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在旁边看得真切,不由得笑了。
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女子,与他所认识的哪一个都不曾一样。沈清弦、云婉,都是颇为特别的女子,可是沈清弦如同皎洁的月亮,温和、柔美的散发着静静的清辉,既不会与世俗同流合污,也不会十分耀眼,她总是很安静的待在那里,静静的。云婉,则是一块冰,冰冷冷的,晶莹剔透的都是那股子清冷和与世隔绝,她的眼睛里没有俗世,也就更不可能为任何人出头或者打报不平。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不一样,每一次他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在为别人出头,那么横冲直撞,那么桀骜不逊,那么洒脫有致,而且又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锐气逼人。
如同天上的骄阳一般热炽,亦如同火一样的明亮耀眼,让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忽视。
上天是怎么造就出这样的女人来的?
阿来赞叹的看着这位与酒楼伙计争执的少女,笑着摇了头摇,他实在是做不到看到她而不走上前去,更做不到装作不认识。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错过了与她说话与见面的机会,那将会错失更多的东西。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阿来不知道。
“星朔姐小。”阿来含着笑招呼了一声。
那位穿着洋装,喝斥酒楼的胖伙计的少女,正是楚星朔。
楚星朔正扶过那对可怜的⺟女要进包间,却听得⾝边有人叫自己,她微微的愣了一下,心想在海上应该不会有人认识自己才对。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笑。
确切地说,是个很英俊地男人,弯着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对刚才的事情非常的感趣兴。
“阿来?”楚星朔惊讶的叫道,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阿来点点头,笑着说:“刚巧我和一个朋友在这里吃饭,没想到又遇到星朔姐小在仗义救人了,如果不嫌弃。请与我们一起吧。”
楚星朔的脸微微的红了红,但又觉得十分的好笑,自己的一时气愤被阿来说成是“仗义救人”确实让她觉得有些过头了,但想到自己在海上人生地不熟地,这对⺟女又这样可怜。如果冒然进了包间实恐这酒楼买通打手闯来捣乱,与阿来一起。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她向阿来笑道:“那就打扰了。”
说着,扶着那对⺟女进了单间。
酒楼的伙计哪里见过这么一大叠钞票来的?顿时从四处都挤过来好几个伙计,争着拣地上的钱,乱了一阵子,才被掌柜的喝住了。差一个有些眼⾊地小伙计与自己跑到那单间里亲自伺候阿来等人。对着楚星朔又是作辑又是赔不是的。
“行了,别来这一套了,”楚星朔微颦着眉。不耐烦地说道:“上菜吧,我们都饿了。”
酒楼的掌柜连连应着,庇颠庇颠的转⾝去了。
“阿来兄,这位漂亮的姐小是您的朋友?”单生忙站起⾝来,与楚星朔握手,忙不迭地自我介绍。望着楚星朔地一双小眼睛顿时烁烁生辉。
楚星朔淡淡的与单生握手,打着招呼。“是,”阿来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星朔姐小,一位很有正义感的姐小。”
楚星朔含着笑,嗔怪地瞪了一眼阿来,便招呼着那对⺟女坐下。
“这位姐小,刚才谢谢你。”那女人脸上还挂着污泥,有些拘谨的对楚星朔笑道,她的神情十分的感激,却也有些悲恸“其实我是真的想带我的女儿来吃碗面的。”
说着,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摸出了几板铜板,攥在手心儿里,举给楚
含泪道:“我们的家乡遭了灾,曰本人闯进去村里,杀的,我带女儿逃了出来,只是想到个全安的地方,过些安生的曰子。我们只吃碗面就好,真的。”
说着,竟有些哽咽起来,她的女儿紧紧的抱着自己的⺟亲,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眼睛里竟是无限的惊恐。
阿来的心里一阵疼,一般的孩子见了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都会忍不住的盯着看的,可是这个孩子的眼睛里却写着那么多的不安,在她的童年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楚星朔感觉到自己的鼻子一酸,眼睛未免有些湿润,她勉強着笑了一下,道:“这位大姐,你不必难过,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好好的带着孩子吃顿饭,一会带着这些钱,带着你的女儿好好生活吧。”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走过去,強塞在女人手里。
女人却将头摇得如同波浪鼓一般,坚持不肯收这些钱,也不去碰那些満桌的山珍海味,只是要了一碗面,喂自己的女儿吃了,剩下的自己吃个⼲净,便携着女儿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说来也有趣,那年仅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眼睛竟没有那些香气扑鼻的菜肴的,她狼呑虎咽的吃着⺟亲喂给她的面,吃得欢天喜地,吃得香又美。
单生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对⺟女,他的眼睛又细又长,在这一刻,竟然没有一丝光亮,那方方正正的脑袋有如一块方方正正的木头,刻出了五官,他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那女人携着孩子的小手离开了酒楼的单间,单间里一时完全安静下来。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寂静的空气里飘着浓郁的菜肴的香气,在这一瞬间,几个人似乎都没有了胃口。
一桌子的菜已经満得不像样子,却还是有伙计进进出出,不断的添上菜来。
“够了,”楚星朔突然说道,吓得刚端上菜来的小伙计一个激灵,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美人儿。
“不要再上菜了,我们吃不完。”楚星朔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淡淡的说道。
小伙计连连答应着,留神看了看这单间里三个人的脸⾊,急忙退了出去,又机灵的将门带上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阿来才出声,打破了这种死寂。
“星朔姐小怎么会到海上来?”他转过头去看楚星朔,脸上挂着笑。
楚星朔回过头看了看阿来,她的心情虽然沉重,可是看到阿来微笑之中的关切,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一丝感动,便也微微的牵动了一下嘴角道:“跟我哥哥约好了,等他回来带我到海上走一走。”
“星朔姐小的哥哥是海上人?”单生见状也忙笑着接住话茬儿,看样子,也是想为刚才沉重的气氛做些调节。
“不是,”楚星朔礼貌的回答道“他在海上上学。”
单生哦了一声,赞叹道:“海上的大生学很是了不得哩,个个的人材,将来都是家国的栋梁啊!”楚星朔扫了单生一眼,对单生这种拿腔拿调的态度很是反感,但又碍着他是阿来的朋友,不好发作,只用眼尾扫了一眼阿来,见阿来对单生的话也是毫无趣兴,又不免觉得有趣起来。
阿来听得楚星朔提起哥哥,也不由得想起在汉口的“不夜天”里帮助自己的那个男子,他与那男子也有过两面之缘的,每一次相见也都有趣之极,想到这儿,也不噤笑了。
两对含着笑的眼,撞在了一块儿,没有来由的,又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