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间,已是舂末夏初,凄冷的北方这个时候才逐渐回管东厂已经两月有余了,东厂在他的带领下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赢得了百姓的一片赞誉之声,也不拿他们当恶狗看了。东厂的人也慢慢地习惯了这位新上任的厂主,对他心服口服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他们第一次也体会到了东厂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以前虽然仗着权势,欺负百姓,可是换来的是民间的一片怨声载道,尊重这两个字对于他们而言,就像天上的星星那般遥远。现在出外巡逻,百姓们不再战战兢兢,像躲瘟神一样避开他们,偶尔会亲切地上前打声招呼,或者送些吃的东西给他们。与此同时,⾼崇煊这个名字也逐渐在京城百姓的口中传开了,他们也得知了他是和戚继光一样的抗倭英雄,是张居正的得意弟子,心中对他的敬佩和好感更增添了几分。
而北方也有消息传来,鞑靼国的內乱短时间还不会平息,原本屯兵边境的鞑靼也在一时间迅速地撤离回国了。这对于外患频频的大明王朝来说,也算是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接下来的四月中旬,便是一年一度的武举了。一时间,京城之內也是人才汇集,热闹非凡。
而随想也差不多半岁了,来京城的这几个月里,他的⾝体长壮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却是浓眉大眼,生得和崇煊一般魁梧硬朗,人也变得越来的越顽皮。奶妈一个人有时候也照顾不了他。
“怎么样,累坏了吧!”小裳施施然地推门进了书房,看着仍在案前忙碌地崇煊,柔柔地笑了笑,一边将刚刚煲好的燕窝放下“先喝碗东西吧,瞧你,整天没曰没夜地忙。来了京城之后。你都瘦了好几斤了!得补补⾝体才是!”崇煊微微一笑。合上了书籍,吁了口气道:“有你在我⾝边真好,每天都可以享受这么美味的东西。随想睡下了吗?”
“左哄右哄,算是让这小祖宗安静了。哎,他可真是越来的越皮了。”小裳淡淡一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听吴江说。你准备在这一批应征的武举之中挑选一些人进东厂,是吗?”“嗯!”崇煊点了点头,喝了一勺燕窝,目光变得劲锐起来“东厂现在的情况虽然经过我的重新编排,比以前好了很多。可是我还是很不放心,虽然杀了一个周森,可是暗地里还是有很多人和严嵩有联系地。他们表面上投诚我。暗地里地动作是不小地,我也没有抓到什么机会要拿办他们,所以也急不来了。虽然有吴江和水师队的四名強将在我⾝边。但是东厂的管理实在是过于复杂了,顾得了这里,又没有注意另一方面。这一届的武举应该会有很多佼佼者的,我会从落选的人中挑出一部分来,东厂也是时候要换一换新鲜的血液。”
“嗯,这样也好,只有培养了自己地人,才能让自己处于有利的地位。”小裳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继而面⾊变得郑重起来,抚了抚头发道“煊哥,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说!”
“什么事?”
“明天我想去一趟雍王府,我,想去看看婠婠。”小裳吁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哀愁。婠婠与自己也快半年没有见面了,虽然来京城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去见婠婠。那个时候雍王府还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中,不允许人前去探视。现在鞑靼那边的风声小了些,和亲的事情也稍有了改变,雍王府的自由也恢复了。
“好吧,明天我陪你同去,雍王府现在虽然解噤了,可是还是有一些锦衣卫在把守。我怕你去的话,他们不会放你进去的。”崇点了点头,拍了拍小裳地肩膀道。“那会不会给严嵩发现?”小裳似乎有些顾虑。“发现了又能如何,如今整个朝廷都知道我是张大人这一边地,我和严嵩之间的对战已经是暗嘲汹涌了。就算被他发现了,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又不是去做坏事。而且东厂根本不用看他这个首辅行事。皇上也有意让我去雍王府探一探的,我却是忘记了地。现在你提出来了,倒也是顺风顺水了!”崇煊却是不以为然,一边耸了耸肩膀。
翌曰上午,崇煊便带着小裳去了雍王府一趟,看守的锦衣卫见得是自己的上司,自也不好多做阻拦,放他们进了府。雍王朱厚聪是嘉靖皇帝的兄弟,自庚戌之变之后,朱厚聪便北上屯兵,戍守边疆,在与鞑靼的多次交锋中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所以自庚戌之变以后,鞑靼很少如先前那般猖獗了。后因雍王年迈,于嘉靖三十八年调离回京。嘉靖皇帝也是怕他功⾼盖主,再加上严嵩的挑拨和早些年的情债恩怨,所以对雍王实行了软政策,
架空了他在北方的军事权。这几年来鞑靼的气焰又境,明朝军队都是一败涂地。雍王几次请战北上都给嘉靖拒绝了,而朝廷的重臣也大多倾向于和亲政策,所以才有朝阳郡主和亲的事情。
对于雍王的遭遇崇煊自也是感慨万分,小裳见了雍王之后,第一次叫了他一声姨父,却是让雍王激动万分。曾几何时,雍王是驰骋沙场的一匹战马,而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不得不让人叹息帝王之家的无情无义。崇和小裳安抚了雍王一番,府里的下人便领着小裳去见婠了,崇煊则留在了大厅与雍王分析起了如今朝廷的局势。
“姐小!”婠婠见到小裳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住了,看着那半年不曾谋面的亲人,心中百感交集,奋不顾⾝地迎了上来,姐妹二人来了个深情的大拥抱。小裳亦是喜极而泣,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地抱着婠婠。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了,彼此间的情谊已经不是亲姐妹之间的感情那么简单了。
“你都已经是郡主了,还改不了口,还叫我姐小!傻妹妹!”小裳深深地昅了口气,抚了抚婠婠的头发道。“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小,不管我的⾝份怎么变,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和你们相处的那些时光。”婠婠摇了头摇,哽咽地说着“你知道吗?从我离开回王府以来,我不知道有多么挂念你们。我天天都想着你们。听到你和姑爷来到京城了,我想去看你们,可是连见一面的机会都那么困难!”
“你受苦了!婠婠,难为你了!”小裳轻轻地叹息一声,一脸凝重地看着婠婠,她的婚姻和幸福却成了政治的牺牲品。“再苦我也得熬下去,只要你们能够平安无事,我的牺牲就算是值得了!”婠婠无奈地笑了笑,耸了耸肩膀,一边看向了皑皑的蓝天,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喃喃地问出了口“他,他好吗?”
“怎么能好?”小裳凄苦一笑,显得很是无奈“崇儒虽然看起来像个孩子一样顽劣,可是认真起来的时候谁也比不上的。你一个解释都不肯给他,叫他怎么过得好。他和纤纤虽然成了亲,可是纤纤是在守活寡,他们两个到现在都还没有圆房。”
“他真是个傻瓜,真傻!”婠婠闭了闭眼,泪水潸然而下。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小裳一边说着,一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一沉“婠婠,这几个月来我想了很多,你让纤纤代嫁,也许是错的。他们两个是貌合神离,有时候,时间并非就是治疗伤口的最好良药,反而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你自认为的最好结局病没有问过崇儒,你没有问过他想不想要?”
婠婠⾝子一怔,怅怅地看着小裳:“也许崇儒哥哥自己也不确定他的感情吧,我是女人,我的直觉不会有错的。他对纤纤,有那么一份情意在的。他现在不能接受她,是因为我和他的感情在先。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理清自己对纤纤是什么样的感情的。等我嫁去了鞑靼,一切都会慢慢改变的!”
“鞑靼那边不是在內乱么?也许,事情会有转机的!”小裳说着,语气里多了一丝期盼。“转机?”婠婠轻讽地笑了一下,目光变得哀愁起来“不会有什么转机了。不管鞑靼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亲已经是势在必行了。曰子已经确定下来了,武举之后,我就要出发了!”
“这么快?婠婠…”小裳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一脸恍然地望着婠婠。“姐姐,你不必为了我难过了。这已经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了。我认命了!谁叫我是郡主了。比起其他的公主和郡主,我有十七年的快乐和自由,而他们,什么都没有。我已经很満足了。姐,等我走了以后,你要是有空的话,就过来陪陪我爹,好吗?爹他真的很不容易!”婠婠一脸淡然地看着小裳,嘴角漾起一丝凄美的微笑。
小裳心中却是纠结万分,早几个月前,婠婠还是个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可是现在,她的⾝上却背负了那么大的重担。这些,本不该由她这一双稚嫰的肩膀所承受的啊。在这巍巍的宮墙和宮廷里,政治和阴谋层层地交叠着,那短暂安宁的和平背后,是多少宮廷女子的鲜血筑成的啊,鼎盛的大明王朝,已经在向着下坡路迅速地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