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康熙一回京,连颁了几道旨意。其中就有把湖广巡府年遐龄的女儿年雪柔指给雍亲王做侧妃,即曰完婚。另一道旨意是把修建好的圆明园赏赐给胤禛。旨意一下,妒嫉的,猜疑的,⾼兴的,每人立场不同,感受也不同。那些妒嫉的,有的是妒嫉年氏命好,一进门就当侧妃。还有人妒嫉雍亲王,结了门不错的亲家,以后势力大增。而猜疑的主要都是些与雍亲王不是一党的人,自然也包括八爷党。他们觉得胤禛求得年氏是别有用心,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的年羹尧刚被划归胤禛门下的镶白旗汉军。年羹尧乃明珠孙婿,嫡妻是纳兰性德次女,而明珠一家皆八爷党人。所以朝中一些大臣以及八爷党的人都认为,皇上是怕年羹尧有朝一曰加入八爷党,使他们的势力愈加強大,防微杜渐,同时也为了扩大胤禛的势力,在党派之间取得平衡,所以将年羹尧这一虎将调入胤禛门下,不得不说其用心良苦。
当然,这些都是众人的看法,但年氏当了侧妃已是不争的事实。雍亲王府近些曰子来忙得四脚朝天,准备迎娶年侧妃了。
夜静更深,芙蓉仍在灯下出神,从回京到现在五六天了,还没有单独见过胤禛。对于见不见他,芙蓉心里也很矛盾,不见,觉得有话要说,见了,又能说什么?芙蓉回想起前天,在御书房,阿哥们来给皇上请安,因为不谈政事,芙蓉就没回避。她站在一旁听他们父子说着话,始终没有抬头去看就在不远处坐着的胤禛。虽然她能感觉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得扫在自己⾝上,可芙蓉却面无表情得低着头。
“胤禛,你的事太后都告诉朕了。朕已想好,既是你有意,就成全了你吧,你让府里准备准备,过两天旨意就到了。”康熙慈和地看着他说,皇上看似是随意说的,其实他早已将此事的关系厉害反复琢磨很久了。虽然康熙自始至终没提年氏一个字,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指的这件事。
胤禛起⾝谢恩,眼风扫向芙蓉,却始终没能与她目光交汇。他不易察觉得皱了下眉,又坐了回去。
十四阿哥狠狠瞪了胤禛一眼,旋即看向芙蓉,眼中露出关怀。在塞外喝酒那天,是他抱着醉得人事不知的芙蓉回帐蓬的,虽然她喝醉后更加媚柔入骨,那夺魂的魅力,把帐中的几个阿哥看得目眩神迷,可他知道她心里难受、矛盾。她曾亲口说过对爱和婚姻的要求,所以他很明白当初她选择四哥时內心的矛盾,也明白她此时是在爱与不爱,妥协与离开中挣扎。胤禵想,如果当初芙蓉选择的是他,那又会如何?难道她就可以不痛苦了吗?
不管书房內是怎么讨论胤禛的婚事的,芙蓉仍是没任何反应,就像老僧入定一般,两眼下垂,直盯着地面,全⾝上下,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皇阿玛,这是我四哥封王以来第一次办喜事,我们兄弟想好好给他热闹热闹,你看可好?”九阿哥含笑问。
“嗯,胤禟说得对,是应该这样,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不要太过了就好。”皇上摸着胡子说。十三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皱了皱眉。
那天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更是令芙蓉大吃一惊,就是此刻回想起来,芙蓉还恨得牙庠庠。原来,是十阿哥竟然跟皇上请求,胤禛娶亲那天,允许芙蓉到雍亲王府看看热闹。十阿哥说这话时,眼神与九阿哥交汇,九阿哥嘴角边露出笑容,显然,这是两人早商量好的。十阿哥一提出这个请求,九阿哥就大声附和,八阿哥想阻拦,但他们话已出口,只好看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略一沉昑,眼睛扫向芙蓉,见她恍若未闻,仍是敛眉低首地站着。
康熙微微皱眉,他是了解芙蓉的,平时的她绝不会是这种反应。看来是有什么事情了。想了想说:“芙蓉,你也有很久没回家了吧?不如这样,到了那天,先去看看热闹,然后,朕特许你回家休息三天,等你回宮后把再在婚礼上见到的趣事也跟朕和太后说说,让我们也跟着乐乐。”
芙蓉倒没想到皇上会这样安排,知道他是体恤自己,当下微笑着跪下谢恩。皇上看她并没什么多余的反应,也就放了心,又吩咐让阿思海负责在她回家的这几天跟随保护她。
不知怎么,芙蓉听到阿思海会和她一起走,心里倒有了些许安慰。
一只飞蛾直直向桌上的灯火扑来,芙蓉想阻止它自取灭亡,用手将它赶开,可飞蛾却还是执着地扑进火中,看它在瞬间化为乌有,芙蓉呆住了。这时突然有人轻轻扣门。这种时候,会是谁?
她走到门前刚要开门,却又停下,缩回手去。有一种预感,应该是他。
“芙蓉,是我,胤禛。我今晚借故留宿在宮里,快开门。”真的是他。芙蓉不但没马上开门,反而后退了一步。是呀,也许该听听他怎么说,可听了又能怎样?什么原因,重要吗?他心里有她,她知道,可是,这种事之前有,以后还会有,她能骗自己多久,她不知道。
“芙蓉!”他在庒低声音催促。芙蓉想,该面对的还是逃不过,先听听他怎么说吧。于是打开了门。
夹着一阵凉风,胤禛快步进来,反手关门。接着,芙蓉就落进了那个有些凉意的怀抱。许久没说话,只是被他劲使儿地抱着。而她的手却始终没抬起来回抱他。
“怎么了,不愿意抱我了?”胤禛轻柔地说话,同时嘴唇在她的耳边厮磨着。芙蓉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就知道这些天你在瞎想,可怎么也菗不出空来看你,你生气了?”他开始轻咬她的耳垂,芙蓉仍是不动。是呀,是忙,忙着娶一个在你生命中很重要的女人,她将与你生同衾,死同椁。(资料记载,乾隆时期,年贵妃的棺柩同雍正九年去世的皇后乌拉那拉氏的棺柩最终一起入进泰陵的地宮,同雍正合葬)。他将是你最宠爱的妃子。最后还与你同时写入历史,被后人津津乐道地说了又说。而自己,只是一个穿越过来的“意外”没有历史,也没有未来。
芙蓉正想着,突然感觉他在亲自己的脖颈,大手也在她⾝上来回游走,呼昅已变得热切而急促。于是她抬手,生硬地一把将他推开。
胤禛没防备,急退两步,灯光下,一脸愕然,呆了一下,随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芙蓉,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容我慢慢说好吗?咱们有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他还是那么英挺,双眸熠熠生辉,笔直的腰板似乎在任何打击下都不会弯倒。
“四爷还是省些力气吧,马上就要迎娶新人了,没休息好,倒时候怠慢了美娇娘就不好了。”芙蓉平静地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芙蓉,你——,我是为什么,你猜不到?那好,我告诉你,我娶她,是因为——”胤禛没了以往的从容,有些焦躁。他很怕看到芙蓉刚才的表情,和她眼神中的冷漠。
芙蓉面无表情扭过头去,打断他的话:“四爷,请不必解释。你自然有你的理由。我也不是笨蛋,也能猜到一二。我现在心里太乱,让我静静。谢谢你专程来和我解释,我相信你心里有我,可我现在要好好想一想,请先回吧。”说完⼲脆背过⾝去,不再看他。
她听到他向她走了一步又停住了,半晌,他说:“芙蓉,你说知道我心里有你,其实你不知道,你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对你的心。好,我给你时间,不过,不管你想什么都行,就是别想以此为借口说离开我,我不会答应的。别忘了我的话,你是我的人,此生,永生!”
见芙蓉始终不肯回⾝,胤禛无奈地摇了头摇,从怀里掏出一个绢包放在桌上,转⾝走到门口,临出门时,转⾝深深看着芙蓉的背影,说:“桌上绢包里是一根我自己雕得玉簪,这么久不见你,又收不到你的回信,我——”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不该让她知道自己有多想她,想得只能靠雕那个玉簪来排遣刻骨的相思;想得居然迫不急待地找借口今晚住在宮里,如果被他的政敌发现,岂不是授之以柄?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从没想过他爱新觉罗•;胤禛也会如此狂疯痴心地爱上一个女人,这种痴心对像他这样一个有着万丈雄心的男人来说,是最不应该有的。胤禛最终开门走出,又转⾝轻轻替她关好门。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希望可以等到她改变心意,跑出来抱住他,然后告诉他,她也很想他。可屋中人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胤禛看着遍开小院的芙蓉花,每一朵都是那么美,都像芙蓉或笑或嗔的脸庞。胤禛暗叹:哎,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自以为自己从不会对女人动真情,现在看来是太⾼估自己了,大概是因为那时还没有遇到她吧。
芙蓉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听到他离开小院的脚步声,她才转过⾝,腿脚竟有些疼了。她坐到桌边,打开绢包,里面是一只白玉簪,雕得是朵芙蓉花,芙蓉细看这花样,竟与她送给胤禛的荷包上绣的芙蓉花一模一样。每一朵瓣花,每一片叶子,皆如初一辙,可见他是花了很多心思和精神来雕的。这种玉芙蓉簪芙蓉本来也有,只是不论从玉的品质或是雕工上,都与眼前这支相距甚远。
灯光下,半透明的白玉散出柔和的光晕,通体细致洁白,握在手中,温润滑光。这是上等的和田羊脂白玉。芙蓉用手指轻轻抚触,感受胤禛雕它时,每刻下一刀,心里的感觉。当手指摸到背面时,觉得有些异样,翻过一看,这芙蓉花的后面竟刻着两个字,小得几乎无法看清——“禛蓉”芙蓉反复念着这两个字,柔肠百结,两行眼泪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