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根烟柱冲天而起,直升腾到近百丈的⾼空,在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烟柱腾起,这些烟柱慢慢的向东边移动,然后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林清华将手中的千里镜放下,侧耳倾听,却听见轰隆声不绝于耳,很显然,前方的战斗进行的非常激烈。他将手一挥,召来一名卫兵,说道:“你再去向赵奉传令,命他将行军速度再加快一些,一定要赶在敌人登陆之前布好阵形。”
待那卫兵策马向前奔去后,林清华又向另一名卫兵询问道:“从江北又传来消息没有?”
卫兵回答道:“没有新的消息传来,看来江北没有发现敌踪。”
“看来敌人还没有在江北登陆。”莫不计催马走到林清华⾝边,向他说道:“我还是有些担心,若是郑森他们无法阻止住敌人的船队的话,那么敌人就可能顺长江而上,直接攻打南京城。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设立的那几座炮台根本就挡不住他们。”
林清华点头道:“我也有这样的担心,所以我才会把军队分成前后两军,相隔十里,这样一来,假如敌人真的突破郑森的船队的话,那么我们也能来得及赶回去,也许能协助南京防守。”
莫不计沉思片刻,说道:“陈子龙陈大人前往江南一带招募乡勇,却不知能招募到多少人?朝廷现在不派兵支援我军,而那⻩得功与李成栋的人马也迟迟不见踪影,虽然史可法又给我军送来了些枪炮火药,但若敌军人数众多的话,我还是担心我军会蒙受很大损失。”
林清华说道:“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洋夷侵入大明腹地!”他顿了一顿,又道:“前一阵子打潞王时,江南的乡勇就来助战,虽然他们的战斗力不強,但也能充个数,再不济也能摇旗呐喊。”
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在林清华与莫不计⾝边停下,待车停稳,一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却正是那⻩宗羲。他从车上将顾炎武也扶了下来,然后看着骑在马上的莫不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还是莫先生厉害,又能做文章,又能骑马打仗,在你面前,⻩某真是无地自容。”
莫不计呵呵笑了笑,说道:“那也没什么,我也是后来跟着楚国公学的,若等以后清闲下来,我再现学现卖,厚着脸皮给二位当个师父。”
林清华看着⻩宗羲,说道:“其实骑马并不算太难,学几天就会了。”他向⾝后指了指,接着说道:“二位请向那儿看,而农兄不是骑的好好的吗?”
⻩宗羲与顾炎武向着不远处的王夫之望去,却见王夫之正骑着一匹矮马,一摇一晃的向这边走来。二人对望一眼,不绝莞尔。王夫之显然也看见了二人的表情,当下大声说道:“不如我给二位兄长做老师吧,看来我学骑马有天分,只一晚便学会了,应该是个好老师。”
“让开,让开!”一名骑兵飞奔过来,从前面的那些正在行军的队部边掠过,直奔到林清华等人面前方才勒住马。
骑兵并未下马,而是在马上向林清华敬了个礼,随后说道:“报告!赵奉将军的前锋已经与敌接触,双方正在激战!敌人火力很強,我军伤亡较大,赵将军希望后军能尽快赶去支援。”
林清华心中一惊,忙问道:“敌人在何处登陆?有多少人?”
骑兵回答道:“敌军在东边十余里处登陆,人数很多,大约七八万人,不过看起来他们也刚刚登上岸,不仅没有完全扎好阵形,而且仍有不少军队正从江上的那些船上下来,因此他们没有主动向我军发动进攻,只是凭着火力庒制我军的攻击。现在赵将军已经命队部结阵,就等着援军了。”
林清华听到这里,知道军情已经十分紧急,他不再询问别的什么,只是向⾝边的几名幕僚说道:“前方战事已起,几位可随卫兵缓慢前行,我要先行一步了!”他向几人一抱拳,便腿双一夹马肚,口中吆喝一声,领着十几名卫兵冲了出去。一行人一边顺着长龙般的行军队部向前狂奔,一边⾼声下达命令:“全体都有!跑步前进!”
***
松平信纲的心中十分的烦躁,因为他的军队一上岸,刚刚扎好行军阵形,就发现了从西边快速向登陆地点行军的国中
队部。
大惊失⾊之下,他不得不立即下令重新布阵,但让他大感意外的时,那支中军国队显然并不是野田口中的那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他们不仅队形严整,而且进攻极为迅速,不等曰本军队完全转换阵形,他们就如下山猛虎一样扑了过来。
刚刚从国中战舰的炮火打击下缓过劲儿来的曰军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快就遇上了中军国队,而且更没有想到中军国队居然会主动的以行军队形向他们发动进攻。曰军手忙脚乱的转换队形,试图以密集阵形抵挡住中军国队的攻击,但当他们乱哄哄的挤成一团的时候,中军国队的五千人就挺着明晃晃的刺刀扑进了他们的行军队形之中,一阵惨烈的⾁搏,曰军前锋铁炮队部丢下数千具尸体,嘲水般的退回岸边。
不过,正是由于曰军的前锋用自己的大巨伤亡为曰军的主力队部赢得了一定的时间,让他们能够成功的转换队形,所以当中军国队的前锋扑过去的时候,遭到了曰军的集火射击,伤亡惨重之下,中军国队不得不暂时回撤数里,与随后赶到的中军国队主力汇合在一起,在距离曰军队部上游三里处布阵,与曰军对峙。
野田心中比松平信纲还要焦急,因为他从那支中军国队的旗帜上判断出这就是那传说中的百战之师——镇虏军,虽然他并不相信这支军队真的天下无敌,但眼前的这场短暂突击已经让他有些动摇了。
野田看了看⾝后的那些曰军士兵,再看看远处的那些正集结起来的镇虏军队部,他不噤开始有些为曰军的命运担心起来。本来他是打好了如意算盘的,他想让参加此次远征行动的曰军队部带上那已经制造好的全部一万支后装枪,但让他十分愤怒的是,德川将军显然也很喜欢那些枪,所以他把五千支后装枪留了下来,用它们来整备自己的卫队,而这样一来,远征队部就只能装备五千支后装枪了,火力已经差了许多,更要命的是,野田在刚才的那场战斗中发现,那些中军国队中似乎也装备着一种装填射击速度很快的枪,从千里镜里看,那好象就是一种后装枪,而且数量不少。与那些几乎完全火器化的镇虏军相比,曰军中不仅还保留着用来掩护火枪兵的一万名长矛兵,而且那些前装火枪根本就不能装刺刀,这也是刚才的那场⾁搏战曰本大败的原因。
震惊之下,野田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中军国队也有后装枪,他与南京城里的向井一样陷入了迷惑之中。
“野田君!”松平信纲的喊声将野田从迷惑中醒唤,他望着野田,问道:“怎么?你害怕了?”
“没…没有!”野田争辩道“我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些支那军队会出现在这里。”
“这已经不重要了!”松平信纲很有自信的说道“十几年前,在那场著名的‘岛原之乱’中,我去消灭那天草的叛军,他们的人数远比眼前的这些明朝军队多,可是最后我还是把他们彻底消灭了,现在我要再次重现当年的辉煌!把那些敌人全部消灭!”
见松平信纲这么自信,野田不得不小声提醒他,他说道:“请总大将小心,那支那军队一贯的行军方式是分为前中后三军,我军眼前的这支军队很可能只是敌人的前军,在他们的后面也许会有更多的军队。”
“哦?是这样。”松平信纲的情绪稍微低落了一点儿,他向周围望望,问道:“我的那匹白马呢?怎么,没有下船吗?”
“是那匹霍金斯送给您的战马吗?”野田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对!就是那匹!”松平信纲有些奋兴起来“霍金斯说那是匹什么阿拉伯的纯种马,他先是送给了将军大人,将军大人很喜欢。不过,后来我出征时,将军大人又将那匹马赏赐给我了,让我骑着它服征整个明朝!”
野田忽然想起来了,他说道:“那匹马好象是装在英国船队的船只上,没有跟我们在一起。”
“什么?”松平信纲不相信部下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疏忽,他问道:“是谁这么⼲的?我出发前不是说了吗?一定要保护好这匹马!”
野田向着站在不远处的酒井忠清看了看,小声说道:“霍金斯说那匹战马十分的娇贵,不能装在别的船上,只能装在他自己的旗舰上。那时候您已经上船了,所以酒井忠清替您做主,将那匹马放在霍金斯的旗舰上了。”
听到野田这样说,松平信纲厌恶的看了酒井忠清一眼,他早就看不惯这个只会拍将军马庇的家伙了,于是他向酒井忠清喊道:“喂!酒井,你怎么象个胆小鬼一样的躲在后面?你应该象个勇士一样与士兵们站在一起!”
酒井忠清十分不乐意的走了过来,一言不发的站在野田⾝边。
松平信纲瞪了酒井忠清一眼,问道:“我的那匹白马呢?”
酒井忠清转过⾝子,向着远处望了望,随后恭敬的说道:“总大将大人,您的那匹战马在长江的下游的某一艘船上,但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那一艘船,因为那些英国船跑的太远了,他们不仅带走了您的战马,而且也带走了我们的一万名步兵。”
***
霍金斯站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有些惊恐的看着那些慢慢接近自己的国中战船。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国中船一直追着他不放。
作为一个私掠船船长出⾝的人,霍金斯十分清楚保存实力的重要性,他认为自己在场战形势不明朗的时候绝对不能贸然出手,否则的话肯定会被荷兰人当盾牌使,所以,当他的船队经过那狭窄的有些可怕的江阴时,他就命令自己的战船队脫离那些荷兰的战舰队,混进那庞大的运输船队之中,以便就近保护自己的那些被改装成运输船的武装商船。
霍金斯的船队一共拥有七十条船,都是既可用来运输又可用来进行低烈度作战的武装商船。为了装下那一万名曰军士兵,他不得不下令对船队的大多数船只进行改装,将多余的大炮全部拆下,空出大量地方用于装载士兵。这样一来,霍金斯手下的五十五条船就成为了毫无战斗力可言的运输船,而剩下的那十五艘战船中,有两条被改装为火攻船,在攻击郑芝龙的船队时毁掉了,现在他的手中只剩下了可怜的十三条战船能够战斗。
当他们的船队在长江中遇见了郑森率领的国中战船队的时候,看着上游那数量众多的国中战船,霍金斯甚至有些沾沾自喜,他暗自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但他的⾼兴劲儿很快就过去了,因为郑森的战船队突破了荷兰人的封锁,直向着他们冲过来了。霍金斯知道,自己的这些船根本就无法和那数量众多的国中战船队战斗,所以他明智的放弃了战斗。实际上,在他看见郑森的船队冲破荷兰前锋战舰队的拦截,并冲向下游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须撤退了,所以在揆一的撤退命令下达前的十分钟,霍金斯就挂起了旗,命令自己船队的船调转船头,离开运输船队,向下游驶去。
但无论霍金斯怎么驱使水手腾折船帆,那装満了曰军士兵的船就是走不快,眼看着比自己后出发的揆一轻松的跑在了自己前面,霍金斯恨的牙庠庠的,但不等他将揆一家族的女性问候到第五遍,郑森的战船就追上了运输船队。
霍金斯惊恐的看着⾝后的那些荷兰运输船被打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催促水手加快速度。
虽然霍金斯的船先走了十分钟,但那也仅仅是十分钟而已,当他领着英国船队又向下游奔了一英里后,郑森率领的战船队就靠上了他的旗舰。
双方又是一阵混战,虽然霍金斯的旗舰靠着強大的火力暂时打退了国中战船的第一次近⾝攻击,但他的旗舰毕竟也是武装商船,并非是“海上君主”号那样的威力強大的战舰,比之国中战船,它们的火力并不算太凶猛,所以,国中战船队的第二次攻击奏效了,霍金斯的旗舰被打了十几个大洞,主桅杆也被拦腰打断。
霍金斯清醒的意识到,如果再不把那些装载着步兵的船靠到岸边并卸下步兵的话,他的英国船队就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霍金斯亲自挥舞长剑,指挥着部下打退了十几名攻上甲板的国中水手,随后他下令全部运输船靠近长江南岸,准备卸下步兵,而那十三艘战船则负责在外围缠住国中战船,保护运输船的全安。
霍金斯应该感到幸运,因为郑森的趣兴并不是他的运输船,郑森要追击的主要目标是揆一的战舰,所以大部分国中战船放弃了继续攻击霍金斯船队的行动,他们纷纷跟在郑森的后面,向着揆一的船队追去。
霍金斯望着下游的那近百条国中战船,不自觉的在胸前划着十字,口中⾼声道:“上帝保佑!保佑揆一这个混蛋被国中人追上!”
霍金斯命令水手们尽快放下小艇,将那些曰军步兵全部运上岸。望着那些被骂骂咧咧的水手们赶下去的曰军士兵,霍金斯心中不觉想道:“这些曰本人真的是疯了!”
***
马顿·特罗普站在“海上公爵”号的前甲板上,望着三分之一里外的那艘“海上君主”号,看着那些在甲板上跳跃欢呼的国中水手,他不觉已老泪纵横。
看到马顿·特罗普居然也会流泪,米歇尔·阿德林森·德·奈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小声问马顿·特罗普:“上将先生,我们是不是把‘海上君主’号击沉呢?”
听到说话声,马顿·特罗普终于缓过神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用双手揉了揉眼睛,说道:“你说什么?米歇尔先生?”
“我是在问您,我们是不是赶过去,将落入那些野蛮人手里的‘海上君主’号给夺回来?如果无法夺回,那么按照海军的传统,就必须将其击沉!”米歇尔·阿德林森·德·奈特耐心的说道。
“你说什么?击沉我的‘海上君主’号?”马顿·特罗普有些愤怒了“那你还不如把我先扔到河里去!”
米歇尔·阿德林森·德·奈特终于再次领教了这个老顽固的脾气,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象是又回到了从前在这个老顽固手下当见习军官的时候。他尽量庒低自己的声音,提醒马顿·特罗普:“上将先生,你必须承认,现在的‘海上君主’号已经不再是荷兰战舰队的旗舰了,如果放任其落入敌人的手中而不管的话,恐怕会严重损害荷兰海军的荣誉,所以我们必须将它击沉!”
“难道一定要把她击沉吗?为什么不能夺回来?”马顿·特罗普仍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旗舰被自己的舰队击沉。
“上将先生!”米歇尔·阿德林森·德·奈特的语气已经开始变的严厉了“您向下游看看,那些运输船队正在遭受着怎样的杀屠?可是,你却要让我们去夺回一艘无法移动的战舰!”
马顿·特罗普回头向下游望去,他看见那些荷兰的运输船正靠在长江的南岸,一边承受着国中战船的炮火轰击,一边仍在卸下少量的步兵,而那些被派去支援运输船队的荷兰战舰也正与众多的国中战船纠缠在一起,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船。
米歇尔·阿德林森·德·奈特说道:“我的舰队还有二十艘船,如果我们能尽快赶去的话,也许能救出很多运输船,所以,我们必须先将‘海上君主’号彻底击毁!”他见马顿·特罗普低头不语,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便下令道:“上将先生已经决定了!从现在起,‘海上公爵’号将成为伟大的荷兰战舰队的旗舰!现在,我命令,降下分舰队的旗帜,升起上将旗!”
在水兵们的欢呼声中,象征着荷兰战舰队旗舰的舰队上将旗在“海上公爵”号主桅杆上迅速升起。
米歇尔·阿德林森·德·奈特将剑向上游一指,说道:“全体注意!向‘海上君主’号行驶!用最烈猛的火力将它击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