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庙制造局。
这里不比南市,颇为冷清。一条长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雨辰带着一支队200多人,悄悄的接近了制造局。他低声下令:“灼然,派几个人去把门口卫兵的枪给下了。无病,你把沿街的铺面全部敲开,如果有洋油都给我们拿来。”
随着一声命令,200多个士兵散了开来。雨辰和何燧带着一班士兵摸了上去。门口几个卫兵还在聊天打哈欠,就被一个个按住了。何燧低声道:“不许出声,要不就杀了你们!”
几个卫兵的枪被下了下来,其中一个操着湖南口音问我们:“你们是不是民军?”
雨辰点点头,招手让大队士兵跟上来。那个卫兵又说:“你们来得真巧,四面角楼上面今天都没人值守,咱们张总办出去拜客去了,就王管带还宿在洋灰楼里面。”
雨辰笑笑:“多谢,你们老实呆在外面,不会伤你们性命的。”几个卫兵被押了下去,那个多话的还在嘟囔:“这大清,庚子年就早该亡啦!”
留了一个排守在门口。士兵们跟着军官沿着长长的道甬朝前急奔,沿途碰到卫兵一般都投降了,只有几个人才反应过来,抠响了枪机,枪声划破安静的夜空。一下将整个制造局惊醒了过来。
等我们冲出道甬的时候,又一面墙横在了面前,一扇铁门已经上锁了。几个卫兵从门里探出步枪来,并没有开枪。雨辰⾝边的士兵顿时摆出了预备放的势姿。何燧大声骂道:“还替満鞑子卖命吗?快点打开门,不然枪弹不长眼睛!”
那几个士兵丢下枪就朝里跑。士兵们涌上前去,几下就把铁门砸开。接着都冲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好大一片开阔的厂区,一栋三层的洋灰楼房⾼⾼耸立着,几扇窗口火光一闪,啪啪的枪声大作,步机枪的火力都倾泻了过来。前面几个士兵顿时被打倒。
雨辰和兵士们全都趴了下来,各自找地物隐蔽了起来。就听到弹子在头顶飕飕的掠过。雨辰趴在地上⾼叫道:“我们是和武昌起义一样的民军!兄弟们不要替満鞑子卖命啦,放下枪保证你们的全安!”
何燧也扯着嗓子叫道:“我们只反満人,大家都是汉家儿郎,何苦为虎作伥!”
机枪的声音仍然是一阵紧似一阵。
一个排长站了起来,骂了声脏话,带着十几个弟兄就冲了上去。但是没冲出去几步,他就带头被打倒,冲力带着他的⾝体⾼⾼飞起,摔在了地上。其他士兵也有伤亡。
雨辰痛苦的闭上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看到流血死人。他并不害怕,只是想着那个排长。他是吴采带来的,有一双温和的眼睛和腼腆的笑容,不大会说话。却在今天毅然的带头扑了上去,也牺牲在这里。
所有步枪都开火了,打得对面洋灰楼房溅出许多点的星火。但是对面的机枪火力仍然象无穷无尽一样。马克沁机枪发射时特有的铜音就象敲打在每个人心里。
何燧在雨辰⾝边一把扯开领口,支起⾝子就想冲上去。雨辰忙按住他:“等无病上来!不要硬冲!这么猛的火力,是冲不上去的!”
后面一阵响动,陈河山和十几个弟兄每人拎着两桶煤油连滚带爬的匍匐到雨辰这里来。他的军官帽被打了一个枪眼,却毫不在乎的冲雨辰笑笑:“这里果然有个洋油铺子,咱们把铺面砸开,老板不仅不生气,还白送了咱们这二十来桶洋油,可赚到了。”
何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红着眼睛看着对面。雨辰把他一拉,和陈河山三个人趴在一起:“咱们只有步枪,肯定是打不开这个洋灰大楼的。放起火来,他们就怕了。无病,你在这里组织咱们的步枪火力封锁敌人的火力,我和灼然各带十个人从两侧绕上去,放火烧他妈的!”
陈山河虽然在枪声里只听了个断断续续,但是一下就鼓起了眼睛,秀气的俊脸都气歪了过来:“凭什么要我在后面组织火力?你是最⾼官长,你留在后面,我和灼然上去。”
何燧谁的意见都不同意:“一个是最⾼官长,一个是三代单传,都不行。张雄夫那小子在,他一向亡命,我和他一起上去。”
雨辰想想,点头道:“就这么决定,我们没时间多讨论了,无病,这是命令!”
雨辰爬到前面,命令士兵们先停火,他大声道:“等会听我命令,大家就齐放!要整齐,对准敌人的枪眼。把他们给封死!”他拽过一个死去士兵的步枪,拉开栓看看,还有三粒弹子。啪的又顶上了枪栓。后面何燧和张雄夫已经挑好了敢死队员,运动到了两翼。
雨辰歪过头来瞄准,大声发令:“放!”枪口火焰跳动,一下晃花了他的眼睛。枪托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肩膀上,一阵巨痛。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只是一声声的命令放,直到自己的弹子发射完。
眼睛在模糊中就看到两翼的人影朝上运动,他紧张得浑⾝是汗,口中不停的叫着放放放。自己这边步枪的响声早乱成了一片。也许是夜间,这个洋灰楼毕竟不是军事要塞,视线有限,两边运动上去的士兵将洋油堆在了楼下,掉头就往回跑。雨辰这时眼睛视力也恢复过来了,赫然就发现陈山河这小子跑在最后面!
敌人终于看到了他们,一阵弹雨斜射过来,陈山河仆的就倒在了地上。雨辰在那里拍地大叫:“无病!”
等敌人的火力转过去,就看见陈山河一下跳了起来,几个大步就窜到我们这里趴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看他受伤没有。那边的煤油桶已经被士兵们用步枪打燃。轰的两声大巨的爆响,火顿时烧成了一片。洋灰楼里面一阵的惊呼乱叫,火力顿时弱了下去。
一支队这边也没什么办法了,刚才一阵猛射,步枪弹子几乎都打光了。只有瞪着眼看着。没过多少功夫,烟熏火燎的洋灰楼里伸出了一面白旗,还有湖南口音的叫声:“不要打枪放火了,王管带已经从后门跑啦!我们投降!”
一百多个穿着号褂和內衣的沪军营士兵空着手,抱着头从大门里跑了出来,跪在楼前没火的空地上,脸上熏得漆黑。害怕的看着那些欢呼的兵士。
官兵涌了上去,一边扑火,一边就冲进了楼里,枪支弹子公文丢得到处都是。雨辰连声下令:“各自以班为单位,把制造局全部控制起来,大家把弹子装満,四面角楼抬着机枪上去。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耗子都不许放进来!”
他这时才有空看看⾝边神气活现的陈山河,这小子庇事没有。歪戴着帽子在那里拣弹子。雨辰打开怀表看看,这攻打制造局从晚上十一点打到了现在凌晨一点。现在已经是1911年10月28曰了。
这夜一还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