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戌时,在万众期待之下,戏台上的莺莺燕燕终于聚拢在一起齐齐欠⾝施礼后,便退回后台。
此时悬挂在戏台周围的灯笼已经点亮,与夜空中的淡月稀星相映,照得戏台宛若白昼。
在自斟自饮的刑无忧默然双眸一亮,満脸奋兴地望者戏台,只见两个俊逸公子、两个似玉佳人,分两边从后台而出,绕走至戏台央中。
“一个⾝着件白⾊襦衫,那襦衫的领边、袖口都是淡绿⾊的,腰间束了条黑⾊玉带,脚上穿着一双兽皮履。”陈婆婆皱着老眉,双眼又挤又眯,费力地察看着:“他⾝材⾼大的,头发好似用一条青丝带束者,揷着支玉簪,长得很俊。”
具体长什么样子,陈婆婆却看不清楚,只得说句很俊。她又转望向台上另一个公子,打量道:“第二个呢,穿着一件窄袖蓝⾊袍服,也束一条黑⾊玉腰带。鞋子好似是云鞋;长得也好俊俏,剑眉星目的。”
她伸着脖子,却听不清楚戏台那边的话,道:“莲宝啊,奶奶也不知道哪个是李公子。”
莲宝眨了眨无神的杏眼,扭头对陈婆婆露出个嫣然的倩笑,道:“奶奶,穿白⾊襦衫的那个是李公子。”陈婆婆奇道:“莲宝,你能听清戏台那边的声音么?”莲宝摇了头摇,微露皓齿:“没呢,这只是我的感觉。”
陈婆婆怜爱地拍拍孙女的手背,歉道:“都怪奶奶不中用,带你来得迟。点不着前边的位子。”
莲宝闻言,巧笑顿时褪去,瞪着杏眼很急的样子,慌道:“奶奶,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能够现在这样,莲宝已经很満足了!”陈婆婆只轻轻地叹了口气。莲宝垂下眼眸,自责道:“奶奶,都怪莲宝任性,我们不看了,回去罢。”
好个美人儿!虽然早已随陆滇见识过柳清的风情,但此时的刑无忧仍然忍不住喝彩一声。
那柳清头上青丝梳了个飞天髻,结三鬟于顶,下边佩戴着珠饰,⾼贵典雅;她两只玲珑玉耳各戴者一串银环,衬着那张白玉般的瓜子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柳叶目,两弯淡淡的远山眉,眉心处贴着菱形花钿,朱唇含笑,令人不噤生醉。
她穿着一件淡蓝⾊直领襦裙,露出一半鸳鸯肚兜,肚兜下的酥胸随着呼昅而起伏,惹人遐思。再往下看,果然一段腰⾝有如柳絮,纤幼得不堪一握。只怕那小蛮也不过如此,她腰⾝环着一条粉⾊纱带,由双手挽着,更添几分俏丽。
不过柳清最迷人之处,却不是柳腰,而是那一双金莲小足。可惜现下她的脚儿被襦裙所遮,无从看得。
刑无忧赞叹不已地啧啧数声,仰头饮尽杯中美酒,双眼便从柳清处转到旁边,心头顿时似是遭到一把巨锤重击。眼眸瞪大,痴痴地,移也移不开。
若然说柳清是人间绝⾊,那么绮绮姑娘,便是瑶池仙女下凡尘!
她一⾝白雪的短襦、长裙,双肩披搭着一条淡紫⾊的披帛,旋绕在手臂间。随着纤手的挥动,披帛便飘逸舒展如风拂杨柳,婀娜动人。她头上梳着个平髻,侧边揷戴着一支金⾊凤钗,前有刘海。后边青丝披肩而下,柔顺如水。她的凝脂双耳也戴着耳饰,两颗珠子系着圆玉,垂有流苏,一摇一晃的,甚是灵动。
那张精致美脸如梦如幻,柳眉杏目,琼鼻小嘴,隐有仙气萦绕,却没有那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反而有着淡淡的柔弱之态。朦朦胧胧,让人顿生怜惜。
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足以道尽绮绮的美态,如诗如画,如何能够以笔墨来形容?
刑无忧虽然看得入了迷,但心里并无一丝遐思绮念,许久,他才回过神来,连声称妙:“真真是仙女下凡,李兄好福气啊!”他赞了几声,忽而头摇叹道:“想在京师之地,哪个花魁我未曾见过?却无一人能及绮绮姑娘左右,更别说琴技了!”
离他最近的闲云居士听得清楚,不由呵呵一笑,捋须道:“这花魁嘛,自然是临仙的好!”此时戏台上的嬷嬷已经把比试规则说好,三个回合,分别为斗乐、斗舞和不规限,由五个裁判进行投票,票多者赢。
“接下来开始第一个回合,斗乐!先由忘忧楼柳清姑娘表演。”嬷嬷说罢,除了柳清,其余人都离开舞台,退到两侧。
李天纵与绮绮往朱漆方椅坐好,往舞台看去。只见有小厮搬来紫檀雕花案、圆鼓木凳,还有美婢抱过来张秦筝置于案上,柳清轻移莲步,娇好的⾝子有些不稳地摇摆,走到鼓凳坐下。
看着她走了这一小段路,李天纵不觉得有半点迷人,却对柳清生有怜悯之感。缠足是通过外力改变脚的形状,強行影响脚的发育,引起软组织挛缩,过程之中的痛苦,不是言语可以描述。幸好他现下⾝处的世界里,还不似清代时那么态变、丧心病狂。
但无论轻重,都是对女性的一种摧残。他想起在前世时看过的缠足照片,生起些恶心,不噤一叹。
“公子,怎么了?”见他突然叹息,一心牵挂着情郎的绮绮,便颦着柳眉,満脸关切地柔声问道。
李天纵淡淡一笑,探手过去握住她的柔荑,轻轻抚着,道:“好在你没有缠足。”绮绮茫然一怔,疑惑道:“公子的意思是说,不喜欢缠足是吗?”李天纵点点头,道:“不止是不喜欢,是憎恶,非常的憎恶!为了満足某些人病态的心理,而让缠足女子承受极大痛苦,你说该不该憎恶?”
“嗯,该!”绮绮露齿一笑,杏眼里満是痴爱之⾊。
两人说话间,那边“铮”的一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