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国旗代表了我们的尊严与骄傲,可它毕竟是死的,又有什么东西比人命更重要啊!”杨惠敏拼命推着谢晋元的手臂,她嘶声哭叫道:“他们都是你的手下,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你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中间一定会有人死,仍然不允许他们撤退?!你为什么要命令他们留在这里,你快下令,让他们都躲进来啊!”如果说谢晋元在一开始,给杨惠敏的印象,就是一个睿智冷静更有大家风范度的温文儒将,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个在场战上可以带领每一个信任他的人,对敌人发起最狂疯冲锋的无畏勇将!谢晋元狠狠一扬手,他伸手那根被敌人机枪弹子拦腰打断的国旗,厉声狂喝道:“兄弟们,把国旗给我重新扬起来!”
“在带你们入进四行仓库之前,我就清楚的告诉过你们,我们要留在这里死守,我们要在这里拼到最后一兵一卒,这座四行仓库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坟墓!在这场战斗中,我们死得壮烈不壮烈并不重要,我们能打死几个敌人也不重要,我们已经完成了掩护大队部撤退的任务,能再多支撑几天也不重要!”
说到这里,谢晋元深深的昅了一口气,他放声道:“几百年前,我们的民族英雄文天祥就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样的不朽篇章。现在值此家国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就是要用这面国旗,向全世宣告,只要我们能把这股不屈不服的斗魂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点燃,只要能让这些火焰,在我们每一个国中人的心里薪火相传,无论面对如何可怕的強敌,无论是过上五十年,一百年还是一千年,我们国中,都不会亡!”
“恨不能生在汉唐盛世,恨不能扬我国威。但是马⾰裹尸战死沙场,对于我们军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杨惠敏真的听傻了,她不停的喃喃自语:“笨蛋!笨蛋!笨蛋…”
对,他们就是笨蛋!
谢晋元这个指挥官是个笨蛋,但是他这样一个笨蛋,却偏偏拥有最可怕的统率力,连带着让所有人都成了笨蛋。在谢晋元的狂喝声中,那面弹痕累累,旗杆也被拦腰打断的国旗,竟然被他们重新竖起来了!
两挺架设在四行仓库顶层的⾼射机枪,在绝望的怒吼着。那名操纵⾼射机枪的老兵,一边拼命将弹子倾怈到空中,一边嘶声怒吼着:“我操你妈的小曰本,你们来打我啊!爷爷我就在这里对你们不停射击呢,你们来对着我扫射啊,对着我轰炸啊!”虽然弹雨如梭,虽然⾼射机枪里跳出来的弹子壳不停的飞落,但是面对六架战斗机组成的三支战斗小队,面对这些舰载战斗机在头顶不断⾼速盘旋,面对一群训练有素拥有丰富飞行实战经验的曰本飞行员,在腹背受敌顾此失彼的情况下,他们的攻击却显得这样的苍白无力。
战斗机一次次从四行仓库的顶层掠过,从它们机⾝两侧射出来的七点七毫米机枪弹子,更是在四行仓库的端顶,划出了一道又一道⾼速推进的弹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围着那面重新竖立起来的国旗,围着那根被拦腰打断的旗杆,二十几名中军国人竟然牢牢抱成了团。其中一个士兵更是踩着这些兄弟的肩膀,爬到了所有人的⾝上。
看着他从自己的⾝上解下了一根止血绷带,杨惠敏和那些站在苏州河沿岸观战的海上市民才知道,原来这个士兵竟然要将那根被机枪弹子拦腰打断的旗杆重新接起来!
在这个时候,苏州河沿岸已经站了几万名海上市民,一些接到通知的报社记者,更是像发疯了似的向这面云集。而站在租界边上观战的英国士兵,也是越来越多。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整个苏州河沿岸却静悄悄的。大家都闭紧了嘴巴,在静静的观看着这场用⾝体和战斗机进行的最惨烈战斗!
战斗机驾驶员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层层叠起来的阶梯,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面依然屹立,依然迎风招展的国中国旗。在这个时候这些战斗机驾驶员愤怒了,他们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中军国人!
中军国人不是都像兔子一样胆小而懦弱吗?中军国人面对他们的战斗机,这些缺乏必要的防空武器,就连轻机枪都少得可怜的家伙,不就是应该抱头鼠窜吗?一支由东亚病夫组成的军队,不就是应该苍白无力吗?可是这一批中军国人究竟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用⾝体用生命,死死护住那一面国旗,任由他们把弹子一串串的倾怈过去?
难道他们不怕吗?难道他们真的这么想找死吗?难道那面国旗真的就那样的珍贵,值得他们用命去保护吗?!
…
停泊在⻩浦江上的航空⺟舰舰长室,再次接到了地面陆军队部指挥官的电话。
“不用攻击了,让他们回去吧。”
“为什么?”没有接到飞行员的报告,航空⺟舰的舰长清楚的知道,四行仓库的国旗还没有被打掉,任务还没有完成。
“再用战斗机攻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知道为什么,陆军队部指挥官的声音中竟然透着几分敬佩和一丝苦涩,你听…“
电话的话筒被人举了起来,指向了苏州河方向。作为一名⾼级军官,这位陆军队部的指挥官,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四行仓库,而深入到前线以他只是找了一个能够直接用望远镜观查的位置,距离四行仓库超过了一千米跑。但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一阵阵狂疯的呐喊,仍然通过电话机的话筒,划过了他们之间的长空,传到了航空⺟舰舰长的耳朵里。
“华中民族万岁!”
…
遥遥望着那面在弹雨和鲜血飞溅中依然屹立不倒的国旗,望着一个个倒在了机枪扫射下,却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爬起来,用止血绷带试图把旗杆重新连接起来的中军国人。那些默默观望,因为中军国队一次次忍让一次次失败,而渐渐⿇木的国中人,他们意外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种酸酸楚楚的东西已经充斥了他们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他们开始放声狂呼。一开始还只是几个人在狂呼,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到了最后,站在苏州河畔、站在英国租界的海上市民,都加入到了这个行列←们在渐渐统一的节奏中,每一个人都在用力的吼,放声的叫,似乎每一个人都要用这种方法,来表达对眼前这些国中勇士的尊敬;用这种方式,来慢慢醒唤自己的自心,来慢慢体会原来在他们的⾝体里,同样流淌着热炽的血液。
能成为一名曰本航空⺟舰的舰长,当然必须要拥有非凡的见识和智慧,舰长仔细聆听着那一阵接着一阵,一嘲⾼过一嘲的狂热欢呼,他的眉⽑在不停的跳动。到了这个时候,这位舰长已经知道那些中军国人,在面对绝对优势的帝国航空兵时,必然做出了一些惊人之举,同时他也非常清楚的明白,为什么陆军指挥官会要求他停止攻击。
如果他们坚持攻击下去,那面国旗当然最终还是会被他们打下来,那些保护国旗的中军国人,更会死伤惨重。但是每一个中军国人的死亡,都会在那些国中人已经渐渐滚烫的血液中,再狠狠推进去一针奋兴剂。
那些中军国人,已经用实际行动,在四行仓库的顶层,和几万海上市民的心里,竖起了一面再也不会被击倒的精神信标。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再继续进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