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下去,朕要和⺟后单独呆一会儿。”他低哑暗的呓语,沉重的奏响了太后生命的绝唱,一旁大臣想要规劝,却被他无力的用手一挥,像是阻挡了所有人的关切,他用黯然的神情将自己包裹在与⺟亲最后的世界里,哀婉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承担着天下人给他戴上的不孝之名。
慢慢随着大臣们走出殿外,我故意放缓步子,等着那些大臣都已渐渐走远,却情不自噤的驻足在殿外的大门旁边。云霜静静的看着我,只是微叹了口气“我回寝殿给公主带一件御寒的服衣来。”
我轻轻点头,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往那闪着暗⻩烛光的大殿,烛光摇曳,在华美的窗纸上印下一圈圈斑驳的光痕,像是人悲伤的泪迹,浸染在这乌蒙的黑夜中,平添了几分黯然与晦涩的哀伤。
迷蒙中看到那人的影子,英挺的⾝躯现在却仿佛渗透着孤单,烛光将他的⾝影剪成大大的弯月状,摇曳着让人心疼。
我又是长叹一声,脑子里全都是他刚才哀漠的表情,慢慢的,原本紧紧靠在宮墙上的背好像失去了力气,我不由自主的绵绵而落,和着太后对我说的最后一丝话语,看似杂章但却有规律的在我耳边回响。
云霜默默的将大大的风衣披在我背后,我⾝子不由自主的紧缩了一下,抬眸看向她,而她却只是无奈地回视我。自个儿跑到一旁距我不远的位置蹲下。我苦笑一声,便继续低着头,任由那暗沉的黑夜呑噬我烦躁的心情。
突然那大殿內传出剧烈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一样,我猛地直起⾝子,下意识的便朝里面冲去。只见景唐帝像是被浇铸了一般,竟愣愣的跪在床下。我一个箭步冲过去,试探的将指尖放至太后鼻尖…
那张惨白的脸已然毫无鼻息!
我愣愣地看向景唐帝,已经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害怕。第一个反应竟是关心这个強势的男子,凄美的月⾊与暗⻩的烛光交织,将他的脸描绘的更加模糊。像是没了神志一般,我甚至在他脸上辨别不出离别的伤心与痛苦。他地唇紧紧抿成一道坚毅的弧度,但那眼底的悲伤却还是矛盾的证明了他并不是无坚不摧。略微颤抖的嘴唇,像是如泻地流水,慢慢流淌着关于男人有泪不轻弹地哀苦。
他是一个帝王。即使见到⺟亲伤逝,亦要努力隐蔵自己地情绪。而我呢,我的父王与家族,是不是也在玉城承受着别样地痛苦?
会不会,我也不会再见到他们?
心突然像是被割了似地难过。垂眸看向那仿佛雕塑一般的男子。豁然发现。原来我与他,竟也有相同地地方…面对亲人。同样是无助的。他的亲人是永不回来。而我的家族却⾝于水深火热中,仅凭这一点。自己也是比他幸运的多的…起码我,还有努力争取的机会。
“太后逝”那呆滞的⾝影突然一颤,低沉的话语带着无限的绝望,使整个房间都为之冰冷起来,我紧紧的看着他,他却始终低垂着眸子,微肿的眼皮隔绝着我的关切的注视,再也不看那犹自温热的⺟亲,只是短吁口气,便轻轻抬腿,从我⾝边闪了过去。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轻柔的风拂上我原本⿇木的脸颊,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到再次睁开时,那道孤单戚悲的影子,却再也不见。
太后逝,皇帝辍朝三曰。
整个皇宮都浸在了铺天盖地的悲痛之中,虽然这种哀痛有的人只是作出样子。但是整个宮廷的死气沉沉,却真的将这片天地都描绘成了苍茫的颜⾊。我则是百虑交集,一方面是为太后的离去而难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相信太后最后对我说的那些话全是真心,她告诉我要珍惜现在,不要任性的让别人的错误阻隔了自己的幸福。她告诉我要学会把握自己,是真是假,有时候大可不必分的那么清楚。她告诉我要爱自己才能爱别人,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倒曰子会过的更加妥帖。
这样的他,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亲。她对我用的那些阴谋招数,仿佛只是更加保护他的儿子。可悲就可悲在,在这宮廷里,在她这个太后的眼里,她的负担注定太重,谁都比不上她的儿子,谁都比不上她儿子统御下的江山。
只要江山有丝毫的危险,她便注定会用百般的精力应对这些别人观察不到的过失。即使别人都觉得她狠毒,觉得她忍残,她还是要闭上眼睛去做那些她也不甘心做的事情,或许刚开始用宮廷只是无奈的选择,但是到了最后,这已经成为其维护自己权益的本能。
到了弥留之际对我说这些话的太后,到了最后,是不是能对今生的一切无悔呢?我苦笑的摇头摇,到了如今的关口,我竟然还能想这些事情,玉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也许,比我想像的还要惨…
太后逝去,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因为我做了祸水,才让皇帝与太后反目,将太后逼到了绝境里。虽然大家都不敢明着表达这层含义,但是那眼睛里渗透着的反感,却足够让我不寒而栗。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再次做了一次众矢之的,那些是非之人,甚至连一刻辩白的机会也没有留给我。
太后行葬是在三曰之后进行的,那曰天气阴沉,庒抑的仿佛能让人感到窒息。景唐帝始终紧咬着嘴唇,眸⾊黯然酷厉,⾝披孝服的他,却总带给人冷酷的味道。我远远的看着他,想要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可给予我的关注只能是一小会儿,像是有人故意找我难堪似的,眼前总有一群一群的人走来走去,乱的让我迷茫。
我叹了口气,背后却突然被人捣了一下,茫然回头,却看见吉玛満是忧⾊的眼睛,我惊讶的瞪大眼睛,却见她突然伸出指头往鼻尖一放,暗示我不要出声,然后没等我回神,便猛地拽过我的胳膊,将我拖到宮门后面,最后看到四下无人,这才放松的嘘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的看向他。
她先是怔了怔,嘴角却突然荡漾起丝丝笑意,那样明显的苦涩与无奈慢慢印上她的眼睛,随即便扑到跪倒在我的面前“公主…”
我大惊失⾊的扶起她“你现在是贵人了,这样成何体统?”
我怔怔的看着她圆圆的眼睛慢慢弯成迷人哀伤的月牙状,那曾经渗透着孩子气的倔強嘴角却被宮廷,或是宮廷中的皇上磨砺出了丰泽圆润的光彩,她仿佛是受到了多么大的委屈,只是凝神看向我,眼睛里的湿润仿佛随时都会浸湿我的心“公主,真的如此怨恨奴婢么?奴婢在公主面前,永远只是丫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