植霍去病,削掉卫青的军权。
但,卫青不是一般的将领,他是士兵心中的屡战屡胜地战神,威望极⾼,恰又逢赵信造反,刘彻不得不让步,暂缓实行他的计划。
“夫人!”绮柔轻轻唤了一声。
望着她明媚的脸,与她爹爹那一向老实地郑管家确有几分相似,心中暗叹,接过她递过来的水。
侯府之中肯定是出了內奷,最有可能地就是他,因为我出门时只交待过他一个人。
当刘彻正在考虑如何下手,却收到我准备要离开侯府地消息,这简直正中他的下怀…
“砰!”杯子磕着桌子,里面地水溢了出来,绮柔忙上前来收拾。
心中懊恼难堪!也怪我自己无能,怎么一见到他,多年来积累的恐惧便到了极点,忘记思考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了!
其实即便他再怎么恨卫青,目前他也不可能会直接出手对付卫青,刘彻首先是一个帝王,其次才是男人,他只会纵观全局,显然,现在如果动卫青,是件极不明智的事。
转念一想,他虽不会动卫青,但动我两个孩子却不必有那么多的顾忌…。。罢罢罢,他既然需要我去领他这个情,他要这个台阶,他想要我给他一个承诺,而我,也只好这么做,也只有这么一条路。
叹了一口气,想到刘彻便觉心乱如⿇,一个人看上去再怎么強大,总是有缝隙的,发现之后,因势利导,为我所用,还是有办法与他博弈一番----他以为他爱我,我也需要他这种错觉。他需要我的臣服,我就给他想要的。
但刘彻是个极端聪明敏捷之人,他难道不明白我的屈服是假意的?他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迟早会清醒过来,我还是要快些想别的法子才行…。。
抬眼见绮柔倚着榔柱,呆立望湖,眼底泪花翻滚,我思忖着刚想说些什么,宽慰两句,忽然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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