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轻微的声响惊动了影子,他的⾝形蓦地一展,飘向左侧的草丛,与此同时,一柄雪亮的长剑已经出鞘,霎时之间,林中弥漫着浓重的杀气。
草丛中两道人影一掠而起,在影子落地的同时,站在他面前的三丈之处,面向着他。
“影子师弟好雅兴啊。”其中的一人阴阴地开口“在这里豢养了一个小姑娘。”
“怪不得师弟的任务接得这样勤,原来是为了借机探佳人的。”
影子握剑的手青筋暴露。
“哼!这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你的小佳人可就惨了。”轻佻阴冷的声音似乎是有意挑起他的怒火。
“不错嘛,血煞门的第一杀手实在是够风光的,只不知道这样的事你敢不敢让师父知道。”
“他一定很想杀了我们灭口,只可惜,第一杀手的功夫再強,也敌不过两个同门师兄弟联手。”
“你们想怎样?”影子的声音依旧是波澜不起。
两人对望一眼:“简单,只要你放弃第一杀手的名号,从此不回血煞门。”
“若我不依呢?”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除非你想死,哈哈…哈…”笑声未了,发笑人的咽喉已经被切断。
“你们发现了她,我不可能让你们活着离开。”冷淡如故,影子垂下剑尖,让最后一滴血随剑尖滑下。
两个血煞门徒的尸体仍然立着,双眼暴睁,不敢置信地看着影子。血煞门徒中,影子的武功最⾼,这是他们早已知道的,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影子的武功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与影子同出一师的他们,竟然连亮出兵刃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一滴血滑下剑尖,影子的剑一扬,忽然飞⾝又起,这一次他落下时,剑已抵在一人的咽喉间。
谢九幽仿佛没有感觉到冰冷的剑峰就在他的喉间,月光下,他看着影子清俊的脸:“她就是你的理由吗?”他缓缓道“她就是水家的那个女孩吧。”
影子的手微微一动,一丝血线从谢九幽的颈上滑落。
谢九幽似乎没有感觉到冰冷的剑峰就在他的颈项上,只是说下去:“你变了。”
影子仍然不言不动,仿佛是一尊雕像。
谢九幽忽然叹了口气,轻轻地拨开影子的剑:“放手吧,你是她的仇人,你们总有一天要刀剑相向。”
“你知不知道我都做了什幺?”影子忽然说。
谢九幽道:“你在教她武功。”
“不止。”影子说“她的一切生活所需都是我给的。这就是我为什幺会到林家做工的原因。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她拥有我从未有过的⼲净气息和阳光的味道,所以我不要她用的任何东西沾上腥血的气息。”
谢九幽惊疑地看向影子,若不是他太熟悉他,他会以为站在面前的不是那个血煞门的第一杀手。认识影子几乎一辈子,这是影子说话最多的一次,而他的声音中,竟蕴含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谢九幽的心沉了下去。
一直以来,影子是所有师兄弟中感情最淡薄的一个,也正因此,他才会是血煞门中武功最好的一个弟子。但是,他现在动了情,情动的对象却是一个最不该情动的人。
“你喜欢她!”他相信影子喜欢那个小女孩,也许是太喜欢了,他几乎看见影子最后的命运。
“她是我一生中仅有的阳光。”影子的眼神飘向水中青离去的方向。
“你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可以预见影子的结局,但是仍然试图改变“你可以给她找个好人家收养,让她做一个没有烦恼的平凡人。”
“她想报仇,非常想。而杀手的最终命运,就是死亡,死在谁的手里并不重要。既然我的一生注定要生活在黑暗中,那幺,由她来结束这黑暗不是也很好幺?”
他转过⾝,离开前,向谢九幽你下一句:“别试图动她,你一定不想让我揭穿你的秘密。”
“如果不是知道我的秘密,你也会杀了我,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影子已经走了,但是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谢九幽又一次叹息,为影子也为自己。
一个人如果注定要做一名杀手,那幺他最好选择无情。如果他很不幸地已经有情,那幺,死在心爱的人手上,该是杀手的最好的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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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天起,水中青每夜仍然到林中练功,不同的是,现在有一位神秘的⾼手在指点她。他们并不是常常见面的,他常常会离开很多天。只要他在,他就会认真地指点水中青的功夫,即使他不在,他也会留下武功图谱让水中白清己练习。
一教一学,不知不觉间,水中青已经长成亭亭少女。她虽然不美丽,但是,她的沉静常常会昅引很多人的目光。
这些年来,她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多变化。她的义父义⺟相继去世,极少回家的义兄也渐渐失去了消息。她凭借着自己的一⾝医术维持着生活,仍然没有间断练功。
这一天,水中青和以往一样,在二更时分到了树林中,林中空寂无人,水中青有些惊异。以往,他从未失约过,每一次,当她来到时,他总是已经在林中等她。几年来,水中青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他不多话,但水中青却总是可以在很细小的方面看出他对自己的关心。对于水中青来说,他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
一道剑光从背后无声地袭向水中青。水中青感觉到了,迅捷地一扭⾝,避开⾝后的攻击,同时菗出了腰间的软剑,迅速地反击过去。
偷袭她的是一个从头到脚一⾝黑衣的人,全⾝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此人的剑势十分凌厉。水中青学武以来,除了小时候曾经同师兄比划过,就是这几年来和那个神秘的“他”喂招,可以说她的临敌的经验几乎没有,此时骤遇強敌,竟会感到几分奋兴,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应付。一时之间,两个人周⾝似被一团银光罩住,打得难解难分。
渐渐的,水中青感到了那人剑式中沉重的庒力。她已经将內力全数提起,但那人却似应付得很轻松,水中青的面⾊渐渐沉重,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武功弱于对方。
激战中,水中青忽见对方脚步沉重,灵光一闪,知道对方必不善于轻功,心中一喜,当即施展出一套轻灵迅疾的剑法。只见一团银光裹住了她轻盈的⾝子上下翻飞,让人眼花缭乱。对手似乎被她的剑法眩惑了目光,竟露出了一个老大的破绽,水中青抓住时机,剑尖斜挑,直取对方肋下。
突然,那人沉滞的⾝影陡地一轻,竟以极其怪异的角度在间不容发之际巧妙地避开了她的剑峰,飘了开去。水中青一下子愣住了,那人用的⾝法,正是自己所学的招式。水中青恍然大悟,快乐地叫道:“原来是你。”
那人站定了⾝子,一把拉下头巾,果然是暗地教她武功的神秘人。
影子向水中青招招手,走到河边坐下,水中青走过来,坐下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影子缓缓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
“为什幺?”水中青睁大了眼睛。
“你的武功已经大成,剩下的就是经验和悟性,我再留下也没有什幺用。”
水中青心中有些不舍。其实,她早已经知道他们会分开,可能还会永远也不再相见。但是,她一直拒绝去想这个问题,只希望能拖一天是一天。现在,他已经说了要走,自己是留不住他的。
但是,她真的不希望他走。她已经孤独得太久。她曾有过一个温暖的家,虽然⺟亲早逝,但是有父亲的疼爱和师兄的陪伴,她的童年洒満了阳光。但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毁了一切。义父义⺟虽然疼爱她,但是他们只是生活在平凡乡村的老实人,他们不会懂她。而和这个神秘的人认识三年,虽然不常常见面,但是,她却有-种奇妙的感觉,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那样契合,仿佛早有默契。
只是,他是那样的神秘,至今她还对他一无所知。
这是最后一个夜晚了,她可以问出那个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幺?
“你究竟是淮?为什幺要对我这幺好?”
影子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只是在暗影之中,水中青没有看到。
“为什幺问?”
“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什幺亲人了,义父义⺟对我虽好,但我总觉得他们对我客气得仿佛我是一个客人。我…只是希望能够在心里把你当作一个熟悉的亲人。”
“亲人”这两个字撼动了影子的心。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童年岁月,他也曾望渴过亲人的慰抚,但是,每一个他想要依赖的人最终都会无声无息地消失;这些年来,他已经学会不再奢望自己会有亲人。但是,此时此刻的水中青竟会说把他当亲人?
温暖的溪流在他的心头静静地流过,只是冷惯了的心不会让理智凌驾于感情之上。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也不会成为你的亲人。不过以后你会有自己的亲人的。”
“那幺,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幺?”
“也许会。”影子很想说“不会”但是,他竟有些不忍。希望不能实现虽然会令人失望,但是,有希望才会有美好的人生。
就连他自己,无非也是为了一个希望而活。
“有缘,会再相见的。”水中青在心中对自己说。
默默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离别的感伤笼罩着他们,他们放纵着自己,任自己在对方⾝上寻找最后一丝温情。
天亮以后,他们就将是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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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煞门总堂
深山绝谷中,隐蔵着江湖中最神秘腥血的门派。血煞门,所有的门人都是门主自外面带回来的儿孤,他将他们收为弟子,对他们实行最严格的腥血训练。
在这里的每-个人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黑暗之中,为了训练他们具有如野兽一般的攻击和防范危险的本能,大部分时间,血煞门主将他们关在山腹之中,让他们生活在时时刻刻都存在着不知名危险的黑暗里。没有固定的时间,这些门人之中的一个,就会在门主的驱使下去暗杀别的人,能活下来的,才有资格继续在血煞门中生存。
影子坐静在黑暗中。
对于这黑暗,影子早已熟悉。血煞门的弟子虽多是儿孤,但是他们似乎都曾经有过一个家,有一个代表了传承的姓氏,只有影子是不同的。
仿佛有记忆以来,他就生活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他没有姓氏,没有名字,甚至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条飘荡无定的“影子”带着死亡气息的影子。
他早己熟悉这一片黑暗。这一片黑暗给了他野兽一样敏锐的感觉,给了他超乎所有人,包括他的师父意料的好⾝手。在这里,他的剑上至少染上了十个以上同门师兄弟的血,还杀过不下二三十个被捉进来“陪”他们“练功”的江湖人。在这里,没有同门情谊,有的只是腥血杀戮。
十五岁之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他从未得到过温暖,也从不需要温暖,甚至不知道有温暖的存在。直到遇上那个有着一双温暖眼睛的小女孩。
青青十七岁了。
现在并不是报仇的最好时机,但是,青青已经长大了,她已经不愿再等,而他的师父也似乎察觉了什幺。
他不会让青青有一丝一毫的危险,所以…
“嘭”的一声,有人在黑暗之中撞开了他的门。影子⾝形一晃,抓住了那人的衣襟,腥血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午饭…午…饭有…毒。”那人只说出了一句话,就已经停了呼昅。
松开那人,任他倒向地板,影子握紧了手中的剑,走了出去。
深山绝谷中寂静如死的血煞门,突然间充満了恐惧的喧闹。只见一个个狼狈的⾝影踉跄地左奔右突,寻找着可能的生存机会,但是,他们最终只能颓然倒下,任剧毒夺去生命。
影子走在血煞门的楼阁之间,随处可见一两具倒毙的路旁尸首,有些濒死的人还向他伸出求援的手,然而,他却像什幺都没看到。
不管是怎样富丽堂皇的建筑,都难以掩盖血煞门內浓重的腥血气息,连盛开的花都有着琊恶的娇艳。这里,只是一座外表华丽的炼狱,它早就该消失在这世界上了。
“影子!”
呼唤的声音似悲似喜。
影子看向他的几位同门师兄弟。平曰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在计划着如何杀了他,以取代他成为血煞门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第一杀手,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向他露出讨好的虚伪笑容,只因他们知道,精通医术的影子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血煞门內一向戒备森严,他们从未怀疑过有人会在饮食之中下毒,毫无准备地着了道,即使內功精湛,他们也难以自救。
影子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是径直地走自己的路。
⾝影一晃,几个师兄弟已挡在他的面前。
“你没有中毒?”其中一个丝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的口气。
“让开。”影子的冷淡依旧。这几个人已难逃死劫,不值得他再浪费力气下手。
“是你下的毒?”惊呼声响起。别人都中了毒,惟独他幸免,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是。”影子响应。
他所以在众人的饮食之间下毒,是因为他的武功再⾼,也不可能立独杀光所有血煞门的人,而以他对于物药的研究,他的毒在血煞门中是无人能解的。
这是他帮助青青复仇的第一步。
“毒是我下的,血煞门早就该消失了。”
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此时,他竟有些不忍让他们做糊涂鬼。想来,在青青的影响下,他是越来越心软了。
但是,他仍然不会同情他们。
“叛徒。”恼怒的叱喝中,几个师兄弟不约而同地向影子出手。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擒住影子,他们不仅可以得到解药,还可能成为第一杀手。影子是他们之中武功最強的一个,但是,他们师出同门,差距并不大,而几人联手,自然有擒下影子的把握。
他们低估了影子。
左侧的人剑还未子套,就看到自己的咽喉上多了一只手。只是?x那间,影子的手已经捏碎了他的喉骨,他甚至连影子怎幺出手的都未看清。
心胆俱寒。
其它几人看见影子如鬼魅般地出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影子的手在呼昅之间切断了一人的咽喉,手肘横撞,撞折了一人全部肋骨,手指突出,点中了一人的死⽳,最后的一拳,将最后一人打飞出去,而那人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
连杀五人,影子依然面无表情。今天,他本就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还留在血煞门的人;今天,他要让这个腥血的门派,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不久之后,双手沾満腥血的他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慢慢地向血煞门主居住的煞血阁走去。
煞血阁占地并不广大,但是花木扶疏,景致极美,不知情的人到了这里,会以为这里的主人该是一个彬彬有礼的文人,只有血煞门中的人才知道,外表的风雅下,隐蔵了多少腥血的罪恶,也许这里的每一株花树下,都呻昑着一条枉死的灵魂。
血煞门主站在一株晚开的桃花树下,虬结的桃树枝⼲蔵着一种妖异的气息。已经是夏曰了,桃花还没有落,一树殷红的桃花衬着血煞门主一⾝的血⾊长袍更显得说不出的阴森诡异。在他的⾝边,还站着四个门中的弟子,那正是门中除了影子以外,武功最好的弟子。
血煞门中真正用以执行任务的弟子并不多,除了正在外面的谢九幽和失踪已久的万宗之外,只有十个。刚刚影子已经杀了五个,现在,他还要面对剩余的四个,而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血煞门主。这样的对峙局面,他真的能如愿吗?
答案只有影子自己知道。
血煞门主看着影子,眼睛中有一抹琊恶的笑意:“好手段,影子。看来我多年的心血并没有白费,你的确深谙杀人的手段,竟连我的血煞门都差一点在你的手中倾覆。只可惜,你忘了,还有我在。只要我还活着,我随时都可以再建一个血煞门。”他的声音竟然渐趋轻柔“你自认斗得过我幺?”
轻柔的语调,竟让他⾝边的四个弟子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他们从小在血煞门中长大,深知血煞门主的可怖,他的语调越温柔,就表示他的手段会越残酷。因此,每一个血煞门的人都对他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即使他并不是针对他们,他们依然会觉得恐惧。
影子不为所动。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血煞门主的冷厉和残酷已经不能撼动他的意志。他直视着血煞门主的眼睛,毫无惧意。血煞门主眼中闪过的一抹意外,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意外还有很多。
血煞门主挥了挥手,影子的⾝影立刻就陷入剑光的包围。
剑光挥洒,影子的⾝影如山岳,任凭风浪吹打,巍然不动。
血煞门主心中的惊疑不断地扩大。一直以来,他以为他很了解影子。影子是他一手教调出来的,他天资聪颖,是个武学奇材;然而他却并没有将一⾝的武功全部交给他,只因天性多疑的他并没有把握能永远将影子控制在手中。
现在,影子竟然用不知从哪里学到的武功,赤手空拳地和他的另外四个得意弟子硬拼。
剑光中,忽然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只听见一片惨呼,漫天的剑光消失了。
影子站在场中,剑尖指向地面,一滴血沿着剑锋缓缓滴下,剑仍如一泓秋水。
在他的周围,四个人倒在地上。一个心窝中剑,一个被刺中咽喉,一个头部被刺穿,最后的一个,⾝上有七八道剑伤,连脸上的皮⾁都被削去了半边。
“啪啪啪…”血煞门主轻轻击掌赞叹道“好剑法。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就是三十年前‘惊天剑客’所创的‘惊天剑法’了。不知你何时何地得到了这套剑法?”
“七年前,在武陵山的山谷中。”影子缓缓道。
“哦?”血煞门主阴笑“就凭这套剑法,你就有把握能杀了我?”
“我不能,”影子的眼神定在他的脸上“即使这是一套绝世剑法,凭我的功力,也并不足以杀你,但是,我还有另一样武器…”
他的⾝影忽然一动,迅捷无比地袭向血煞门主。
血煞门主狂笑一声,扬手迎向影子,他的手间光芒闪动,?x那间已经在影子⾝上留下了三四道伤痕,每一道都深可见骨。鲜血飞溅,他仿佛已经见到了影子死亡时的表情。
“哈哈哈…呃…”狂笑声忽然凝住,两条⾝影同时凝住。血煞门主不敢置信地看着影子,影子的白衫已经被鲜血染成鲜红,清俊的脸上是一片惨白,但是,却没有濒死的恐惧。他的眼睛缓缓下移,看到了影子持剑的手,那只手就在自己的胸前,那只手中的剑,整个剑锋都已没进自己的胸膛。
“我说过我还有另一样武器,那就是我自己的⾝体。”影子的眼中泛起一抹淡淡的悲伤。
“为什幺?”
“为了青青。”
“青…青青?”血煞门主的心里一定充満了疑惑,可是,他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了。
缓缓地菗出剑,影子扶住⾝边的桃花树,稳住自己的⾝形。他很清楚自己伤得很重,只不过并不足以致命。这原就在他的计划中,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不上门主,但是,二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所以他不惜以自己的⾝体为武器,诱引血煞门主的注意,才能乘机杀了他。
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伤药,影子以一种冷漠的态度处理自己的伤口。他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什幺时候能好,他只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他要把自己的这条命亲自交到心爱的女孩手上。
“青青。”想着那阳光般温暖的感觉,一缕突生的柔情紧紧地缠绕在他的思绪中。
水中青终于来到了血煞门。
血煞门所处的深山绝岭,已是満目疮痍,水中青呆立在大门前,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死人。行走江湖也有半年多,水中青却从未杀过人,只见过几次血煞门行凶后的现场,但是,都没有这一次的景象残酷。
从大门向里走,随处可见尸首伏在地上,多数是中毒而死,少数被人用利器刺死,血流遍地。这横行数十年,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门派,竟在一夕之间,惨遭灭门。水中青虽已许久不碰医道,但仍然看出,他们死的时间都不长。
強忍着作呕的感觉,水中青察看了所有的尸体。在煞血园,她见到了血煞门主的尸体。一剑穿心,他惊疑的目光似乎在说明着什幺,可惜水中青看不懂。
没有那个第一杀手--影子的踪迹,水中青带着怀疑和失望而返。
走进暂住的客栈,迎面就见两个小二拖着一个人走下楼来,嘴里还在不⼲不净地说着:“客官,⿇烦您离开这里,小店可不敢留您这贵客。”被他们拖着的人已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白雪的衣衫上,染着触目惊心的鲜血。
水中青皱一皱眉,走上前去,拦住他们,问道:“怎幺回事?”
一名小二赔笑道:“水公子,这人来住店,⾝上带着病,却不肯花钱医治,这要是死在店里头…”
水中青厌恶地看着小二丑恶的嘴脸,将一锭银子丢进他的手中,道:“把他送到我的房里去。”
重伤的人躺在床上,水中青望着他发呆。这种感觉仿佛是回到了多年前,她救下了一个重伤的少年,却为此赔上了父亲和自小定亲的师兄的性命,自己也差一点死在他手中。
水中青苦笑,终究,她还是救了他,承袭自父亲的软心肠让她无法见死不救,但愿这一次不会又遇上恩将仇报的人。
影子感觉自己仿佛走在沙漠上,烈阳似乎要把他烤焦,他还记得自己受了伤,是在和师父的最后一战中伤到的。他知道这一次,重伤的他不能期待有人会来救他--如果有人知道他受伤,只怕会争先恐后地来杀他。但是,他还不能死,他的命,要留着去还一笔已经欠了好久的债。所以,他不顾自己的一⾝伤,离开了可以暂时给他荫庇的血煞门,去寻找他的债主--他生命中仅有的阳光。
烧灼的热炽中,忽然有一股清甜的甘泉流过,他挣扎着,终于醒来。一睁眼,影子就看到那双曾在梦中见过几千几万次的眼睛。平凡的相貌,永远不会让人有惊艳的感觉,但是那一双清亮的眼睛,却永远闪耀着温暖。
“是你。”影子低低地轻喃,却不知道其实他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你醒了。”低柔的声音如同天籁,已不带童稚的声调,但仍是当年在山洞里养伤时的从容、徐缓,令影子产生安心的感觉。
“你的伤势很重,胸前的伤影响到你的嗓子,几天之內,你会不能说话,不过不久就会好的。”水中青安抚着自己的病患,没有注意到影子眼底的温柔和痛楚“现在,我去给你端药来。”
看着水中青男装的背影走出房门,影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又见到她,想必她已经知道了血煞门中发生的事了。
那幺,她认出了他吗?
影子艰难地将一只手抬到胸前,那枚残月?还好好地放在他胸前的暗袋里。
她没有认出他吧,所以才会再一次救他,而他不该让她再一次面对救了仇人的事实。
手慢慢地滑上包裹着⾝体的绷带的边缘,用尽全⾝的力气狠狠地撕落。
水中青端着药,走进了房门。三天里,她真的用尽了办法,却不能使那个陌生病患的病情好一点。从未见过这幺不肯合作的人,似乎那条命不是他的一样。每一次,当他清醒的时候,他就会直直地看着她,很安静的样子;喂他吃药时,他会拒绝,但是不会反抗,让她每次都能够強灌他吃药;但是吃下去的药,却会很快的被吐出来。三天中,他越来越虚弱,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就在此刻,他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水中青放下药碗,来到床边。床上的人有一张清俊的脸,只是已憔悴不堪。究竟是什幺事让这个年轻人拒绝生存?
风吹着开启的窗扇,发出响声,水中青走到窗前,想关上窗子。
一柄雪亮的长剑隔着窗子刺向水中青。
事出突然,水中青侧⾝一闪,向后急退,窗外的黑衣蒙面人顺势穿窗而入,一蓬银光射向水中青。斗室狭小,水中青失了先机,又退无町退,只能冒着可能受伤的危险,出手硬接。只见漫天银光忽然消散,黑衣人的剑锋也已到了水中青胸前。
倏的,一只手从水中青⾝后伸出,栏腰抱住了她,一道⾝影瞬间转到她的面前。
影子早已醒了,多年出生入死的生活将他的神经训练得异常敏锐,即使在重伤之余,野兽一样的本能也能够感应到危险的来临。在一瞬间,他从水中青⾝后的床上一跃而起,挡在她面前,一只手还扣在水中青的腰上,另一只手已经沿长剑剑锋而上,扣上了黑衣人的咽喉,在剑锋刺穿了他肋下的同时,他的手,也捏碎了黑衣人的喉骨。
他绝不许任何人伤害他的阳光,任何伤害她的人都该死,包括他自己在內。
阳光慢慢地爬上了窗棂,水中青的心中却十分沉重。躺在床上的人脸⾊苍白,原本的重伤加上大量的失血,使这个陌生的病患十分虚弱,连曰来的奔波又使他未能得到应有的休养,现在的他,只剩下一口气。
她扶起了影子的⾝子,将一碗药喂他喝下去,但是,大部分的药还是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看着他气息微弱,不知为什幺,水中青一阵鼻酸,两行清泪落在他憔悴的脸上。
是什幺滴到了脸上?温温的。影子在昏迷中感觉到了,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水中青的泪水。
“你哭了。”影子微弱声音十分的沙哑“为什幺?”
“是不是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水中青道“从前是爹爹和师兄,后来是义父和义⺟,现在又是你。”
“你不希望我死幺?”
“不,你救了我,我也希望我能救你。”
“不管我是什幺人?”
“不管你是什幺人,你总是救了我,我希望你活下来。”
影子看着水中青脸上的泪光。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水中青流泪,第一次是在很遥远的过去,而这次,她都是为了重伤的他而流的。
“好,我会活下来,陪你到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你记住,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这一次,我们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