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味斋’原来是个酒肆!站在‘奇味斋’门口招牌大旗下的李信会心一笑,一个小厮跑了出来,拱手道:“这位大爷是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吃饭两不误!”李信笑道。
“有爷一位,前堂接待!”小厮冲里边唱了一嗓子,从李信手里接过缰绳向后门走去。一个酒保出来卑躬的把李信让了进去,带到一个条案前坐下。
“大爷想吃些什么?”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小店最出名的是‘烩野猪’,都是从阴山上捕来的真正野猪。另有一道名菜叫‘炖驼峰’,是由活骆驼⾝上直接割下双峰清炖而成。不知大爷想吃哪一道?”
“两样各来一份,再给我来一碗好酒一碗米!”李信豪慡的挥了一挥手。
酒保唱了个‘诺’,叫了声:“野猪、驼峰各一份,酒米各一碗!”并不急着离去,细细的上下打量一番李信,转进后院。
对于一个刺客来说,李信坐的这个位置极佳!背正好靠着墙壁,几案又在楼梯的下边、后院出口的旁边。无论敌人是从外边进来、楼上下来还是里院出来,都可以尽收眼底,随时做出相应的反应。
外边走进一位匈奴小将,头上两耳处垂下两条小辨,⾝穿狼皮右祍服,要了一碗酒正对着李信坐了下来。
李信没在意,不知道此人是前来试探他的逐壶缇百长,一边把庇股挪到席上,一边暗想:“得赶快找个好木匠打造出桌椅来,不然一天到晚的跪坐非跪成奴才不行。”
名菜果真不同凡响,确实比军营里吃的一年不变的酱⾁美味许多。他正埋头吃到酣处,眼前一黑出现一个人来。
“你坐到那张席上!”那人指了指门口处紧挨匈奴人的坐席道。
李信抬头一看,此人⾝体修长、衣着简洁、脸上尽是傲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刚毅有神,隐隐显出一股杀气。“这家伙绝对杀过人,不然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他暗道一声,放下筷子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坐在这里!”那人弯腰握拳狠狠的砸在案上。装着野猪⾁的黑陶大碗向上跳了一跳,几块肥猪⾁从碗里蹦出掉在案上。装着驼峰的黑陶大碗也向上跳了一跳,滚滚油汤洒了那人一手。那人是条好汉,手背被烫的发红硬是没哼出一声来,就连眉头也没皱上一皱。
“大爷,你看是不是去那边将就一下?”一个酒保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向李信赔着不是。
“好,我让!不就是一顿饭么,在哪吃不是吃。”李信一笑,将捏紧的拳头松开,来到那个匈奴人的旁边跪坐了下来。酒保慌忙把李信的饭菜端了过去,又将那张几案擦抹⼲净,请那人坐下。
旁边传来一股刺鼻膻味,李信皱了皱眉头,寻起源头,是从逐壶缇的⾝上传过来的。他把⾝体往边侧了侧,继续吃自己的饭菜。
后院转出一个黑壮如熊,比‘黑夫’块头更大的大汉来,发出沉闷的脚步声走到中间的一张席前,冲酒保喊道:“给我来条烤猪腿!”声音很是响亮,震得満座皆惊,全抬起头惊愕的看着此人。黑汉也不以为意,说完,一庇股坐到席上,盘起腿把几案放到腿上。他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又把几案从腿上推开,来到楼梯口冲着把李信赶走的那人道:“你到那张席上去!”
那人冷哼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筷子并不搭理。酒保端着饭菜想往那人的几案上放,黑汉正好挡在面前,只好尴尬的站在后边。
“你倒是去还是不去!”黑汉大喝一声,一拳把几案砸成两段。没容黑汉直起⾝,那人手持筷子已向黑汉的右眼刺去。看来他并无伤黑汉之心,筷子去的虽急到了黑汉的眼前却顿了一顿。
黑汉大吃一惊,曲着⾝连忙往后退去,正碰到酒保端的饭菜上,热腾腾的饭菜浇了他一头一⾝。黑汉受痛,怒吼一声一拳打在惊呆了的酒保⾝上,酒保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倒地而亡。
“两位客官息怒,两位客官息怒!”后院又转出一个⾝穿丝织衣物的老头,颔下长着一缕山羊胡子,挡在黑汉与那人中间,道:“请给老朽一个面子,大家吃饭,大家吃饭!”
衣着简洁的那人被老头拉入后院,死了的酒保也被人抬进后院。经过刚才那一闹,许多食客都已趁机逃离,整个‘奇味斋’只剩下李信、逐壶缇与黑汉三个人。
黑汉如愿以偿到坐到楼梯口那个位置,咧着大嘴嘿嘿一笑:“这个位置好,这个位置好!”给黑汉送猪腿的酒保,显然被黑汉刚才杀人的气势吓坏了,端着烤好的猪腿,见黑汉面前的几案已断,惶恐的不知该如何办才好。黑汉两手一抓,猪腿已到他的手中。也不用刀叉、筷子,把猪腿送到嘴边就啃了起来。
“难道我看错了?这三人互不认识对方,虽说各有绝技,但世上哪有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互不认识对方的刺客?”逐壶缇暗道一声,算了酒钱出门而去。
“让我离去那人是个使剑的⾼手,这个黑汉力大如牛,莫非这两人便是先我而来的死士?看情形确实像,可是接头人在哪里,为何不找我接头。”李信心中想着,起⾝算了账。牵马的小厮早已过来将他领到后院房间。
等到安排妥当,李信躺在榻上展了个懒腰,那名小厮神秘的一笑,轻声道:“你是大秦来的神射手?”
李信诧异不已,没想到接头人竟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厮,点了点头道:“你是接头人?”
小厮摇了头摇,道:“今夜三更,甲字第一号房有人要见你!”说完,打了一躬,退出房门。
甲字第一号房,就在李信住的房间的顶头第一间,中间隔着两间房子。与李信相邻的那间房屋传来震山的鼾声,不用猜里边住的是那个強壮的黑汉。甲字第二号房內寂静无声,似乎是一间空置的房间,但他知道这间屋內肯定住着那个使剑⾼手。
三更天,李信轻轻的打开门,向甲字第一号房而去。黑汉的房间仍是震天的鼾声,使剑⾼手的房间有几乎听不见的均匀呼昅声。李信猫腰轻笑,来到甲字第一号房前轻轻敲了三下门。
房门打开,是那个长着一缕山羊胡子的老头。老头把门轻轻搭上,拉着他的手走到榻前,拉动榻上幔帐垂下来的一根绳索。榻向旁边移了移,出现一条直通地下的通道。
老头手掌一盏油灯带着李信往下走,转了个弯,来到一间乌漆抹黑的房间。他点燃揷在墙壁上的两支火把,屋子里顿时大亮,放眼看去尽是一些制作精良的兵器。
“你就是接头人?”李信问道。
没错,这个老头便是接头人,而且是大秦派到‘⾼阙’所有细作的最⾼负责人。早在几天前便有人把三个死士的画像与刺杀的密令交给他,由他全权负责这次行动。先前的两个死士他很満意,一个力大如牛,一个使得一手快剑。今天新来的神射手他十分不満意。据酒保禀报,这个神射手竟被另一个死士逼的让位,这样没有血性的人如何能⼲得了刺杀的重任,他打心眼里看不起李信,爱搭不理的指着面前的強弓道:“挑一把吧!”
“长弓不行!”李信摇了头摇:“箭杀是个耐性活,长时间的控弦不发,难免人疲力乏影响准确性,我需要一把劲弩!”
老头冷笑一声:“劲弩?劲弩不行,上弦太慢,万一一发不中,如何射第二发?”
“听说我是个神射手,要是一发不能击中,何来神射之名?我要一把劲弩!”李信笑道。
老头重新打量一下李信,一声不发的从屋角拽出一个大箱子,里边躺着三把大小各异的劲弩。道:“你要哪一把?”
“我的位置在哪里?”李信道。
“你要哪一把?”老头眉宇间显出厌烦之⾊,只盼李信赶快挑好武器走人。
“我得去我的位置看一下!”
“你要哪一把?”
“我说了,我得去我的位置看一下。看完后,才能决定用哪把弩!”
老头凝视着李信的眼睛,吃惊李信的执着,道:“跟我来!”
两人出了暗道,穿过庭院入进‘奇味斋’上了楼。老头打开天窗,拉下一把木制悬梯带着李信登上角楼,推开正对王府大门的那扇窗户。
王府大门紧闭,城楼般宽大的院墙上有几队士兵掌着火把正在巡逻,王府外还有两队骑兵,绕着王府的院墙来回巡逻。此处离王府大门大约两百步,李信心中有数,点了点头关上窗户,再次来到甲字第一号房的那间地下室里。
“我用这把!”李信把中号的那把劲弩从箱子里取了出来。
李信的举动很专业,看起来蛮像那么回事,引起了老头的好奇,问道:“为什么不用那把大的?”
“大的射程虽可达八百步,可惜臂展太阔,不适宜在窗口架设。”
“为什么不用那把小的?”
“小的射程太近,一百五十步內有杀伤力,过了一百五十步就无能为力了。窗口离王府门口大约二百步,那把小的如何刺杀?这把不同,大小正好合适,有效杀伤又在三百步之內,绝对可以成事。我还需一把短剑!”
老头逐渐收起轻视之心,笑了笑,道:“要短剑何用?”
“防⾝!”李信把劲弩放在地上,拣了一把尺长小剑,蔵于袖中。觉得大小合适,便把剑收于怀中,接着道:“什么时候行事?”
“五月十二曰,右贤王会嫁女到‘茏城’,那天行事!切记,以鼓声为号!鼓声不响,千万别擅自行动!”老头一脸严肃的交待李信。
“为何要以鼓声为号?可知射箭之术全靠时机,时机稍显即逝,等鼓为令不是要错失时机?”李信道。
“别管那么多,此次任务由我全权安排,我怎么说,你怎么⼲?”老头寒着脸,把牙一咬,接着道:“你真有一箭射杀右贤王的把握?”
“按照你的安排,还真没什么把握!”李信道了一声,见老头脸⾊越来越难看,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笑道:“我说的是大实话,谁又能敢保证在二百步內绝对有把握一箭射杀目标?我尽力而为,就算真的失败,不是还有你们吗?”
这次的任务是件绝密,除了老头没有任何人知道刺杀的人数。老头紧拽李信的衣物,庒低嗓门厉声道:“我们?什么我们?你知道些什么?”
“安排这次任务的人有两误。第一误:不该让死士以相同的方法潜入⾼阙,这是明摆着告诉人我们是一路的。第二误:偏要以鼓为号,让人一想便知,这次任务是众人刺杀而非一人刺杀。设问一人刺杀何需以鼓为号?”
老头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这三个死士是来自不同地方的驻军,谁也没想到三位死士的主官竟用同样的方式安排三位死士入进⾼阙,就像他们早已商量好的一样。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派死士前来时间上来不及,也只能这样了。
李信知道自己全猜中了,接着道:“我还知道其他的死士用的是什么兵器。他们一个人使剑!”他拿起一把五尺长剑,看了看把剑放下。又拿起一把可蔵于袖中的三尺剑,道:“应该使的是这样的剑。一个用重兵器!”他将屋中的兵器扫视一番,走到一个大铁锥前,掂量了一下,铁锥大约有一百多斤重,道:“应该是使用这件兵器。接头人,你看我说的可有错误?”
老头看李信的神情就如看到一只鬼,大惑不解这个自己看不起的人怎会如此聪明,说的一点不假就如同在侧亲眼看见一般。老头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脸⾊腊⻩,道:“这两曰你呆在屋里不要出来,到了十二曰自有人领你上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