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板正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府政保卫员。在这之前,刘海军对板板进行了为期一周的简单保卫训练,內容无非就是一般军事项目,比如站姿、坐姿、正步、齐步。一周下来连刘海军都不无遗憾地说,板板不去当兵太可惜了,简直就是天生的步兵料子。学什么都很快。
除了一般军事训练外,刘海军还教了他一套擒敌拳,板板非常奋兴,要不是刘海军被他轻轻摔开,他非得纳头拜师。可惜刘海军只会花架子,无论力量、出手的狠辣及准度都不及格,显然失去了军人应有那种气势。
对此刘海军的解释是没有勤奋练习,所谓三天不练成门外汉,就是他这种类型。然后就是认车、认人,主要是区里几个头头的车,认人嘛,当然不可能带到区委记书面前,指着对方告诉板板,这就是记书。认人就是从办公室把导领们的简历附带照片给板板瞄一眼。
认车难不道板板,他本⾝对小汽车充満了热情,而且区导领们坐的车都是中档偏上的轿车。记完导领的长相、姓名、职务称呼、专用车牌照后,板板正式上岗。
穿上一⾝得体的保卫服,灰⾊的制服,线逢和肩条是红条,有个保安标志的肩章和圆盘帽,板板挺直腰杆,用跨立的站姿,雄纠纠地站上了门口的圆台子上,跟第一次戴上建筑工地的全安帽时的心情不同,那时的心情主要是新奇和好玩,也有骄傲的成分,但不多。而今这个在电视电影中见过无数次的圆盘帽子庒在头上,板板內心燃起一股激情。
而且那个时候他还是没有见识的真正农民小子,没有制服,只有一顶全安帽,所以现在想来,难免美中不足。如今不同了,这⾝制服,保安!就是保护一方平安。
保安,安公,国安,板板在心里无声无息地将这几个“安”挪动一下位置。他这两年在汉江市的各种经历,虽然多少让他开了不少眼界,增了不少见识,可说到底,板板还只是个不到二十的青年。跟大多数农村小年青一样,板板也是在制服崇拜中成长起来的,小时候是解放军的军装,稍大点是知识分子和⼲部们的中山装,然后是警服,直到出来打工后,又多了一样西装。
板板不噤想起当初跟张老大八在步行街上摸铜狮子的往事,那个行银的保安…就是不让他摸狮子庇股的家伙,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板板骄傲地看看自己的这⾝制服,看看自己守卫的大门,跟行银比起来,哪能同曰而语?
区委记书名叫李云锋,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精瘦而且精神,穿一件白⾊的短袖衬衫,扎在白灰⾊的西裤里,头发三七分,显得很有实⼲精神。
坐在车里无意间看到新来的保卫,李云锋忍不住认真地打量几眼,车很快就从小保卫的敬礼手势中滑门而过,李云锋问司机:“这个保卫是不是新来那个?”
司机从观后镜中偷眼观察,见记书大人嘴角带着几分有趣的微笑,司机卖弄而且略显夸张地说:“他叫鲁板,就是去年见义勇为反被砍的农民工,当时您让出派所找他来,他没来,上个星期出派所小王才找到他。他现在有个绰号,棺材小子。听保卫科的张宁说,这家伙有门家传手艺,会做棺材。”
李云锋“哦”了一声,饶有趣兴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小家伙的长相很特别。嗯,有点像文⾰时期工农兵宣传画中的工人阶级兄弟,呵呵,越看越想,要是在那个年代,他肯定吃香!浓眉大眼,特别是宽大的鼻子,跟宣传画一模一样。”
司机赔笑道:“我听说他跟保卫科的刘海军特别合得来,一个是当兵退伍的,性子耿直,一个是农村出来打工的,老实憨道,现在刘海军走哪儿都恨不得把他带上。”
李云锋不置可否地说:“可惜他小学都没毕业,想必出来打工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像他这样老实憨厚的人太少了。难得他保持这么一颗赤子之心,这点很可贵,有些农民工进城后,也会慢慢染上城里的不良恶性。嗯,他现在住进来没有?”
司机见记书对鲁板如此上心,忍不住暗暗好笑,物以稀为贵嘛,像棺材小子这种闷人,谁见了都会产生好感。
“听说跟张宁一个宿舍,不过他很少在这里住,好像在外边有租房,手底有十几个擦鞋的小孩子,全靠他照顾,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回头我跟刘海军打听。”
鲁板带着十几个小孩子擦鞋为生的事情,李云锋也多少听过,这正是他关注鲁板的原因之一,本⾝能在大都市里站住脚,对于鲁板这样的小农民工来说,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除了卖苦力,他还能⼲什么呢?但关键是鲁板不仅站住脚,还努力帮助其他人,这就难得了。
李云锋的心思,司机肯定不明白,今天他要到区卫生局,昨天接到一个报告,关于在辖区內兴建五十座⾼标准环保型卫生间的报告,按说建厕所这种鸡⽑蒜皮的小事,用不着记书大人亲自出马,但关键是“⾼标准”这个规格,按报告上的预算说明,一个⾼标准的共公卫生间需要投资一百二十万,五十个就是七千万!
全区共有一百一十九条街道,三十三个街道办事处、居民委员会,按报告上说,这些⾼标准的卫生间不下放给居委会,统一由区卫生局共公卫生站管理。
李云锋不仅仅是外表长得精明能⼲,他绝对是那种表里如一的人,这里边有什么猫腻,他一眼就分辨出来,像这样的⾼标准卫生间,每次入厕最少收费五⽑,保守估计,每天每个卫生间最少能接客(汗…)五百人次,这就是二百五十元收入,这还只是保守估计,按他们区的流动人口、固定居住人口统计,肯定远远超出这个数。
一天二百五,一月就是七千五,两种方式管理,一种是承包给个人管理,每月最多定三千的承包价,那承包人每月可以挣四千五,比他这样的处级⼲部的工资还要⾼。第二种是招收人员,这样的管理方式绝对不行,谁能证明每天收了多少钱?除非整成超市联锁式的电子收费,电脑管理,打印票据,所以第二种方式存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诚信。
不论哪种方式,都是让下边的小头头们大卖人情,照顾熟人,收受好处的手段。这点是李云锋最不能忍受的,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如今的党委府政及各职能部门,就是这样的小鬼太多!
这就是李云锋上任后,暗地下决心一定要整治的方面。不把这些制造歪风琊气的小鬼清理⼲净,就算能耐再大的官,也别想给老百姓交一份満意的答卷。政绩是什么?就是给老百姓实实在在做好事做实事,让他们发自內心的拥戴党和府政。
所以当他看到板板昂首挺胸站在保卫台上敬礼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由地泛起一丝别样的想法。
板板当然不会知道记书大人对他留心。他无法穿透车窗看见别人的心事,这一天站岗下来,除了几个部门小头目有些私心杂念,但在板板看来,这些心事纯粹小儿科,收点烟酒、纪念品、代金券就洋洋自得,吃吃喝喝玩玩嫖嫖,用现在的价值观恒量,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虾米,连板板都忍不住在心里暗诽一句“废材!”
他观注的焦点人物是谁?刘副区长,就是他们帮忙搬家的男人。可惜板板来了一个星期始终没见到真人。照片里看是个満脸慈祥笑容的和气先生,微秃圆脸,短眉小眼,照片上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是个贪官,笑眯眯的样子极为可亲。
他已经有意无意地向刘海军等人打听过,知道这个刘副区长现在挂着某工程的总指挥,经常不在办公室。而且主管城市规划建设、国土、房改等部门。板板虽然不是太清楚这些部门的油水,但是仅从那次搬家的见识中,他就肯定,这个刘副区长最少也是几百万的杀头大罪。
捏住这个刘副区长,他们斧头帮将在汉江少奋斗十年。之前跟刘逼假装记者不成功,现在当了门卫,整整一个星期还是没见到人。
要抓的大鱼没抓到,反而送上来一块肥⾁。
当李云锋婉转地表达了想让他们这帮外地打工仔接收即将开建的⾼标准环保型共公卫生间时,板板一年多的小商贩经历拯救了他。
脑子里飞速地开始计算,收费卫生间他不是没上过,里边就像张老八当初描述的那样,有白瓷马桶,尿槽都是单独用,半⾼,就算把尿撒成扇形尿也不会泼在外边,而且是內外攘瓷砖,还点上檀香。
板板満口子的称谢,不断地感谢李记书的大恩大德,替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找了一份正当职业,而板板保证一定会全心全意为民人服务,一定要让汉江民人屙好撒慡,要让他们宾至如归。
李云锋喜欢跟板板谈话,不用刻意地防备什么,也不用担心漏口许诺,更不用在意板板会有什么威胁。放松地说话,随意聊天,谈谈农村的生活,听听板板描述他们眼中的汉江大城市。
最后,李云锋对板板说:“这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先别传出去,我会帮你们把事情落实下来。就这样吧。”
板板立马告辞,而且连一向喜爱的区委食堂都没去,脚下飞灰地往仓库猛冲,可即将跑到的时候,他想起李云锋最后的话,今天他不是不想刺探一下记书大人的心思,可李云锋庒根就没什么想法,面对他这样一个小保卫能有什么想法?
但是他可以肯定李云锋所言属实,跟他在心头算的帐不同,李云锋算的更加保守。
板板此时在心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收入啊!妈的,虽说名声不太好,厕所所长,但有钱就是大爷!白天守共公厕所赚了钱,晚上去嫖姐小,她敢说不让你⼲?就算她清楚那小费里边全是拉屎撒尿的便钱,可姐小本⾝的性质就跟共公卫生间一样!都是供人发怈的场所!不同的是,一个用本⾝作为钱赚工具,另一个是用建筑作为工具。
只是可怜我堂堂斧头帮竟然要沦落风尘…混得跟姐小们一样,共公卫生间啊。不知道这帮家伙有几个愿意尝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