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寿秋漫无目的地在牛家里闲晃著。
她刚才经过厨房闻到香味,这才想到自个儿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吃任何东西,于是就同厨娘一块用午膳,等吃饱后才有力气再寻找儿子。
儿子真的如同王总管所说的讨厌她这个后娘吗?否则怎会躲著不来见她呢?
两名在扫落叶的仆役正在闲谈。
他们仗著牛家里也没别的人,因此交谈之间也没将声音放小,所以碰巧经过的杨寿秋就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真的是会累死人,牛家只有我们两个长工和一个负责煮饭的厨娘,牛家大大小小的差事全要我们两个人做,薪俸也只给两人份,难怪外头的人都说咱们家老爷是牛吝啬。”
另一名仆役也接话:“就因为如此,咱们家老爷的人缘奇差。就拿昨曰来说吧,老爷娶了新夫人,虽然外头看起来是挤満了人;但实际上,看热闹的人居多,上门来喝喜酒的人少得可怜。”
“我们怎么跟人家比?另一头打著只要在星河客栈用食就完全免费,因此各家星河客栈可说是盛况空前、一位难求啊!相较之下,咱们牛家只席开三桌,而且人数还凑不齐呢!”
“可不是吗?要是人来得太多,我们两个早就忙死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大吃一顿呢?”
“对了!听说已逝的夫人在生下少爷没多久后就死了,那时我还未到牛家当长工,但外头的人都说是老爷舍不得花钱抓好的药,才导致夫人病情恶化,真的是这样吗?”
“那时,夫人生下小少爷之后,因为⾝子虚弱,没多久就过世了;至于老爷有没有舍不得花这种钱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外人会这样说也不足为奇,谁教老爷在人们眼中是个吝啬鬼。”
由于牛布袱为人吝啬,人们常常穿凿附会,给予不好的风评。
杨寿秋在尚未嫁进牛家时就听别人说过,她的夫婿是吝啬鬼,现在听到仆役们的这些话更印证了这个事实。
可是,昨曰相公给她的感觉并不像外传的那样,也许是杨家与牛家的差别不大,所以她颇能适应这儿的生活作息。
在她看来,世人的评价是因人的阶级而异,像她那为官的爹,认真地为百姓做事,从不铺张浪费,就被称为勤俭爱民;而她的相公是商人,也让很多人能求得温饱,只不过为人勤俭了点,就被称作小气吝啬。
算了!那些都无关紧要,她不是要寻找儿子吗?怎么在这里听人说些流言蜚语,还是赶紧去找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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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儿,你在哪理啊?”杨寿秋沿途⾼声呼喊著:“小布布!快来见你的娘啊,小布布——”
杨寿秋决定改用喊叫的方式,看牛布平会不会自动现⾝。
原本牛布平正在踢键子,本来是踢得中的,一听到如此奇怪的叫声,害他一个不注意,不但没踢著键子,还砸到头。
吵死了!是谁把他的名字叫得那度奇怪?
为了不让来人要现,牛布平迅速地躲在一旁的小树后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眼前经过的是一个没见过面的大姐姐,她怎会称是他的娘,难道…她就是他的后娘?
哼!什么后娘,他才不承认。
没想到他没去找她,她却自己送上门来,好!看他的厉害。
牛布平从怀中拿出弹弓,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瞄准之后小手一松——
“哎哟,是谁?是谁暗算我?”突然被小石子击中,杨寿秋揉著发疼的俏臋惊叫著。
射偏了?本来是要打她的小腿的。
她很快地转过⾝,凶狠的喝道:“我已经看到你了,快给我出来!”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到,只不过用心理战术,想让对方自动现形。
出来就出来,谁怕谁!
牛布平以为自己已被发现,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从小树丛后走了出来。
“小布布!”
杨寿秋一见久寻不著的儿子就在她眼前,立刻奋兴的跑过去,先前的疼痛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就是我的儿子小布布啊!”杨寿秋轻易的抱起他的小⾝子,不顾他的反抗,亲昵地磨蹭他的面颊。
这就是有儿子的感觉,小⾝子抱起来又轻又软,可爱的脸庞也软绵绵的。
牛布平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气愤难当,叫他布儿就好,叫什么小布布!还有这女人在奋兴什么?她还把脸贴着他的脸,恶心死了!
“你别乱叫,我叫布平,不叫小布布。”
“小布布,乖乖喔,不可以你啊你的乱叫,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娘,你要叫我娘,或者亲爱的娘也行。”杨寿秋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她⾝上有一股好香的味道,难道这就是娘的味道?不不不!他怎能这样就被收服了!
牛布平挣扎著离开她的怀抱“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娘,你才不是我娘!”
杨寿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再抬手摸著自己的头顶。“明明就是小不点一个,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我说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娘,不需要!”牛布平气呼呼的大吼。“哎呀,你就别嘴硬了!我娘也是在我出生不久后就过世了,我爹后来也没有再娶,所以我一直很羡慕有娘的孩子。”
这女人在⼲嘛?自顾自的说著,完全没考虑到他想不想听。
“谁像你!我是个男孩子,才不需要娘,我只要有爹就够了!”
“哇!”杨寿秋又像发现惊奇的事般大叫一声。
这奇怪的女人,又在鬼叫什么?
“小布布,你长得很像你爹耶!”其实她对男人是趣兴缺缺!根本不在意他长得是扁是圆,对男人的长相也记不了太多,这当然也包括她的相公牛布袱,这么说只为了巴结儿子。
“废话!我当然长得像我爹。”牛布平抬⾼下巴,神情骄傲得很。
“不过,你这小巧可爱的鼻子可就像我了。”她点了下他的小鼻子。
“少自己觉得是了,你又不是我娘,我不可能像你。”他大声地议抗。
“小布布,你想说的应该是自以为是吧?”
“你…”可恶,她竟敢纠正他。
此时,牛布袱因为不放心而回家一趟,正巧看到杨寿秋与儿子很有话聊,他觉得很欣慰。
儿子昨天吵著不需要后娘,他还担心他们会处不好,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娘子,布儿!”
“布袱。”杨寿秋娇声唤著牛布袱。
为了引起牛布袱的注意,牛布平抢先一步奔到父亲怀里。“爹!”
“布儿有没有乖乖的和娘相处?”牛布袱抱起儿子。
“有!”牛布平乖巧的回答,与方才的态度差别甚大。
杨寿秋再迟钝也感觉得出他前后不一的态度。
哦…原来小布布在相公的面前就一副乖小孩的模样。
哎呀!小布布用不著瞪她,她又不会拆穿他的谎言,呵呵…他用戒备的目光瞪著她的模样好可爱喔!
面对频频释出恶意的牛布平,杨寿秋给了他一个灿烂又无害的笑容。
这个白痴的女人,她傻笑个什么劲儿!难道她看不出来他讨厌她吗?
牛布平更窝进牛布袱的怀里,想跟杨寿秋威示,彷佛在強调爹是他一个人的。
而牛布袱则是沉浸在她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里,似乎感觉不到他们之间的互相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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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寿秋仍然不气馁,她在吃饱喝足后又去找牛布平。
这回她学乖了,打算来个出其不意,免得遭牛布平的暗算,不过,她大老远的就听见牛布平吵闹的声音。
“我不吃、我不吃!不吃就是不吃!”牛布平坐在地上,不停地踢著小腿,不断地挥舞著小手。
“小少爷,求求你快吃了,小的还得去忙别的事呢!”使性子的小少爷最令人头疼,他一个小小的仆役,主子再怎么无理取闹,还是得耐心哄著。
看样子是小布布不肯乖乖吃饭,正在闹脾气。
“小布布就交给我吧,你去忙你的事。”杨寿秋面带微笑地说。
“是,夫人。”有机会脫⾝的仆役当然赶紧离开。
又是她!这个抢了他爹的坏女人。
牛布平并没有因为杨寿秋的到来而变安分,反而变本加厉。他偏故意要闹给她看,看她要拿他如何?
“我不吃、不吃、不吃,谁来都一样,我不吃就是不吃!”
杨寿秋也不说任何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著牛布平看。
小布布真厉害,吵了那么久一点也不会累,也许是因为这样很好玩。
蓦地,杨寿秋玩心大起,学著牛布平坐在地上,模仿起他的动作。
“我不吃、不吃、不吃…”她才刚吃饱,若是论叫声,她是不可能输给小布布的。
见状,牛布平呆愣了好一会儿,他这小后娘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无缘无故坐在地上吵闹个什么劲儿!
他今儿个是心情不好,才不肯好好吃饭,也是故意要让那些想逼他吃饭的人难堪;刚才他还以为她也是想逼他吃饭,所以才吵得更凶,没想到她不但没逼他,反而同他一样赖在地上。
可是她的样子比较丑!手脚并用、胡乱挥舞,嘴里还不断的大喊著我不吃…看了她的模样,牛布平已经没有心情再闹下去。
“喂,你在吵什么?”
“我在学你啊!怎样,像不像?”她天真无琊的瞅著牛布平。
牛布平受不了的翻了下白眼,拍了拍庇股站起⾝,他一副小大人的口气,很不屑的说:“啐!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小布布,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是你先起头的,所以长不大的小孩是你。”
“大人学小孩,长不大的是你!”牛布平回嘴。
闻言,她在心里偷笑,明明说他已经长大不需要娘,这会儿又承认他自个儿是小孩。
“那你为什么不乖乖吃饭?”
“我这不就在吃了?”牛布平找了张小石凳,自动的吃起饭来。
杨寿秋觉得自己真是太厉害了,她都还没开口要小布布吃饭,小布布就乖乖的吃饭了。
啊!她知道了,他们一定是渐渐的心灵相通,所以她与小布布才会那么有默契。
“小布布要乖乖喔!每天三餐都要照常吃,这样才能快快长大喔。”杨寿秋一边摸著他的头,一边像念咒似的希望他平安长大。
“不要随便摸我的头!”牛布平气呼呼的拨掉她的手。
“小布布,你生气的模样好可爱,娘好喜欢喔!”
“虽然我不是你的亲娘,不过我会把你当成亲生儿子。”
“不需要!我不需要娘!”牛布平真的气炸了,索性连饭也不吃了,他大声吼完之后就跑掉了。
杨寿秋看着他的背影摇了头摇。
唉!看来,他们⺟子俩还是处不好,不过,他们今天多谈了几句话,这算不算稍有进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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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袱,给我银两。”
杨寿秋已经缠了牛布袱三天,他就是不肯给。
牛布袱忙了一整天,明曰还要早起,他正打算就寝,想不到她又缠著自己要银两。
“我已经供你吃住,要银两何用?”
“我喜欢逛市集,买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可是她的趣兴,给她点小钱,让她解解手庠也行;要她一⽑钱都不能花,那是比死还要难过的。
“不行!买那些无用的东西就是浪费。”牛布袱再次断然的拒绝。
相公竟然这么狠,一个子儿都不给她!
“我看你不只像外人所说的那般吝啬,还是个一⽑不拔的铁公鸡。”
牛布袱没想到连自己的妻子也这么说他,要他拿钱出来供她任意花用,就像是要割他的⾁一样。
“随你怎么说!”牛布袱丢了这么一句话,就躺在床上合著眼,表示不想再多说。
见他打算来个相应不理,杨寿秋也火大了。相公对外人吝啬也就算了,竟然对自己的妻子也不例外。
“吝啬鬼!”杨寿秋躺到床的另一边,也不想再理他。
看来,她只好拿一点嫁妆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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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曰,杨寿秋照样睡到曰上三竿才起床,下床后照惯例伸伸懒腰,舒展一下筋骨。
她环顾四周,在整齐⼲净、没几样家具的房间里,茶几边多了一叠纸就显得有些突兀。
“咦!这是什么?”杨寿秋好奇的捡起来,在打开一看后——不得了!一千两的银票共有五张,那么一共就是“五千两!”
是五千两耶!怎么平白无故会有这些五千两?思忖片刻,随即她窝心的笑了笑,一定是这样的!
昨曰她同布袱说要去逛大街,没想到小气吝啬的布袱会大方的留下五千两给她。
自己真的好幸福喔!布袱对她真是太体贴了!
不过,布袱也真是的!他一定是给得心不甘情不愿,所以银票才会丢在显而易见的地上。
因此,她不再细想,小心翼翼地将五千两银票收进怀里,就当是牛布袱要给她的花用。
杨寿秋満心欢喜的准备出门,也想找牛布平一块出去逛逛。
“小布布,娘要出门逛逛,你要不要去?”
牛布平的脸上明明就漾著望渴又奋兴的神情,双脚却钉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往一刖走。
怎么办?他好想去喔!可是他很讨厌她,不承认她是他娘,如果现在跟她走,不就是认了她这个娘?
“不然这样,小布布,要不要跟我上街去?”杨寿秋去掉了“娘”这个字。
“要!”
牛布平毫不迟疑地回答,快步的跨过门槛,紧跟在杨寿秋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