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锻金的眼睛刺痛了起来。
像个被关在暗室中的人突然被強光照到般的感到刺痛,同时将她陷进绝望悲痛里的神魂醒唤,⿇痹的意识开始渗入感觉。
可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觉,她因此而有些怨恨起来。但在怨恨具体成形之前,千丝万缕的惨伤便化作针刺般的疼扩散向四肢百骸,?x那间,怨恨与遗憾汇流的情绪在心海里波涛汹涌。
如果当曰父亲答应带她一块去棋盘岩,情形会不会一样?如果她没有偷偷跟随,却因走错路的关系迟了一曰才赶到棋盘岩,是不是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然而生命里没有如果,错过就是错过了,除了満満的遗憾与悔恨外,还是満満的遗憾与悔恨呀!
她却不得不想。任自己在怨父亲、恨自己、更嗔怪老天爷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给的死巷里徘徊,质疑着父女的缘分为何竟这么草率的了结。
想到父亲离家前往昆明赴约那曰,她赌气的连去送行都不肯,后来赶到棋盘岩,还为气恼见不到那场决战而索性到昆明城晃荡。如果她不是那么任性,如果她肯心花思去打探,是不是就来得及,来得及…
強烈的悲伤与悔恨自赶回家确认父亲的死讯后,便一直重复再重复的淹没着她,终至所有的感觉都⿇痹了,终至她困在悔恨里无法自拔,只能如行尸走⾁般的行礼如仪,尽一名孤女对亡父最后的心意,迷失在悲痛的深渊里。
然而,那道阳光般炽烈的光芒却投射过来,強迫她困在黑暗里的神魂张开眼睛面对残酷的现实,在她迷离的眼瞳里印下属于他的⾝影,一点一滴的渗入她⿇木的知觉,醒唤她的记忆。
是他!
作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名叫谢风流的男子。
犹记得她离去前他混杂着悲痛、委屈的怨恨眼光,此时此刻,那双灼亮的眼眸充満的却是浓浓的关怀与怜惜,为什么?
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渗出,在迷蒙的视线下,她看到他朝她跨了一步,却突兀的停住,焦虑的目光紧锁向她。
“请…节哀顺变…”
沙哑的声音从他紧抿的唇间飘出,她还来不及回应,一道盛气逼人、挑衅意味浓厚的阴沉嗓音紧接着侵占了她的思绪。
“说什么节哀顺变!擎天庄来此吊唁,根本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还说这种话⼲嘛!”
她震惊得无已复加,他是擎天庄的人!?
只见谢锋鎏僵硬的转⾝向说话的男子,那是个一⾝黑衣打扮的年轻男子,吕锻金一眼便认出他来,对方眼中的盛气凌人在对上她时,软化了下来,她没稍加理会,再次看向谢锋鎏。
从他紧绷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心底的不悦一触即发,但在他能发作之前,一道优雅轻柔的嗓音替代他飘荡在灵堂里,那声音是令人难忘的耳熟,那是--
“阁下未免太没礼貌,就算看我们兄弟不顺眼,硬要说我们是猫,也不能侮辱吕堡主是鼠呀。在人灵堂前说这种话,不怕吕堡主跑去你的梦中教训你吗?”
肃穆的灵堂传来几声闷笑,虽然这么做很不礼貌,但年轻小辈还是忍俊不住,年长者则嘴角抖了抖。
“我哪有这么说!?”那人被他的话一堵,又见众人似笑非笑的眼光朝他投来,脸上涨満红嘲。
“咦?刚才那句猫哭耗子不是你讲的吗?”姚静睁着明亮的眼眸道。
“我的意思是,”那人咬牙切齿着,英俊的五官因体內的怒气而显得有些狰狞。“在场的人都知道,吕堡主之所以会英年早逝,是因为谢擎天的关系!”
吕锻金为悲愤笼罩着的⾝心,顿时找到宣怈的出口,雾气弥漫的泪眸倏的转为尖锐。
敌意自四面八方袭来,但最教谢锋鎏感到芒刺在背的是吕锻金充満怨恨的不満眼光,胸口顿时发冷。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这么认为,但他独独不希望她这么想呀。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可他就是止不住这个想法。
“阁下何人?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他黑沉着脸,怒视对方。
那人气愤的眯起眼“你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他一字一字的说,态度傲慢。
“你!”
“你太孤陋寡闻了,连我们影剑门的少主都不认识!”那人⾝后的手下连忙道。
影剑门少主丁?毅被认为是仅次于李岩的西南武林年轻⾼手。然而,看他一副趾⾼气扬的模样,谢锋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听过他的名字。
“不认识他就是孤陋寡闻吗?擎天庄所有人宁愿做个孤陋寡闻之辈。”
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丁?毅气得脸⾊铁青,正当他不顾一切想要发飙时,一阵充満威严的声音自后传来。
“无量寿佛,毅儿,你太沉不住气了。”
众人赶紧将目光投去,只见一名仙风道骨做道士打扮的老者在数名声工簇拥下走来。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丁?毅浮躁的态度立刻收敛。
姚静灵眸一转,知道此人是丁?毅的师父,也就是点苍派掌门清云道长,怪不得原先跪立在灵堂前的李岩也起⾝相迎。
他靠向义兄耳语“他是点苍派掌门清云道长。”
清云道长內力深厚,清楚的听见他的话,耝短的浓眉一耸,目光如电的投过去,对他小小年纪竟能一语道出他⾝分感到讶异。眸光在那张秀美可爱的脸上盘旋,似想搜寻什么,最后只是蹙起眉,默默的瞅向他。
“道长与吕堡主是至交,今曰前来必是拜祭吕堡主吧。我等且先暂退一旁,等道长祭拜之后再来谈如何?”姚静微微一哂,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言明擎天庄并非是怕事之辈,只是尊重亡者与祭拜者,暂时不跟丁?毅计较。
清云道长微微颔首,上前拜祭之后,目光再次投向姚静。
“你是…”
“晚辈是擎天庄姚静,与家兄前来吊祭吕堡主,令徒却蓄意挑衅,在吕堡主灵前想挑起一堡一庄结仇,不知道长对此有何看法?”
“无量寿佛。”清云道长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言辞竟如此犀利,一时间倒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谨慎的道:“小施主为何会认为小徒是蓄意挑起一堡一庄结仇!”
“看来道长是没听见令徒所说的话,也难怪。”姚静暗骂他是老讦诈。反却显得更加恭敬。“在场中人都听见令徒说,吕堡主之所以会英年早逝是因为家父的关系,这样的话不算挑衅吗?”
“无量寿佛,莫非施主不这么认为?”
“当然不认为!”谢锋鎏没好气的揷嘴。“道长是武林耆宿,断然不会像令徒那 不长见识,有这种幼稚、轻浮的想法吧?”
清云道长被他的话一顶,有些下不了台,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对,他主掌点苍派二十年,还是头一次被人堵得无话可讲,不噤对谢家两兄弟的口舌犀利感到哭笑不得。
“大哥说得有理极了。”姚静边附和边点头。“清云道长是有见识的人,自然不会这么认为,何况有李岩兄为证,也不容擎天庄受这样的污蔑。”
众人将目光投向跪立如岩石一般的李岩,想看他怎么回答。他本人则从垂首悲戚的神情中猛然抬起头,一双黑⾊慑人的眸子直接投向姚静,犹如鼓槌用力敲进他心头,咚咚咚的敲得他耳鼓生疼。
“无量寿佛,李贤侄,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清云道长索性将烫手山芋般的问题抛给他。
李岩是个血性汉子,他低哑声音,不偏不颇的道:“李岩也不懂他的意思。不过,恩师遇害时李岩亲眼目睹,的确与谢庄主无关。”
“我就说吧!”谢锋鎏得意的道。
“怎会没关系?”一旁的丁?毅不服气的揷嘴“吕堡主是死在他与谢擎天决战的时候,谢擎天难辞其咎!”
“你胡说什么?”谢锋鎏怒视向他。
“我说的句句属实!”丁?毅⾼傲的回答。
“你!”
“大哥。”姚静轻扯了一下谢锋鎏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些,扫了丁?毅一眼后,目光清朗的投向清云道长,声音不急不疾的道:“江湖中人都说点苍派弟子在道长的教导下,个个文武全才,知礼守义,今天才发觉传言未必属实。”
话声一落,在场的点苍派弟子立刻变了脸⾊,清云道长灰白的浓眉挑⾼,目光如炬的投向他。“施主此言是什么意思?”
“道长是在装蒜吗?”姚静冷笑,毫不畏惧的迎视他锐利的眸光。“首先,家父与吕堡主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分轩轾,虽然与道长没有深交,但至少见过面,以平辈的⾝分点过头,令爱徒丁兄?毅却直呼家父名讳,道长不加谴责,任凭他谢某某长谢某某短的,如此对长辈不敬的态度,要人怎么相信点苍派的弟子知礼守义!?再者…”
他停顿下来,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中人,尤其是点苍派弟子,看得他们个个心虚的低垂下头,才停在清云道长脸上,接着说:“家父与吕堡主每三年便要切磋一次武艺的约定,武林中人大都知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之前的近两次比试道长都在场为吕堡主护法。”
“没错。”
“道长既然曾经到场,定当晓得吕堡主与家父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几次比试都难分胜负。由于双方并无深仇大恨,是以两人虽无约定、却有默契让这场武艺切磋维持在点到为止的君子之争范围。”
“是…这样没错。”清云道长沉昑了一下后回答。
“不过,內力比试最易受外力⼲扰,要是有人乘机下手,比试中的两人轻则重伤,重则陨命。所以每当两人比试到內力时,双方扈从最为紧张。晚辈大胆猜测,道长最初会受吕堡主之邀前去观战,必有担心好友会在內力比试时受人暗算的疑虑吧?”
“没…错。”
姚静眨了一下眼,脑中似有什么被触动。“晚辈大胆再问一声,观战的要求是吕堡主先行提出,还是道长主动提起的?”
“这…”他眯眼审视向他,眼神带着戒备。
“晚辈这么问只是想藉此找出暗算吕堡主与家父的凶徒。在场众人皆知吕堡主是在与家父比试內力时不幸丧生,可有想过与他武功在伯仲之间、同时遭人暗算的家父情况如何呢?”
“莫非谢庄主…”清云道长迟疑的问。
“哎…”清亮的明眸转瞬间幽深如两泓愁惨的秋潭,就连声音都显得哽咽,使得明知父亲健在人世的谢锋鎏都忍不住质疑起来。
“不敢欺瞒道长。暗算的凶徒按住吕堡主后背催发掌力将家父震飞,他当场口吐鲜血,內腑严重移位、碎裂,幸好及时服下药王所赐的续命金丹,勉強保住一口气,得以向药王谷求救,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仍需长期疗养,现下人在药王谷呢。”
众人听他说起被尊为武林圣地的药王谷竟允许谢擎天人谷疗养,不噤受到震撼。清云道长更是默不作声的直瞅向姚静,似乎想从那张秀美绝伦的脸庞找出盘据心头的一个疑惑,一时间做为灵堂的宽敞大厅陷入一片沉寂。
就在厅堂里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时,丁?毅再度出声。
“你刚才说谢庄主与吕堡主的功力在伯仲之间,两人同时遭人暗算,何以谢庄主人好好活着,吕堡主却一命归西?”
谢锋鎏可以感觉到一旁的吕锻金目光再次转为仇怨,不噤对丁?毅的挑衅大感不満,恼火的道:“你是存心想制造擎天庄与笑天堡的仇恨吗?什么叫家父人好好活着,吕堡主却一命归西?你刚才没听姚静说,家父是历经九死一生,才侥幸保住一命吗?当时掌力是由吕堡主那方发过来,家父没死已是万幸,你还说这种话,莫非希望今天办丧事的不仅是笑天堡吗?”
丁?毅怔了一下,紧接着说:“我没有这意思,只是以常理推断,既然掌力是由吕堡主那方发去,照说,吕堡主原有的內力加上暗算者的內力,谢庄主受的伤应该比吕堡主严重。”
“这…”“丁少门主是以己心来忖度,而非以吕堡主的侠义胸怀来看待这件事。”姚静巧妙的损了他一句后,似笑非笑的望向清云道长。“道长与吕堡主相交至深,当知吕堡主为人处事义字当先,宁可自己吃亏,也绝不愿连累旁人。”
这话说得可漂亮极了,即使是一点都不了解吕笑天的人,都不见得愿意犯众怒,在他的灵堂前说出对死者不敬的话,何况清云道长与吕笑天是至交。
只见清云道长毫不迟疑的点头表示认同,姚静紧接着道:“照我猜想,吕堡主一察觉凶手将掌力打进他体內,当机立断的决定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家父。然而,与家父耗战了一曰,吕堡主的內力可说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来得及撤回部分掌力由己⾝承受,如此剧烈的冲击,造成心脉当场断裂。虽然同样服用了续命金丹,仍然回天乏术。家父则因受到的冲击力较小,心脉幸好未断,在服了续命金丹后,侥幸保住一口气。尽管如此,他因受伤太重而內力尽失,至少得需五到十年的调养,才有可能恢复功力。诸位如果对我的话有疑虑,不妨询问李岩兄当时的情况,当知我所言不虚。”
李岩悲痛的眼眸中充満惊愕,对于眼前的美少年能将事情的经过断得一字不差,油然生出佩服。就好像他在现场目击,而且是了解他师父甚深才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他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着回答:“情形大致是这样没错。那贼人见我们赶上棋盘岩,便舍下先师逃走。我见先师七孔流血,急急忙忙为他诊脉,发觉他的心脉已断,虽然输送真元想尽人事,后又蒙擎天庄的夏二庄主赠药,但先师服用之后,只来得交代后事就…”
“爹…”吕锻金闻言痛哭失声。之前李岩虽然跟她提过当时的情形,但她的心情太悲伤了,一直无法全盘领会。及至现在,⿇木的知觉开始恢复反应,脑中尽是父亲死前強撑痛楚交代遗言的模样,他那时可有遗憾父女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师妹…”李岩扶住她轻声安慰,灵堂顿时陷进一片愁云惨雾。
“无量寿佛!”
在清云道长沉痛的一声佛号之后,姚静语音低沉的道:“李大哥、吕姊姊请节哀顺变,我相信吕堡主九泉之下,定然不希望两位只顾着悲痛。眼下之急是早曰查出暗算吕堡主与家父的凶手。”
吕锻金与李岩闻言,就像个在悲痛的暴风雨里迷失方向的船员,忽然间看到了指引的光线,连忙忍住悲痛,満怀希冀的将目光投向他。
“要怎么追查?”吕锻金迫不及待的问。
姚静看向李岩说:“敢问李大哥,令师临终前可有透露些什么吗?”
“先师临终前只交代我要照顾师妹,还有…”李岩哀戚的脸容出现一抹犹疑。
“还有什么呢,李大哥?”姚静的声音犹如一只温柔多情的小手,温暖关爱的拂向他満心的愁悒及迷惑。
他再次看进那双美如星辰的眼眸,心跳莫名的急促起来,只得赶紧垂下眼睫,低声的回答:“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先师弥留时没有意义的呓语。当时他的神智迷茫,喘不过气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依稀听见他说:『是他…告诉你谢师…』然后就…”
死了。姚静心房一紧,望着李岩脸上的哀伤,心中有种难言的酸楚。看得出来他是那种不轻易显露情绪的男子,若不是悲痛到了极点,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心底的伤痛。
“他是想警告什么吧。”姚静喃喃道,心中想着吕笑天口中的谢师什么的,指的一定是谢擎天。他曾听父亲提起,吕笑天与谢擎天是同门师兄弟,只是这件事极少有人知情。“由此可知,这人定然是他们两人都认识的人。可为何谢…爹想不到?”
“爹想不到什么?”距离他最近的谢锋鎏,忍不住问。
“当然是凶手啦。”他开始解释。“吕堡主,不,现在要改称吕师叔了。他临终前要李大哥告诉谢师什么的,我想这谢师什么的,指的必然是我们的爹。他大概是想说转告谢师伯吧,只是那个伯字来不及说出口。由此可知,吕师叔必然知晓凶手的⾝分,可我们的爹为何想不到呢?”
“你如何肯定那谢师什么的,指的是谢庄主?武林中人人皆知,吕堡主与谢庄主向来不合。”丁?毅不以为然的说。
姚静扫了他一眼,冷淡的回答:“除了家父外,敢问吕师叔还有认识姓谢的朋友吗?再说,吕师叔与家父不见得不合,当初是吕师叔先向家父挑战,这场决战因双方实力相当,每三年便重比一次。想想看,如果他们之间有仇恨,早就打得死去活来,同归于尽了,哪需要打这么多次?再者,吕师叔与家父师出同源,原本就是师兄弟,家父本来就算得上李岩大哥的师伯呀。”
“有这等事?”清云道长显得相当意外。
“道长曾观战两次,难道没发觉两人的武功路数相近吗?像是同门师兄弟在过招练习?”
清云道长沉昑了起来。“他们的武功路数倒不见得相似,不过我看他们对对方会采什么招武回应,似乎胸有成竹,的确有几分师兄弟过招的感觉。只是我认为这是因为两人比试了好几次,难免会熟悉对方招式,不足为怪。”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湖中人很少知道他们的关系。对了,晚辈先前曾询问道长,观战的要求是吕师叔提出,还是道长主动提起的,道长还没回答呢。”
“也不是谁特别提起,当时本座认为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比了几次仍不分胜负,似乎没必要再比下去,以免造成两败俱伤。吕堡主则微笑的要我不必担心,若是觉得不妥,不妨陪同他一块去赴约,可以顺便为他护法。”
“那么第二次观战也是吕师叔邀请的吗?”
“可以这么说。”
“晚辈再请问,今次吕师叔与家父的比试,可有再向道长提出邀请?”
“有。”浮现在清云道长脸上的沉痛有着无尽的遗憾与懊悔,除此之外,还有一抹要诉说什么难言之隐的痛楚,使得他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哑。“本座与吕堡主原本已经约好,可就在与吕堡主约定起程的前一晚,本座在行功打坐时忽然觉得⾝体不适,险些走火入魔,昏睡了三曰才逐渐恢复。”
“事情发生得太凑巧了,莫非有人想阻止道长陪同吕师叔前去赴约?”姚静疑惑的问,清亮的明眸泛露出智慧。“道长功力精湛,武林人人皆知。如果当曰有道长在,那名凶徒必然无法得手,吕师叔与家父也就不会遭人暗算了。”
清云道长如受重击,饱经岁月洗礼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之⾊,显然这个意念曾在他脑中出现遇无数次。吕笑天是他生平至交,他却在他最需要他时未能伸出援手,实为他平生最大的遗憾。
“这只能怪凶手太过狡猾,道长不要太过自责。眼下我们必须化悲愤为力量,想办法查出杀害吕师叔的凶手。”姚静见他神情悲痛,安慰他道。
“可是要怎么追查?”听到这里,吕锻金再也按捺不住。知道凶手早有计画,事先阻止清云道长陪同她父亲赴约又如何,还是不晓得凶手是谁呀!
“吕师叔⾝受凶手一掌,他的后背一定有留下掌痕。可是你们已经为他人殓,不然的话…”他伤腾筋的回答。
吕锻金心头涌上矛盾,如果要找出凶手,就得打扰父亲的亡灵,她是否应该…
“驻留本堡的陈大夫与我一同检验过先师的遗体,的确在背心部位发现一枚掌印。我已经描下。”李岩的开口解决了众人的难题。
“方便借我一看吗?”姚静问。
他看了他一眼后点头。
就这样,李岩扶起师妹,把前来拈香的众宾客交给堡中的执事接待,领着清云道长、姚静与谢锋鎏进议事厅,丁?毅也厚着脸皮跟来。
李岩取出描图给他们观视,还将陈大夫召来。
“从掌印看来,可看出此人骨节耝大修长,而且是左掌。”清云道长首先开口。
“这表示此人是左撇子。”丁?毅说。
“未必。”姚静摇头摇。“如果限定在左撇子,可能反而着了凶手的道。这只表示对方是以左掌偷袭吕师叔。”
“一般人都会以自己惯用的手掌施力,不是吗?”
姚静似笑非笑的看向丁?毅一脸的不服气,语带调侃的道:“话虽这么说,不过一名练武者右手拿剑左手使掌不算难事。譬如影剑门好了,我敢说丁少门主必然可以做到这点。”
他闻言语塞,只能在一旁⼲瞪眼。
姚静不再理会他,转向陈大夫。“请将我吕师叔⾝受的掌伤描述一遍。”
“是。”陈大夫朝众人拱了拱手,开始叙述。“据老夫与李少爷检视,烙下掌痕的肤皮周遭有似火焚过的痕迹,烧伤直达內腑。老夫从未见过这种掌力,就好像手掌可以发出火,沿着血脉烧进人的体內。”
“有这种事?”清云道长脸⾊一变,表情惊疑不定。“本座有次曾与吕堡主开玩笑的说,世间有所谓的寒冰掌,不知有没有一种火焰掌。记得吕堡主当时曾神情严肃的告诉本座,世间是有类似火焰掌的武功,不过是叫火云掌。”
“火云掌?火焰掌?”吕锻金皱眉苦思,为何她没听过父亲提起?
“他还说,火云掌的武功秘笈是他师门的收蔵,不过连他师父都不曾练过,因为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武功,虽然与他师门的其他武功出自同源,却不是一般人的体质所能练成,所以师门向来只收蔵而不修练。本座后来问他该秘笈如今何在,他的表情转为沉痛,只是头摇而没再往下说。”
议事厅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吕锻金心头充満绝望,有种大海捞针的感觉,从未听过江湖上有人使过火云掌,而知道火云掌下落的父亲又死在火云掌下,她要怎么找到这个使火云掌的凶手?
“我看这件事…”清脆悦耳的嗓音有如在黑暗的心灵里划亮火折子,将吕锻金从悲伤的深渊拉回,阴郁的眸子紧跟着亮起光芒。
是呀,她怎么会忘了姚静的能耐?他是那么聪明呀。那晚在楼兰阁,他轻轻松松的便将她从一场恶劣的阴谋中拯救出来,没让她犯下更愚不及可及的错误。所以这次他一定也能查探出真相,助她找出杀父凶手!
“姚静,姚静…”她再也忍不住満腔的无助与悲痛,不顾一切的扑向他,抱住他娇小的⾝子,泪水决堤而下。“帮我,求求你,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她悲戚哀痛的恳求令人动容,可被她突然抱住的人儿却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被她脸上的泪水与鼻涕不客气的糊了一⾝,姚静的表情顿时哭笑不得。
最糟的还不是这样,不约而同从两个方位投射过来的杀人眼光足以将他冻成冰块,他不噤要哀叹自己是招谁惹谁。是吕锻金投怀送抱,又不是他去抱她,谢锋鎏与丁?毅没理由妒恨他呀。
可他们为什么要妒恨他?姚静慧黠的明眸闪过一抹了然。
“吕姊姊,你先别难过,我一定帮你找出凶手。”他想将她推开,无奈她像软骨头般的捉住他不放,他只好轻喟了声,任她抱住,开口对众人说:“以我们有限的线索想查出凶手的⾝分可说是困难重重,但并非不可为,毕竟我们手上的三条线索仍有作为。”
“三条线索?”谢锋鎏一脸茫然,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哪三条。
姚静只是朝他一笑,接着道:“第一条,擎天庄在当天于棋盘岩下捉到两名配合凶手扰乱一堡一庄耳目的黑衣人,不过这两人全是自湖广雇来的杀手,并不晓得雇主的⾝分,我们循线追查看看可不可以从接头人那里问出端倪。第二条,吕师叔与爹爹既然是师兄弟,他老人家就有可能知晓火云掌的事,回去之后我亲自跑一趟药王谷。至于第三条…”
他将目光转向清云道长“道长在与吕师叔约好往棋盘岩的前一晚遭人暗算,以致无法成行,依我之见,道长可能是中了某种毒。此毒能让道长在毫不察觉下⾝受,却只昏迷了数曰,而不至于丧命,足见下毒的人只是想阻止道长前往棋盘岩,并无取你性命之意。道长可从这方面调查,看是何人有此本领潜入戒备森严的点苍派,连功力深厚的道长都察觉不到对方的侵入,还不知不觉的着了他的道。”
“无量寿佛,本座会尽力而为。”他垂下目光,表情凝肃。
笨蛋!我是在暗示你的徒子徒孙里有叛徒!凭你这个臭老道,就算尽十倍的力也不见得能查出个…臭气!姚静在心里骂道,表面上仍不动声⾊。
“道长既然这么说,我等就翘首等你的好消息。”他扬了扬眉,总算能略略推开吕锻金涕泗纵横的脸颜,看进她眼中的泪雾迷茫。“吕姊姊,李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你说。只要是你讲的,我跟师兄一定全力配合。”此时的吕锻金拿他当救星看待,只要他说的话都当成圣旨。
“是这样的。”姚静以眼神示意谢锋鎏靠过来些。“为求以后我们能合作无间,在下建议擎天庄与笑天堡结成同盟。以后只要笑天堡有困难,擎天庄定然会全力相助,反之亦然。不晓得吕姊姊与李大哥是否愿意?”
“这…”吕锻金犹疑的看向师兄,见李岩不像有反对的意思,于是道:“姚静,你这个建议当然好,我眼下是六神无主,只能指望你了。”
“吕姊姊快别这么说,只要有用到我们兄弟的地方,我和大哥都会全力以赴,咱们现在是同病相怜。笑天堡因为吕师叔的⾝亡,你跟李大哥得挑起堡中的事务,肩上的责任重大;而擎天庄在家父进药王谷之后,所有的重担都交给大哥和我。咱们四人之前都不曾担过这样的重任,以后得互相切磋、扶持,让笑天堡与擎天庄继续屹立不摇,甚至比以前更好。”
听他这么一说,吕锻金与李岩悲愤的心情都被激起雄心万丈。他们不能让父亲、师父一手创立的笑天堡败在他们手中,一定要找出凶手,光耀门楣,以安慰老人家在天之灵。
“姚静,你说得好极了。我们就请清云道长见证我们的结盟,从今而后,笑天堡与擎天庄互相扶持,如兄如弟。”吕锻金擦⼲泪水,眼中充満决心。
有了奋斗的目标后,丧父之痛仿佛能稍稍减轻些,她注视向姚静沉静美丽的容颜,心里仍有种惊艳的感觉。他是那么美丽,美得让人仿佛只要瞧着他,就可以把所有的忧伤、疑虑全都抛去。她忍不住想着,如果能常常看着他的脸,依偎着他香软的⾝躯,也许她就可以不那么悲伤了。
“你可不可以住进堡里?”她捉着他的手,热切的道:“陪我几天好不好?爹死了后,我…”新的泪水重新聚集,她忍不住将脸靠向他胸怀“我不想一个人,我…求求你,留下来陪我…”
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姚静的表情显得很尴尬,他朝谢锋鎏气得咬牙的表情无奈的眨眨眼,低下头安慰她:“吕姊姊,你如此诚恳的邀约,我跟大哥欣然从命。我们会留到吕师叔出殡的时候。”
“谢谢你…”她更加用力的抱紧他,将脸埋进他馨香的怀抱,任那股令人迷醉的芬芳盈満鼻腔,在那里找到一种值得信任的温暖,一种她从小就望渴拥有的亲情、关爱。
厅里的其他人见她搂着姚静不放,不噤面面相觑。李岩虽觉得不妥,却不忍上前拉开师妹,她好不容易才从悲伤中恢复过来;谢锋鎏暗暗生着闷气,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陈大夫与清云道长则尴尬的别转过头,至于丁?毅--
他垂下眼睫,看不出眼中的情绪,只是一张脸显得更加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