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几个士兵的⾝影消失在第二道防线的战壕里,聆听着越来越近,已经震耳欲聋的坦克履带辗扎在大地上发出的声响,这位班长用缓慢的动作,一点点的扭开了那一束手榴弹中其中一枚的险保盖,然后把拉火环套到了自己的右手小尾指上。
“哧…”
一股白烟猛然在手榴弹木质的弹柄中噴出,班长抱着怀里那一束手榴弹,他抬起了头,看着一辆九七式轻型坦克从他头顶的战壕上掠过,在这个时候,这位班长的眼睛中,猛然扬起了一种无悔此生的飘逸,他用留恋的眼神,眺望着小媳妇他们隐蔵的那条战壕,低声道:“小媳妇,你们一定要代替老子,好好的活下去啊!”“轰!”
冲天而起的火焰混合着班长的血、班长的⾁、班长的骨、班长的魂,狠狠撞向坦克的底盘。那辆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坦克,就像是被人迎面对着腹小狠狠踹了一脚彻底报废了男性功能的可怜虫,又像是突然羊颠疯突然发作,再也无法自抑的患者,它的⾝体在不停的颤抖,在不停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而它脚下被生生炸断的履带更是发出一阵“唏里哗啦”的声响。
坐在坦克力的驾驶员和车长,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坦克狂疯的颤抖中,他们戴着坦克帽的脑袋就重重摔到了硬坚的內壁上←们的眼前猛然蒙上了一层灰红相间的⾊彩,在头晕眼花中,他们的四肢瞬间都在这过度严重的击撞中暂时失去了力量,他们捂着自己里面就像是钻了几百只藌蜂的脑袋,眼睁睁的看着坦克里各种短路的电器上不断有蓝⾊的电蛇在轻快的跳舞,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腾腾燃起的火焰,不断在舱內群魔乱舞,以惊人的速度扑向了坦克的每一个角落。
当火焰终于席卷了坦克的弹药仓,坦克车长的眼睛里猛然扬起了一丝狂疯的绝望,他嘶声惨叫道:“不…”
“轰!轰!轰!…”
八十发五十七毫米口径⾼爆弹,四十发五十七毫米⾼爆穿甲弹,三千五百二十五发七点七毫米口径重机枪弹子,在这个时候被一起彻底引爆。面对如此可怕的炸爆,面对如此摧枯拉朽的毁灭性力量,这辆九七式坦克就象是一个纸做的玩具,在瞬间就被撕扯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的撒向了整个世界。
躲在这辆坦克后面的曰本士兵,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天知道有多少弹片,有多少到处乱窜的弹子头,打进了他们的⾝体←们的⾝体看起来就象是做工耝糙的筛子,到处都是破洞,到处都在冒着汩汩的鲜血和被弹片被弹子生生炸成碎片的內脏。这些已经必死无疑的曰本士兵,丢掉了手中的枪,他们用力的吼放声的叫,他们用自己的⾝体,做出各种千奇百怪的动作,任由他们⾝上的鲜血不停的噴溅出来,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美丽到极点的血泉。
集束手榴弹炸爆的声响在中军国队守护的阵地上起此彼伏,每一次这种连大地都要跟着狠狠一颤的可怕轰鸣响起,马兰的眼角就会狠狠一颤,因为每一声这样大巨的炸爆,都代表着一个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凭借他们受过的最严格求生意志训练,仍然可以生存下去的兄弟,用自己的⾝体和怀里的手榴弹,为自己⾝边的兄弟,换取一条通向胜利的路!
“我的…兄弟啊…”在这个时候,马兰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爆了,她的嘴唇不断颤动,她只觉得自己的眼角在不停的跳动,她只觉得一股酸楚的感觉在自己心头挥之不去,可是她已经涌到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无法在眼眶里凝聚起来。直到这个时候,马兰才知道,她⾝为一个军人,在获得了平凡人不可想象的強大力量同时,她也失去了一些⾝为人类,尤其是⾝为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她已经被训练成了一台彻彻底底的战争机器,当她还在场战上的时候,无论她如何悲伤,她也无法再哭出哪怕是一滴眼泪!
直到这个时候,马兰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強者是无泪的。因为在场战上,他们根本时间去哭,他们是所有人的表率,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他们更不能去哭!
因为他们一哭,就代表着要有更多相信她,愿意跟随她的兄弟,付出鲜血的代价!
在长达八个小时的战斗中,马兰带领她的连队,连续击退了曰军五次进攻,当天⾊阴暗下来,曰军的轰炸机受到环境影响不能继续参战,他们才终于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空气中充満了硝烟和腥血的味道,在黑暗的天幕中不时拉起几枚照明弹,強行映亮了那一片天与地,每当一枚照明弹冉冉升起,就会传来一阵零零星星的重炮轰鸣和枪响,但是当照明弹的光芒,也陷入到黑暗当中后,枪炮声也会跟着嘎然而止。
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双方军队用沙袋、战壕、铁丝网、雷区甚至是尸体架构成的防御线,彼此犬牙交错,再加上一些半永久机枪堡垒,已经形成了一个个足以呑蚀任何进攻者的火力纵深网。无论是中军国队还是曰军,都清楚的明白,想从正面攻陷这些战壕,已经成为一种需要填入太多生命,几乎不可能再完成的任务!
虽然到了晚上,还有几分危险的骚动,还有局部场战的交火,但是在这片土地上恶战了两个多月,中曰双方的军队都已经打得筋疲力尽,再没有多余的力量和精力,徒劳的在晚间发动大规模突袭式作战。
所以当太阳西下,黑暗重新笼罩大地的时候,无论是中军国人还是曰本军人,都会轻轻吐出肺里过于热炽的气体,慢慢坐下来,去享受一下难得的安静与和平,感受活着的滋味了。至于明天…这样遥远的事情,就让那些坐在指挥室,远离场战最前沿的军官们去考虑吧!
特务营一连的所有军人都坐在铺満弹片和尸体的掩体里,默默的啃着庒缩饼⼲,就是在这种死一般沉寂的氛围中,他们迎来了第一支后勤补给队伍。
看着一名军官,指着几名士兵从几百米外小心翼翼停靠的汽车里,抬下一个金属箱子,马兰不由皱起了眉头←们现在打光了所有的轻重机枪弹子,投光了几乎所有的手榴弹,他们需要大量的弹药补充,他们需要药品,需要食物,这支姗姗来迟的补给队伍,竟然只给他们抬过来一个箱子?
那名军官是一位少校,他借着还算皎洁的月光,打量着这支经历了一天血战,依然牢牢扎在这片轴心场战上的国中
队部。看到自己到来,竟然没有得到应有的欢迎,这个军官勉強庒抑住內心的不満,低声问道:“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看到竟然是一个女军官弯下腰,顺着战壕潜伏到自己面前,直到躲进一堵还没有炸塌的水泥墙壁后面才挺直了⾝体,这位少校眼睛里不由闪过了一丝诧异。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问道:“你这里还有多少人?”
马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激战了整整八个小时,洒満了他们兄弟鲜血的场战,低声回答道:“五十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