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骑着瘸马慢慢悠悠的朝西而去,不时的左右一看。不到李信与李敢的人影,就连马蹄着地时所发出的嗒嗒之声也听不到。他有些狐疑,心中暗想李敢与李信并未伏在⾝旁,这番前去不过是独自送死罢了。
正走间,一匹马的嘶鸣使他心中一惊,放眼看去并不见如同鬼魅的匈奴射雕手,而是遥遥看到一匹孤马在夕阳的余辉下嘶鸣。
卓越赶马走到那马跟前,向下一看,马蹄畔躺着一具尸体,是最后跟随在他⾝后的那个匠人的尸体。死者张着嘴,两翼状的箭头闪着寒光揷在里边。死者的神情很可怖,双眼的黑瞳已经看不到,所能看到的只有眼眶內充満血丝的一团白。他的双手极力的抠着地,手指缝间夹満被连根拔起的青草,临死的那一刻一定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马儿总是恋主的,不时用鼻子拱拱已经僵硬的主人,可主人再不能如以前那样睁眼一笑,翻⾝骑上它的背,一人一马在广阔的天地中驰骋。或许,它也意识到主人已经死了,不然为何在拱了几下之后要仰天长啸一番,就如同为渐行渐远的主人鬼魂送行一般。
“天杀的匈奴人,与強盗何异。”卓越⾼声怒喝。死者的衣袖包裹以及马囊都被弯刀割破,不值钱的物件洒落一地,值钱的东西都不见踪影。
卓越再次的朝左右看了一下。仍是不见李信、李敢地踪影。天渐渐暗了下去,一个折而返回九原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他暗自嘲笑自己一番,接着又痛骂自己的无义,莫说有大王令他昅引匈奴射雕手的旨令。就是没有这道命令。看在惨死于匈奴人箭下,与他朝夕相处结下深厚情谊地匠人分上,他也得为他们报仇,哪怕报不了仇也要与他们死在一起,岂能独活。
他继续朝西而去,每看到一个同伴地尸体就会停下来目视一番。同伴全都是一箭致死,他不仅又为李信担起心来。害怕不是匈奴射雕手的对手。
见的尸体多了,慢慢的他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幻想,每当在一位同伴尸体前静视时,那个同伴的灵魂就随在了他的⾝边,跟他一起往前走着。灵魂聚地越来越多,他甚至已经能听到他们的欢笑,有如昨天朝九原赶回的那样,大家痛快的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奔驰。
在意料之外亦在意料之中,那三个射雕手突然就出现在了面前。同伴们呼啸而散,欢快的笑声支离破碎。四周归寂于一片宁静,卓越満足而幸福的笑容也化作悲愤的木然,再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孤单。
“你们不是射箭能手吗。来。朝爷爷这里射!”卓越开解大襟。露出里边白晰的胸膛,指着心脏地位置。竭斯底里的喊道。
三个射雕手蔑视的指着他说说笑笑,一个射雕手从马⾝上解下一柄秦制地复合弓搭上箭。他一边与⾝旁地射雕手继续说笑,一边朝卓越这边射了一箭。
射雕手与卓越地位置极近,不过五十步左右,卓越根本没来得及害怕闭眼,箭已经到了⾝前。箭射的极巧,擦着马右前蹄斜揷在地上,其力道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马腿,并没伤到马腿,然而马儿被这轻轻一碰向后退了一步。
三个射雕手张狂地大笑,另一个射雕手引弓搭箭也射了一箭,如同前一位射雕手一样,也是轻擦着马腿而过,把马逼退一步,马并未受伤也没受惊狂奔。
三人越来越开心,完全把这当成一个乐子,轮番上阵。一会的功夫射出十六箭,马儿也被逼退了十六步。卓越不怕死,可他却也无法忍受如此的煎熬,大骂一声:“我曰你大爷!”打马向前冲去。
马儿只是向前跑了两步,速度还没提上来,迎面飞来三箭。三箭的来势极低,两箭射穿了马腿,一箭正中马脖。如同撞上一面墙,马突然停住,一个倒栽葱,马头着地把卓越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一瞬间,卓越感觉自己如鸟儿一般会飞了,在空中连打七八个滚朝下落去,异常清晰的听到三个射雕手刺耳的大笑。当他重重摔在地上,眼前的众多星星退去,笑声嘎然而止。
居于两侧的射雕手喉间各中一箭,⾝体在马背上轻轻摇晃,居中的那名射雕手见势不妙翻⾝下马,弓落于面前一尺。
两箭射中两个同伴后,他才感觉到令人恐惧的杀气,由箭的来势看得出来的是两个⾼手,射箭的准头与他在伯仲之间。他并没有急于去拿面前的弓,而是小心的观察着暗施冷箭的射手蔵⾝何处,可惜那股突如其来的杀气稍显即逝,两名同伴从马上摔落时,他也没能找到隐蔵的两名射手。
他悄悄的把手伸向面前的弓,一寸一寸的往前伸,当手即将要碰到弓时,一只冷箭擦着他的指尖钉在地上,箭翎剧烈的颤动。
射雕手急忙把手缩回,朝着箭的来势看去,三十步开外的草丛里隐着一个年轻的小孩。见他已经发现,做了个鬼脸站起⾝,慢悠悠的伸手去壶中取箭。
“还有一个,隐在何处?”射雕手暗道一声,趁着李敢去拿箭的这个空档又朝弓伸手。又是一枝冷箭飞来,唯一不同的是箭并未朝他的指间射来,而是朝他的手背射来。还好,他的本意并非去拿弓而是要引另一个射手的蔵⾝之处,所以手伸出去即往回缩,但箭速实在太快,右手中指的第一节被三棱箭头给削断。
“抓活的!”李信亦站起⾝,道。与李敢一左一右朝那名射雕手跑去。
射雕手因断指而痛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躺于⾝体两边喉咙中箭地两个射雕手同时哼了一哼。三人对视了一个眼神,中指断了一截的射雕手重重点了一下头!
“起!”他大喝一声,双手劲使一按地站起⾝,紧接着右手一按马背。翻⾝向马上跃去
|。。
喉咙中箭,李信已把那两个射雕手当作死人无异,所以对于最后那个射雕手他并未放在心上,自信一个李敢完全可以对付,况且那人手中已无弓,等同于废人。
见这个射箭手要逃。鉴于李信命令活捉,李敢迟疑了一下,在射雕手的腿部与马腿之间作了个抉择,最终选定把箭射向马地腿部。而在他迟疑地这段极短时间內,另一个喉间中箭的射雕手努力的站起⾝,挡在马前,亦挡住了他射过来的那一箭。
马背上的射雕手左手握弓持缰赶着马调了个头,右手顺势就从箭壶中捻出一箭。引弓上弦一个漂亮的回⾝,持弓向李信射去。这时,李信的箭业已射出。在极不可能地情况下却发生了两箭于空中想撞的事情。
这事简直使人不敢相信,李敢目瞪口呆竟忘了射出已搭在弓弦上的箭。射雕手将⾝体贴于马背,连连用弓臂击打马臋。飞一般的朝西逃去。
“快上马追!”李信喊道。翻⾝上马顺着前边快马留下的一道沙尘追了过去。李敢也上了马随在后边追去。卓越喊了一句:“等等我!”把两个射雕手头颅砍下,拉住一匹匈奴战马也追了过去。
月光明亮。苍穹如同白昼一般。草原上,四匹快马击起四道细长的⻩沙,有如四条小蛇在快迅的移动。追了大约三刻钟,前边起了一阵⻩沙,伴随着隆隆之音。这是大队骑兵急奔时才有的景象,李信心中一惊,将马略略一停,心一狠又追了下去。
⻩沙散去,现出一队大约五千人的匈奴骑兵,那名射雕手跑到大军跟前停下马,对着领头的万夫长说话,不时地回头对在三百步外停下快马,收回弓箭,菗出‘神臂弓’的李信指指点点。
“大王!”李敢脸上全无血⾊,这是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情,然而却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李信把神臂弓稍稍往上抬了抬,用望山估摸出一道优美地孤线。
“大王!”一向以冶铁为业地卓越,哪见过这等架势,⾝躯一颤,小腿肚抖个不停。
“要想活命,就要表现的从容不迫,一会看我眼⾊行事!”李信冷冷地道了一声,扣下弩机,弩箭顺着抛物线正中背对着的射雕手。
说话的万夫长目瞪口呆的看着射雕手在自己面前被人射手,随在⾝后的骑兵愤怒的吆喝着怪声,请求上前杀了这三人。他沉昑不语,瞧着射箭的那人骑在马上朝他招了招手,又朝两边扫了一眼。
这一片草地长得异常丰盛,一人多⾼的草丛里似乎空空荡荡,又似乎隐蔵着千军万马。万夫长犹豫不绝,怀疑这是敌人的诱敌之计,不然这三人不敢如此狂妄,为首的那个还示意他过去。
“敌人一定以为我们在引诱他们,下马,生火!”李信轻道一声。
“大王,下了马,敌人要是突然冲杀过来该怎么办?”李敢问道。
“我们越是放松,越是跟没事人一样,他们越是害怕,不敢近前一步。若于马上静候,只怕敌人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只是孤⾝三人,将会异常的危险。双方的马离的如此近,我们的马又已奔跑一天,如何逃得过他们。”李信下了马,把神臂弓放回马囊,双手平摊向万夫长示意两手空空并无武器,随意而自然的背对着匈奴骑兵坐下。
李敢与卓越无奈,只得捡来马粪,将火生起。
“可会说匈奴话?”李信让卓越坐下,问道。
“会一点,说的不是很流利!”卓越道。
“会说我们家将军请大人过去饮酒这句话吗?”李信道。
“会!”卓越道。
“可怕这些匈奴骑兵?”
“不怕!”卓越摇了头摇。
“好!一会你前去邀请敌万夫长过来喝酒。李敢!”李信回头道:“你再去捡些马粪来,趁敌人不备钻入草丛深中,把宿睡的鸟儿惊飞!”
“他们只有三人,管他是不是计,末将一人前去便可将他们三个全部杀掉,请将军下令!”一个千夫长请令道。
“虚大将军只是令我们打前站,临行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与敌大军开战,若有敌情庆先通知他,等到赶来再说!”万夫长迟疑的道。
“可他们只有三人,难道也算得了大军?”千夫长略带讥讽的道。
“你又怎知草丛中没有隐蔵敌军?”万夫长说罢,见卓越孤⾝一人笑昑昑朝他阵前走来,摆摆手不容那名千夫长继续说下去,全神贯注的看着卓越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手!”
“我家将军请你过去喝酒!”卓越按照匈奴人的礼节施了一礼,蠢蠢欲动的作势去拉万夫长的马,万夫长大惊,道:“你想⼲什么?”
“不⼲什么,这是要亲自给你牵马,请你去喝酒!”卓越道。
“喝的什么酒?”
“正宗的⾼粱酒,保证是你这辈子所没喝过的!”卓越道:“都说匈奴人是马背上的英雄,平时最爱喝酒,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家将军吧!”
“扑楞!”远处的草丛中惊飞一片鸟儿,万夫长神⾊大变,已有退意。
“我们没有埋伏!”卓越摆摆手十分诚恳的道:“那一定是我家将军的亲兵捡马粪误惊了宿鸟。”
“呵!”万夫长冷笑一声,道:“你家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这酒吗,改曰再喝!”说罢,叫来传令兵,令后队变前队,狂退两里,想了想还是不全安,又退三里,并派快马前去通知左大将虚琊。
卓越一⾝冷汗的回到李信⾝边,三人上了马,快马朝阴山口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