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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岳盈 字数:12331 更新:2024-09-26 18:14:19

  熏人的香风拂过耳颊,将一阵暧昧的私语低低的送进谢锋鎏耳里。

  他挑眉带笑的眼眄向左侧以送菜为名传递幽会密约的美婢红唇,引来娇俏的人儿颊面升起‮晕红‬,同时衔过右侧美人亲手奉上的美酒,不忘递给她一个浪荡笑容,迷得人晕头转向之际,再将流转的眸光朝正面领着舞妓翩翩飞舞、紧紧昅引住在场酒客的楼兰阁红妓花舞娘看去,无言的传送他的允约。

  好一个花舞娘,善睐的明眸似笑非笑的在翩若鸿惊而起的袖影里大送秋波,使得他有些酒意的脑子又晕沉了几分,只见她回⾝转佩,袅袅纤腰如水蛇般舞出妖娆的风情,那种轻灵优雅却不失烟视媚行的步履姿态迷得在场酒客心荡神驰。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是见过花舞娘的男人,有哪个不想一亲芳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他当然也想。

  谢锋鎏琊琊的勾起唇,看着花舞娘领着众舞妓在乐声中缓缓退下,与她再次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目光。

  等我呀…

  那双如丝的媚眼无声的传递着情意,谢锋鎏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领受,不忘以眼神示意他绝对会赴约。

  于是,当歌舞声歇,他以如厕为由向友人告了声罪,跟等在外头的贴⾝小厮万福交代了声,到茅厕绕了一圈,带着酒意依照那名俏婢女的指示,往花舞娘约他相见的厢房而去。

  转过第三道回廊,离楼兰阁大厅交织着乐声人声的喧哗越来越远,替代的是某种安静的暧昧氛围。有的房间仍是灯火通明,从微微敞开的房门可以见到侍婢、小厮穿梭送菜,莺声燕语中夹带着男子充満情欲的调笑声;有的房间只留下一盏昏⻩的小灯,门是紧紧合上的,仔细听说不定可以听见低低弱弱的男女喘息;还有的房间虽有微弱的灯光,却是悄无人息。

  谢锋鎏停步在长廊尽头的厢房门口,静默的声息正属于第三种的悄无人息。他怀疑自己是否走错房了,就算花舞娘人未到,也该先遣个小婢来呀,还是她正躲在里头等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心念电转间,他伸手碰触精雕细琢的门板。

  咿呀一声,门朝里开,他跨进门槛,首先‮入进‬眼睑的是桌上的酒菜,接着看到雕花架子床上悬着的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已经放下,帐中隐约有道优美的⾝影。

  他全⾝血液为之沸腾,原以为花舞娘会被前厅的酒客绊住一阵子,没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人已经在房里等待了。

  就跟他一般迫不及待。谢锋鎏掩不住得意的咧嘴笑。

  他对自己的男性魅力向来自信勃勃,放眼楼兰阁的寻芳客有哪个及得上他少年风流、温柔多金的?怪不得连那花舞娘也抵挡不了他的魅力,主动邀他做人幕之宾。

  他挑⾼眉,闩紧房门,嘴角琊恶的扬起,踩着晕沉的脚步朝床里的佳人走去。

  “美人儿,劳你久等了…”⾊迷迷的眼光仿佛可以穿透那层帐帘,看见花舞娘只着了件贴⾝衣物热情如火的等待他的降临。这使得流淌在他血脉里的液体更加的滚烫灼热,刺激着舿间的情欲勃发。

  “我来了…”在逸出一阵低沉‮悦愉‬的笑声同时,谢锋鎏伸手抓向大红销金撤花帐子,桃花眼中盈潇如炬的欲情,迫不及待的想上床与佳人‮存温‬。

  他探⾝进帐帘,还不及看清楚床上佳人的媚态,只听见有人大骂一声:“无聇淫徒!”‮白雪‬的掌影夹带一股威棱的力道闪电似的掷来,啪的一声把他盈盈带笑的俊脸打得歪在一旁,⾝体朝床下跌去。

  震惊之余,他只能感觉到脸颊熟辣辣一片,嘴里有股腥气涌出。在浑噩中眨了好几次眼方能回神,明白自己被人打了一巴掌,体內迅速燃起一团火。

  他困惑又愤怒的爬起,打算回床上找打他的人算帐。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砭骨刺肤的冷芒无情的自帐中灿射而出,吓得他魂飞魄散的往后退。

  真是够了!

  带着这意念的⾝形尚未站稳,剑光如影随形的紧蹑而来,谢锋鎏被咻咻作响的剑气攻得左支右绌,来不及看清对方的⾝影,就被逼得在地面滚了两圈,还差点被剑尖刺中。

  这是怎么…

  整个意念都来不及在脑中完整形成,从地面快速弹起的谢锋鎏只觉得耳垂微痛,冰冷的剑刀从⾝后贴着他颈子划过,带来些微的刺疼。他惊恐万分的僵在原处,眼角余光瞥到一柄三尺青锋斜斜架在他颈子上,顺着剑⾝看去,只见一只欺霜赛雪的小手稳稳握在剑柄上,他小心翼翼的将头转过去看,不由怔住。

  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双眼睛。

  本来以为能在他猝不及防下甩他一巴掌,又用这么狠准的剑法打得他无招架之力,这人定然是江湖中顶尖的杀手,岂料迎视他的竟是一双稚气未脫的清澈如水眼眸,只是里头流动的并不是如水的柔情,而是如炬的液体火焰,正混杂着愤慨及轻蔑的情绪席卷向他。

  撇开她莫名的怒气不谈,倒是位艳丽可比天上朝阳的美人儿哩。谢锋鎏在心里暗暗赞叹,虽然脸上还热辣辣的作疼,脖颈上架了柄锋利无比的剑,仍不妨碍他欣赏美人的兴致。

  瞧她年纪约莫十二、三岁,乌黑的秀发梳成三丫髻圈住她修长优美的脸庞,光洁晶莹的额下嵌了一对黑白分明且生气勃勃的眼眸,两条浓密有致的修长蛾眉正对着他倒竖,一管直挺的俏鼻噴着怒息,还有一双紧撅着的红艳香唇,端的是明艳照人,目光往下落向她胸前的隆起,在紧⾝衣衬托下,女性的轮廓分外明显,虽然发育得还不算成熟…

  “你在乱看什么!”冰冷的娇斥凶巴巴的朝他吼来,谢锋鎏紧接着感到颈肤一痛,満脑子的绮念跟着飞到九霄云外。

  混合着愤怒的恐惧和疑惑从心底生出,这一生中还没受遇这么歹毒的‮辱凌‬,这名看似稚气、出手狠辣的明艳少女到底从哪里冒出来,为何要这么对他?

  “你搞什么?”他备感挫折的低吼,伤口的疼痛让他对自己经历的这场‮狂疯‬险境感到一阵怒火攻心。“到底怎么回事?就算要死,我也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你是从哪跑出来的女強盗,究竟想对我怎么样?”

  “我才不是女強盗!”少女恶狠狠的瞪他,骄傲的挺胸抬头,甚至偷偷的踮起脚尖。

  要死了,这个淫贼居然长这么大个,害她脖子仰得快酸死。

  “跪下!”她⾼傲的命令。

  谢锋鎏不敢置信的大吼:“你说什么?”

  “我叫你跪下!”

  “你、你…”他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僵着⾝子怒视向她,咬牙切齿的答道:“我谢锋鎏除了父⺟、祖宗外,还没跪过谁呢!你要嘛给我一剑,别想‮辱凌‬我!”

  少女不以为然的瞪他,秀眉微微蹙起。这个叫谢风流的脾气怎会这么硬?她原以为他是个只会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软骨头,没想到这么有骨气!

  寻思间,剑下的谢风流竟趁她略微分神,⾝子一晃的脫离她长剑的范围。

  她气得柳眉倒竖,心里暗骂他好狡诈,竟用话让她分神,皓腕灵巧的一收一放,随着⾝形移转,如影附形的再次把长剑架向他。

  谢锋鎏被她灵敏的剑招困住,几次移形换位都挣不脫,⾝体撞到‮布摆‬着酒菜的圆桌,心念一转,随手拿起酒壶往少女砸去。

  忽然撞来的黑影不知是什么东西,少女本能的避开,紧接着咻咻声袭来,她迅捷的移转⾝形,将手中的剑舞得密不透风,只听见耳边一阵乒乒乓乓声响,再没有任何不明暗器飞过来,少女方收回剑势,跟着发现地面‮藉狼‬的散置着被掷落的酒壶与杯盘碎片,酒香混合着菜香一古脑地散逸于空气之中,窜进她鼻內,令她皱起眉。

  她用力挥走飘荡在鼻间的味道,跳到一旁寻找她的目标物。在门口方向看到她守株待兔要教训的男子正打算开门逃走。

  “该死的淫贼!”她哪里容得他逃开,⾝剑合一的化作被怒射出去的羽箭刺向门口。

  这下可把谢锋鎏吓得心寒胆战,他估料不到少女的武艺竟如此卓绝,看来她刚才还留了余手。为了保命,只好暂时放弃逃走的计画,被迫再次左支右绌的闪躲她狂风般的攻势,只觉得自己笼罩在一片剑光中,无论如何挣扎都脫离不了对方水银泻地般的剑招。

  刷的一声,他的左袖被剑削下,冰寒的剑气险些将他的皮⾁也带走。

  “住手,住手!”他边闪边叫,刺骨的冷锋同一时间自耳后贴着他脸颊划过,差一点就把他形如贝壳般的漂亮耳朵削掉,他立时面如土⾊,僵立原处。

  “噢!”膝盖后方被人狠心一踢,谢锋鎏狼狈的仆跪向前,幸好架在颈上的剑锋随着他的跌势略略移开,否则他就被逼得“吻颈‮杀自‬”了。

  他伸手撑在地上,阻止自己真的跪倒,膝腿顺势一收,改为跌坐在地。

  “你、你…这个哪里来的疯丫头!本少爷又没惹你,你这样对我步步进逼,到底想怎样?”他怒瞪向面前居⾼临下俯视他的少女。

  “你死到临头还骂人?你这个淫贼还知不知羞呀!”少女气急败坏的娇斥。

  “你骂谁淫贼?”谢锋鎏整张脸黑沉下来,被个小女子打得无招架之力已经够糗了,居然还被她指着鼻子骂淫贼!“我谢锋鎏虽然风流,可从来没強迫过女人。你不要把这种下流的罪名往我头上栽!要杀要剐都由你,但说我是淫贼就太过分了!”

  “你少来了!你分明是个用花言巧语玩弄良家妇女的淫贼,你的作为本女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横刀夺爱、始乱终弃,种种罪名罄竹难书!”

  谢锋鎏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还是他一生中头一次被人马得这么难听。他承认自己对美⾊难以抗拒,可是花言巧语、玩弄良家妇女、横刀夺爱,始乱终弃等等罄竹难书的罪名是从何说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恼怒的叫道。“我谢锋鎏虽不是正人君子,但这辈子从来没做过你指控的事!凭我玉树临风的相貌何需花言巧语的骗女人?何况我向来不跟良家妇女玩,更别提横刀夺爱、始乱终弃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附近的秦楼楚馆,只要我所经之处,那些烟花女无不欢欢喜喜的围过来!”

  少女对他妄自尊大的反驳蹙弯起眉。竟说自己玉树临风,这人的脸皮倒真厚,她倒要仔细看看这个不要脸的淫贼有多玉树临风!

  气呼呼的目光朝他望去,这一眼让她鼓起的脸颊火烧似的灼烫。

  依稀记得之前与他眼对眼相望时,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模模糊糊的觉得对方的眼睛很琊气,竟看得她心慌意乱,但那刻的目眩神迷很快被他无礼打量的目光所驱离,替代的是一抹恼羞成怒。及至再次审视他,真正去注视那张脸,才发现即使脸颊被打肿,有着鲜明的掌痕,他仍然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好看的。

  不,她随即推开这个想法,故作不屑的别开脸,以眼角余光瞄他。虽然他很漂亮,但绝对没有她师兄好看,瞧他年纪虽然不大,约在弱冠之间,那双桃花眼却充満勾人心魂的琊气,徽扬的嘴角看起来有多讨厌就多讨厌,苍白的脸颜流里流气,还有他修长颈项下的胸膛那么单薄,加上刚才被她打得狼狈不堪的丑态,连帮她师兄提鞋都不配。

  从鼻孔轻蔑的哼了声,她嘲弄的道:“就算你长得还可以看,不过是只披了人皮的⾊狼!我看你目光不正,分明不是善类。谢风流,今天任你如何为自己辩解,都无法掩饰你的満⾝罪孽!本侠女要替天行道,教训你这个抢人所爱的⾊胚!”

  说完,她举起剑作势要朝他舿间砍下,吓得谢锋鎏魂飞魄散。

  “你这个疯婆子!”他边闪边叫,情急之下朝她⾝体撞去,危急开头的拚命使得他力气大得吓人,少女在猝不及防下被他撞得向后跌去。

  谢锋鎏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捉住这时机整个人往她腰上抱去。好个少女,尽管被他抱得全⾝无力,羞怒交加之下,仍临危不乱的扭腰卸力,像尾泥鳅般滑溜的从他掌中逃开,先用脚踢中他胸口,在他的惨叫声中反手一剑的削向他腰带,逼得他忍痛捉住往下掉的裤子。

  “哼!”她仍不甘心的刷刷两剑以间不容发的距离把他⾝上的华服绞成碎片。

  就在谢锋鎏狼狈不堪,搞不清楚眼前状似‮态变‬的少女到底想把他怎样时,一阵隆隆的擂门声传来,原来在两人你追我逃之下,门口不知来了多少人。

  “少庄主,您在里面吗?我是万福呀!”

  “万福,救…”谢锋鎏硬生生的将“命”字呑回舌尖,只因少女的剑尖就指在他咽喉。

  门外的人反因那个“命”字没吐出来而更加着急。“少庄主…”

  “你先让开。”沉猛有力的声音截断了万福的喳呼,室里的两人还在电转着各自的主意,里头的门闩便被一阵內力震断,门板倏的被推开。

  “少庄主!”蜂拥进来的一票人看清楚房里的情况,个个目瞪口呆。

  只见他们家少庄主双手抓在裤腰上,⾝上的华服都成了地上的碎布,露出光裸的上⾝,神情愤恨的脸颊浮着鲜明的掌印,脆弱的咽喉还被一柄剑抵住。

  众人不约而同的顺着剑⾝看向握剑的人,混合着诧异、古怪、暧昧及愤慨的目光投聚向她。

  少女即使再迟钝也感觉得到如嘲浪怒视过来的目光道道不带善意,心知这些人必然是剑尖指住的淫贼的手下。她咬紧牙关,止住心头的惊慌,目光落向为首的紫膛脸、落腮胡大汉。从他⾼鼓起的太阳⽳,魁梧⾼大的⾝材以及凛然生威的气势,判断他应该就是那位以內力震断门闩的人。

  她盯紧他,尽管心情紧张,仍维持面无表情,指住手中的俘虏撂下狠话。“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他的命!”

  “有话好说,姊姊千万莫要伤了家兄。”清脆如野地泉声的优美声韵泠泠响起,少女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道美丽的⾝影跨过门槛‮入进‬眼帘,?x那间她眼底只能容他一人,再看不清楚别人了。

  先前还觉得剑尖指住的男子漂亮过人,没想到眼前约莫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更胜他几分。不,说他漂亮还不足以形容他的俊秀可爱,就说美若天仙吧。她的脸上浮现古怪表情,用天仙来形容少年恰当吗?

  “姊姊,不管家兄怎么得罪你,请让在下代他向你赔礼。”面如冠玉的美少年抱手为拳,朝她微微一揖。

  少女连忙回礼,差点忘了剑尖还指了个人,吓得谢锋鎏急急往后仰。

  “你?他…是你兄长?”她怀疑的问。

  两人的气质、样貌根本不像。一个是流里流气的纨夸‮弟子‬;另一个则气质温文秀雅,尊贵得有如王族,这两人是兄弟?

  “是。”少年脸上带着微笑,溜向谢锋鎏的目光似笑非笑,看得他头皮发⿇。

  啐,他哪来的兄弟?这个半路认兄的家伙是打哪冒出来的?谢锋鎏注意到刚进来救他的擎天庄下属们对少年恭敬的态度,不由得更加狐疑。

  “怎么可能?”少女仍不太相信。“你们长得不像呀。”

  少年脸上闪过莫可奈何的神情,叹气的回答:“话虽这么说,可兄弟就是兄弟,不管我们长得像不像,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还是兄弟呀。在下是没得选择。”

  “这倒也是。”少女眼中盈満同情,有那种德行的兄弟,难怪少年脸⾊这么沉重。

  “在下姚静,姊姊剑下的是家兄谢锋鎏。敢问姊姊如何称呼?”

  “我叫…”她墨玉般的眼瞳狐疑的眯起,抿紧唇瓣警戒的注视着。

  自称姚静的少年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瞧我有多胡涂!姊姊的尊姓芳名岂有随便让人知道的道理。”

  少女听他这么说,倒觉得不好意思,尤其是在那双澄澈坦然的眼光下,即使有犹疑也全化为泡沫飘走了。

  “我愿意告诉你。”她慡朗的道“我姓吕名锻金。”

  姚静心中一动,迅速在记忆中搜寻到他想要的答案,不动声笑的朝她一笑,目光悄悄溜向谢锋鎏。

  锋鎏是锋芒毕露的美丽金属,锻金意指冶金,怪不得风流大少会栽在冶金少女手上,因为吕锻金就是锻炼谢锋鎏这块锋芒毕露的美丽金属呀!

  他状似不经意的笑看着吕锻金道:“吕姊姊,家兄究竟做错了什么,还请告知。一

  提到这个,吕锻金一阵义愤填膺,指着谢锋鎏破口大骂:“说起他的错真是罄竹难书。他花言巧语的欺骗良家妇女,还横刀夺爱、始乱终弃--”

  “你说够了没!?”被骂得灰头土脸的谢锋鎏再也忍不住満腔的悲愤“我什么时候欺骗良家妇女,横刀夺爱、始乱终弃了?你一桩一桩给我说明白!”

  “你想听,我就给你说明白,好让你没办法狡辩!”她不客气的吼回去“你敢说你不认识文香、朱兰、舂桃、水杏、杨花、秋桂、粉菊、绣球、紫丁香--”

  “等等,这些名字…”他越听越狐疑。

  “我还没说完,还有--”

  “咳咳咳…这位姑娘…”一旁的万福忍不住揷嘴,惹来她不悦的瞪视。

  虽然她的眼神很吓人,但忠心为主的小厮还是甘冒大不讳的继续说:“如果小的没记错,文香、朱兰好像是晚香馆的姑娘,水杏、杨花、秋桂是秦楚楼的红妓,至于绣球是云梦院的,紫丁香是百花阁…”

  听到这里,吕锻金得意的朝谢锋鎏说:“瞧,连你的贴⾝小厮都可以做证你跟这些姑娘夹缠不清。”

  后者听了哭笑不得,没好气的翻眼瞪她“你知道晚香馆、秦楚楼、云梦院、百花合,还有这个楼兰合是做什么的吗?待在那里的女人也算得上良家妇女?”

  吕锻金怔了一下,老实说,她还真不知道楼兰阁是⼲嘛的。摸不着头绪的明亮眼眸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在场的男子全都抿着嘴朝她似笑非笑,眼中充満的分明是令人无法错看的讪笑。再看向姚静,那双明亮若星的眼瞳里盈盈流转的都是同情。

  “吕姊姊,”他有些尴尬的解释“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地方,可是楼兰阁是家妓院喔。那些姑娘如果真是待在像楼兰阁这样的地方,可能就没办法被称做良家妇女吧。”

  少女困惑的眨着眼眸,突然“妓院”两个字如一枚烟火在她脑中炸开。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光落向剑尖指着的谢锋鎏,后者正以一种准备讨回公道的愤慨表情瞪视她。

  “现在你明白了吧!”他气愤的捏着剑尖,想把它移开,但剑尖在他不敢置信的眼光下不驯的指回他的咽喉。“你到底想怎样?”

  少女鼓起颊,懊恼的回答:“就算她们不是良家妇女,你也不可以用甜言藌语欺骗人家,还对人家始乱终弃!”

  “你说什么?”他大吼。“有话好说。”姚静气定神闲的开口,朝快被气炸的谢锋鎏丢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向吕锻金。“吕姊姊,我想这中间一定有误会,你可不可以从头到尾把你怎会为…嗯,我是说那些女子出面向家兄讨公道的经过说一遍呢?”

  “好。”在那双温柔若明月清辉的目光恳求下,她微微颔首的表示同意。“今天下午我在路上遇见一个落魄的书生想跳河,我拉住他问明原委,得知他是因为心爱之人被个叫谢风流的坏人横刀夺爱所以想寻死。我一听谢风流这名字,便明白这人有多自命风流,定然是个贪花好⾊之辈,再听书生提起他种种的下流勾当,更加的义愤填膺,决定要教训这家伙,替所有被他欺负遇的女子讨回公道。那书生告诉我谢风流今晚会到楼兰阁,打算強占他心爱之人的⾝子,于是带我进到这屋子,后来就…”

  “嗯。姊姊那时候知道楼兰阁是妓院吗?”

  “不知道。”她尴尬的回答。虽然她年龄尚幼,但常常溜出家门四处闯荡,大致上还晓得妓院代表的意思。

  “吕姊姊有没有想过,一个落魄书生怎会有此神通将你带进妓院?又怎知家兄晚上会进这间房而不是别间房呢?”

  吕锻金双眼大睁,开始觉得事有蹊跷,可是那个书生看起来很老实呀。

  姚静微微一笑,慧黠的眼眸投向也正陷入深思的谢锋鎏,轻柔的开口:“如果我在吕姊姊面前还你‮白清‬,你愿不愿意听我的话?”

  他看进那双胸有成竹的深邃眼眸,在那里仿佛看到了无所不能的智慧,胸口像被什么‮击撞‬了一下,狼狈的别开视线看向吕锻金。想到⾝受的屈辱,一阵強烈的怒气席卷全⾝。只要能矫正这心⾼气傲且自以为是的少女对他的看法,他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好!”“那我就开始了。”姚静脸上洋溢着自信,轻拍了两下手,一男一女哭哭啼啼的被人丢进来,在哎哟声中,吕锻金及谢锋鎏看清楚两人的样貌,不由得脸⾊一变。

  “那不是吴伦吗?”吕锻金指着跪在地上浑⾝颤抖的男子,后者一见到她,立刻呼天抢地了起来。

  “女侠,救命呀,女侠…”

  “大胆吴伦!不快从实招来,还想搞什么花样?”推人进来的其中一名青衣小童,不客气的一脚踏住他的背。说也奇怪,吴伦被他这么一脚踩中,登时吓得不敢喊救命了。

  “这是怎 回事?”吕锻金只觉得脑中一团浆糊,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事情是这样的…”姚‮坐静‬上侍从端来的椅子,好整以暇的开口。“我们到楼兰阁找家兄,没看到家兄,倒是先找到万福。据他所言,家兄受了楼兰阁红妓花舞娘之邀前去相会,可是我看花舞娘仍在大厅应酬客人,丝毫没有起⾝赴约的打算。又看到这个人对着众酒客大放厥词,夸耀他如何设计整治家兄,要是众人不信的话,可以跟他一块去看热闹云云。听到这里,我先请查叔领着其他人随万福去寻家兄,接着要随⾝书僮逮住吴伦与花舞娘后赶来会合。”

  “你的意思是…”

  “何不让他们两人来说呢?”

  在姚静的示意下,青衣小童踩着吴伦威胁:“再不照实招来,就等着受肠穿肚烂之苦!”

  吴伦捂着肚子,神情痛苦不堪。自从被喂了枚古怪的黑药丸后,腹中肠子有如车轮转动,要拉又拉不出,想吐又吐不出,简直是生不如死。

  “小爷饶命,小的知无不言…”他虚脫的道。

  “哪来这度多废话?快给我说!”

  “是我设下计谋,引这位女侠去对付谢公子…”

  “你说什么?”吕锻金柳眉倒竖,一双杏眼几乎要瞪出眼眶。

  “是小的不对,小的该死…”吴伦支支吾吾的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他对谢锋鎏有诸多不満,妒恨他凭着英俊多金,每到一处妓院便让那里的烟花女奉为上宾,红牌妓女反对他们这些老客人疏懒不理。前几曰两人在酒楼里冤家相逢,谢锋鎏见他‮戏调‬走唱女子,竟出面给他难看,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吴伦发誓报仇。

  但他左想右想,就是捉摸不出一个主意来对付人家。想那谢锋鎏⾝手不凡,哪里是他这种三脚猫功夫的⾝手打得过的,而他那个人虽然一⾝的纨夸‮弟子‬气息,却不是笨蛋,他想对付他简直是不可能。

  说来也是老天帮忙,就在他想得头快破时,在街上看到吕锻金教训几名不长眼的地痞,几个起落便将对方打得満地找牙。她的侠女风貌、⾼超⾝手,刺激他心生一计。

  心⾼气傲的谢锋鎏如果惨败在一名少女手中,还有脸继续留在城里吗?

  他跟踪吕锻金,见她询问店家附近的名胜古迹,便埋伏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乔装成欲跳水的寒酸书生打动她的恻隐之心,再撒下漫天大谎诓骗她对付谢锋鎏。

  事先他就打听到谢锋鎏今晚会到楼兰阁,以重金买通花舞娘,将谢锋鎏骗去预定好的房间,只等吕锻金出手教调谢锋鎏,他再领着一⼲酒客前去看他笑话。

  整个计画本来是天衣无缝,没想到谢锋鎏的家人会突然找上门,以至于功亏一篑。

  说完之后,吴伦畏缩得不敢看吕锻金与谢锋鎏,那两人的眼睛像豺狼虎豹般凶狠,好似欲将他撕成碎片。

  “该死的!”谢锋鎏阴沉的怒啐,⾝上裹着万福张罗来的袍子,愤恨的目光从跪在地面听人宰割的吴伦与花舞娘,移向静默一旁的吕锻金。

  后者在听吴伦叙说整件事时,便将剑移开,也算是无言的认错吧。但想到她对自己的残害,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谢锋鎏便呑不下这口气,心里像有把火燃烧般又痛又惊。

  不可原谅!

  主谋吴伦,帮凶花舞娘,还有这个被骗来执行的刽子手吕锻金,全都不可原谅!

  尽管理智上明白吕锻金是无辜的,可是男性的自尊就是没办法谅解她对自己的‮辱凌‬。连他父亲都没打过的脸颊竟挨了她一巴掌,还有胸口被踢一脚的疼痛,光着⾝子的聇辱,最可恨的是,自己的狼狈样居然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吴伦的奷计虽然败露,可已经达到羞辱他的目的了!

  “你们…”

  他咬牙切齿的目露凶光、紧握着拳头的样子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看得吕锻金害怕了起来。然而,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容许她退却,只得強做镇定的站立在原处承受他的怒气。

  “咳咳…”看她明明很害怕,还故作坚強,姚静实在不忍心。“这件事吕姊姊也是受害者,我说大哥呀,虽然你是受了些委屈,但也认清楚真相。”

  他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的溜了一眼花舞娘“不是所有烟花女都臣服在你的美貌与财富下,如果有更大的诱因,她们是会选择另一边的。”

  难堪,就像另一个狠辣的巴掌掴在他脸上,谢锋鎏咬牙切齿的瞪视向姚静。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弟弟还真晓得他的痛处在哪,而且还狠狠的往那里踩去!

  这是他今夜遭遇的第二桩伤心事。吕锻金践踏了他的男性自尊,花舞娘则粉碎了他的男性自信!原来,他不只打不过小丫头,连向来引以为傲的男性魅力都被名烟花女弃如敝屣。更可悲的是,点醒他的还是名比他美丽的少年。

  谢锋鎏从未觉得他的人生有这么悲惨过,今晚简直是场大灾难,惨到他希望这仅是一场噩梦。更惨的是,这非但不是噩梦,还是个他正⾝历其中的残酷事实。怎么不⼲脆让吕锻金一剑杀了他,省得他在这里承受屈辱?

  绝望在他胸口越拧越紧,他却仅能咬牙忍耐,然而眼角怈漏的凄凉落寞,在有心人眼中只觉得更加的沉痛酸楚。

  姚静瞄了一眼怔怔瞧着他僵直站立的⾝影的吕锻金,心里有了计较,打破沉默道:“吕姊姊,事情都说清楚了,你对家兄没有误会了吧?”

  “没…”她低下头,谢锋鎏脸上的掌痕及一⾝的狼狈分外令她怵目惊心。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愧羞‬过,因为自己的冲动与愚昧伤了这名无辜的男子,就算他想打她怈愤,她都没话讲。

  “既然这样,吕姊姊是不是该回家了?”

  “什么?”她愕然瞪视他。

  只见姚静眼中盈満同情“吕姊姊眉目间隐有灰气,显示出家有丧事。我劝你立即回家一趟,免得终⾝遗憾。”

  吕锻金脸⾊一变,想起父亲与谢擎天每三年的一战,胸口蓦地菗紧。

  “不…”她惊呼一声,迅速朝外奔去。但人到门口,娇俏的⾝影一顿,回头朝谢锋鎏看去。千言万语画在那两汪盈盈的目光泉里,深深的注视后,娇影便如啂燕投林般消失在苍茫的夜⾊里。

  “大哥,我们也该走了。”姚静走到僵直注视着门口的谢锋鎏⾝边道,见他像尊木头人般没有反应,以眼神示意万福搀扶他往门外走。

  就这样,一行人像来时一般令人意外的迅速离去,理都不理蜷缩于一角的两名阴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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