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默默地走进房间,里外衣衫已冻得梆硬,浑⾝打着颤栗,抱着帆布袋坐在了炕沿儿上发愣。
半夜里出门还是好好的,可是清晨回来时,婆婆却已经成为了一袋白骨,回想起昨晚雪原中的那场恶战,柳教授的慷慨赴死,地底下那个困了十年的煤矿工人冯震八,人世间竟有如此多的凄惨悲凉之事,而且往往介乎于一念之间。
唉,寒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寒生,你⼲嘛叹气?”耶老突然一骨碌儿从被窝里探起⾝来问道,这老头醒的蛮早。
寒生沉默不语,眼泪不由自主的滴落下来。
“你怎么哭啦?谁欺负你了?”耶老关切之⾊溢于言表。
说话之间,冯生也醒了“咦,寒生,你⾝上又湿又嘲的,掉水里啦?”
耶老此刻突然鼻子嗅嗅,⾼声惊呼了起来:“寒生,这袋子里面装的是人的骨头!”
耶老的喊声惊醒了睡在对面房间的小翠花和明月,她俩也匆匆跑了进来。
“师父不见了。”明月急切的说道,说罢也惊讶的望见了寒生湿漉漉的衣衫。
“婆婆在这里。”寒生轻轻的摸抚着盛着白骨的袋子,神情萎顿、嘴里喃喃的说着。
“你是说…”冯生疑惑的伸手开解了袋子口,露出了白⾊的骷髅头。
“啊!”大家惊讶的叫出声来。
寒生轻轻的重新系好帆布袋,痛苦的说道:“王婆婆死了,这就是她的骨殖,婆婆要我将她带去港香,同她一生中唯一相爱过的那个人合葬在一起。”
“寒生,师父昨晚觉睡前还好好的,怎么夜一之间变成白骨了呢?”明月面颊上淌下了热泪,拼命的摇着头说道。
“是啊,寒生,人命关天,你可莫要胡说啊。”冯生狐疑的盯着寒生道。
“这是真的…”寒生感觉很累,不想多作辨解。
“老衲相信寒生说的话!”耶老赤裸着⼲瘪的上⾝,慷慨激昂的说道,但感觉到似乎有些不雅,忙又钻回到了被窝里。
“阳公恶贯満盈,在昨晚也死了,就在那边山下的灌木林边上,还有在山海关见到的那个曰本人,不信,你们可以去看看。”寒生幽幽叹息道。
“阳公?你是说你们一直追寻的那个杀人凶手?”冯生闻言急切的问道。
“他也是⻩龙府万金塔吃小孩脑子的恶魔禽兽。”寒生告诉他说。
冯生迅速穿戴整齐,匆匆向外跑去,明月脸⾊微变,思忖了下,也转⾝追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寒生、耶老、小翠花和昏迷着的刘今墨四个人了。
寒生默默地站起⾝来,望着他们说道:“我们收拾好东西,等明月一回来,就立刻启程。”
“我去套马。”小翠花⾼兴地说道,早一点返回到江西,寒生才能开始医治刘今墨。
“不必了,马车连马一齐卖了吧,我们要租辆汽车赶路,这样快些。”寒生说道。
小翠花找来旅店的伙计,寒生以很低的价格将整套马车委托其出售,那伙计捡了个便大宜,欢天喜地的去附近找来了买主,即刻便已成交,并为寒生等人租来了一辆苏式嘎斯51型旧卡车。
小翠花将刘今墨抱到了卡车厢里,为他捂上了好几床厚厚的棉被,生怕他冻着了。
“寒生,大家谁都不能走。”冯生一脸严肃的从外面匆匆走进来。
“为什么不能走?老衲就是要走,怎么样?”耶老叉着腰扬起了脑袋叫道。
冯生径直来到了寒生的面前,郑重的说道:“寒生,对不起,眼下不能离开此地,那是两条人命,其中又有一个是外国人,而你是唯一的知情人和目击者,必须等待安公机关前来调查和取证。”
寒生明白,自己牵扯进了这件事,目前已经是很难脫⾝了。
矿区那边蓦地响起了鞭炮声,人声嘈杂,开平城本就不大,四周为开滦煤矿所包围着,听得到有伙下了夜班的工人向这边而来,一面大声议论着什么新奇事儿。
经过小旅店门前时,大家听清楚了,他们七嘴八舌在议论着十年前的一起矿难,如今竟然发现了一个名字叫做冯震八的生还者。
冯生闻言一凛,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门,双手紧紧抓住那个说话矿工的肩头:“你说什么!冯震八还活着?”
“是啊,今天早上被救出来的,听说是一个叫寒生的外乡青年发现的。”那人边挣脫着道。
冯生闻言脸⾊顿时变得惨白,⾝体如同电击般在颤抖了起来“爹…”他梦呓般的喃喃道。
须臾,他猛然间转过⾝来,复又冲进旅店內,双手紧紧的抠住寒生的肩膀,语无伦次的说道:“冯震八…十年前的矿难,寒生是你…”寒生看了看他,点点头说道:“嗯,冯震八,他说他十年前是个掘进队长。”
“谢谢…那是我爹。”冯生早已是泪流満面了。
冯生是冯震八的长子,十年前的那场矿难彻底改变了他一家人的命运,原先性格活泼开朗的他,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了,他将全部⾝心都投入了所从事的安公工作中,尽管人到中年,但是始终没有趣兴娶妻成立家庭。由于连连侦破了几起要案,他被家国
安公部菗调进京,成为刑侦局內几位有名的捕快之一,办案一向独往独来,权限也大。
京城与开平尽管近在咫尺,但他却很少有时间回家,这次本想顺便回家探望下⺟亲,但公职在⾝,一路上盯着寒生等嫌疑人脫不开⾝,因此也只能学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了。
可是十年了,自己的父亲竟然还尚在人世!这突如其来、振聋发聩的消息从天而降,他欣喜若狂,但却不能不回家了。
“走,寒生,到我家去,我们全家都要谢你的大恩。”冯生说着拽起寒生的胳膊,便要出门。
“谢就不必了,救人如救火,山人叔叔和刘先生都在等着我进行救治,所以一定要马上启程赶回江西去。”寒生坚决的说道。
冯生愣了愣,心中想道,寒生是我冯家的大恩人,理应放其归去,可是自己又是公门中人,如何能徇一己之私而置法律而不顾呢?反复思索再三,他下定了决心。
“寒生,待我全家当面道谢后,我就立刻陪你一路南下如何?”冯生诚心实意的说道。
“好哇,我们一起去他家看看热闹。”耶老拍手道。
“明月人呢?”寒生环顾左右问道。
“她可能还在案发现场吧?我先回来的。”冯生回答道。
寒生想了想,遂叹息道:“好吧,开上卡车走,随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众人收拾好行装结完帐,小翠花将王婆婆和明月的东西也拎上了车,大家乘卡车一路朝着开平矿务局的宿舍区驶去。
宿舍楼前依旧人声鼎沸,紧挨着旁边的那栋三层白⾊建筑就是矿区医院,冯震八已经被送入进行⾝体检查,现在还没结束。
人们个个都奋兴异常,十年了,冯震八一个人在地底下是如何存活的?吃什么?如此等等,一切都激发着人们丰富的想象力,无不在⾼声议论和揣测着。
卡车停下了,冯生拉着寒生出现在人们的眼前,有人认出这个青年就是发现冯震八的那位异乡人,于是大家奋兴地围拢过来,问个不停。
此刻,医院门口出现了骚动,冯震八带着墨镜在⺟亲和小儿子的陪同下走出了大门,人群中霎时间响起一阵欢呼,妇女家属无不热泪盈眶,尤其是十年前那场事故遇难矿工的遗孀们,顿时放声嚎啕恸哭起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