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哀宗天兴二年二月,南蒙大汗拖雷趁冬季北马难以南下之机,派其子忽必烈和大将孛鲁分兵两路取西夏故地,北蒙为抵御其进攻,急菗太原、河东一带兵力支援灵州,完颜守绪见有机可趁,连忙调集各路金兵北上收复失地,东平府的士兵也被调走大半,使得金国暂时也无暇顾及山东。
四邻皆宁,李思业终于得到了自进山东以来的一个喘息之机,他的精力也开始转到建设民生、操练士卒上来。
一曰,有人来报东平府马市来了大批胡马,李思业突发奇想,想亲自去东平府看一看马市,众人阻拦不住,就派秦小乙和几名亲兵护送他扮成客商模样去了东平府。
东平府即在今天的濮阳、聊城一带。李思业化名李业,带着秦小乙众人顺利的入进了东平府,东平府也是和济南府一样,刚刚从饥荒和兵灾中熬过来,満目创痍。
快到中午时,众人又饥又累,李思业他们便在僻静处寻到一酒家,走了进去,这是一栋北宋时留下的瓦屋,粉墙黛柱、黑白分明;店酒背河,梧桐掩映、绿韵无穷。屋檐下悬着一块梨木横匾,上面横书‘太白居’三个黑漆字,字迹潇潇洒洒,颇象醉后的狂草,店门前垒起了酒坛子,曲尺形柜台上陈列着下酒菜,对过往的路人十分具有诱惑力。
李思业等人先办了住店,这才走回大堂吃饭,那小二见他衣裳光鲜,立刻堆上笑脸将他引到一个靠窗雅座。
“客倌想吃点什么?”
“把你们店里拿手的,各做一两样,再来两壶酒。”
“好勒!您稍坐,马上就来!”
秦小乙和另外几名亲兵不敢和李思业同坐,在旁边另外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很快茶先送了上来,李思业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店里的情况,人不多,店里坐了还不到一半,大多是本地人,各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这时门外走进一名⾝材修长的女子,只见她⾝穿一袭黑⾊武士装,头上带有竹笠,斗笠下挂着厚厚的几层面纱,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正是当时很常见的武林中人打扮。她进门先扫视了一下,也朝李思业这面走来,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雅座上,小二立刻上前把菜单递给了她。她随意的翻了翻,突然很诧异地问道:“店家,什么叫童子米⾁?”
一句话引来店里一阵笑声。
那小二拿回菜单又仔细地看了看,这才有点勉強地答道:“顾名思义,不就是小孩的⾁吗?”
那女子闻言不噤勃然大怒,长剑出鞘,抵住了小二的咽喉。
“原来你们这里是黑店!竟敢卖人⾁!”
“姐小饶命,我们不是黑店,是几个月前的菜单忘记换了。”
“那你们几个月前是黑店!”
李思业见那小二的脖子上已经流出血来,心中不忍,便对那女子说道:“你是初到山东吧!别怪小二,这里面是有缘由的。”
“哼!我家就在山东,却从未听说山东有吃童子⾁的习俗。”
“你先坐下,我来告诉你缘由。”
那女子看了一眼李思业,把长剑恨恨地收了回来。小二脫得大难,顾不得感激李思业便捂着喉咙便朝后堂跑去。
“说吧!什么缘由?”
那女子把剑往李思业面前一摆便在他对面坐下,旁边几个亲兵见状跳了起来,李思业手一摆,止住了他们。随后就从密州战役开始把这大半年山东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那女子。
那女子脸⾊越来越难看,不等李思业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那时青兵败后去了何处?”
“哪儿也没去,他当时死在乱军之中。”
那女子仿佛象被雷劈了一般,呆坐在那里,良久,她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可没走两步却突然⾝子一歪栽倒在地,竟晕了过去,引起店酒里一阵骚乱,不用说,这个女子就是时青之女时挽月了。
时挽月醒来时已经掌灯时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脸上纱已经拿掉,她心中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她仔细检查自己的⾝子,觉得并无异样后,这才放下心来,突然又想起父亲之死,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
突然她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房门,赶紧擦⼲了眼泪。
门一开,李思业走了进来,他手中端着一杯热水,见时挽月醒来,便笑笑说道:
“姑娘醒了!”
时挽月认出了他,她猛然想到一事,急忙问道: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自然是我背过来的,姑娘晕了过去,难道还能自己走来不成?”
时挽月大怒,刚想下床取剑,却只觉头一晕,又差点摔倒,只得坐回床上,盯着李思业怒斥道:
“你竟敢擅自摘我的面纱!碰我的⾝子!”
李思业听她不讲道理,随口反驳道:
“姑娘好没道理!难道我好心救你反落了不是!既然姑娘⾝子尊贵,那为何又独自一人到处跑,谁能保证自己不遇急事。再者我倘若不管,姑娘被居心不良之人带走,那后果又会怎样!”
时挽月听他说得句句是理,自己无法辩驳,可心中又不甘,正在心里百转千回之时,蓦地想起若是父亲还在,自己怎么会被人欺负,不噤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李思业默默地关门走了出来,他在她的剑上已经发现了‘时挽月’三个字,知道她就是时青之女,时青是在和自己作战时死的,虽说场战上生死由天,但他知道时挽月必然已经把杀父之仇记在了他李思业的头上。
当天夜里,时挽月便发起了⾼烧,不断地喊着‘爹!爹!’,李思业越发心中歉疚,为了能补偿她一点,李思业便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有些事不便,他又买来一丫鬟来服侍她的起居。
一直到了三天后,时挽月才渐渐退了烧,她心中明白,虽然李思业碰过她的⾝子,又是第一个替她摘下面纱的男人,但却一直在悉心照料着素不相识的自己,没有他,自己这次真的可能就死了,望着他已经熬红的眼睛,她心中暗暗感激不已。
“时姑娘,吃一点吧!”
李思业端来一碗熬得浓浓的稀粥,小丫鬟已挺不住疲劳,自去睡了。
“多谢李恩公!”
她伸手来接,不料⾝子虚,手不听使唤,一下子竟摸到了李思业的手上。
‘哐当!’碗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对不起!”
时挽月満脸通红的缩回手来,她低下头,心中突突乱跳害羞到了极点。
李思业心中一荡,刚才那柔软温腻的手仿佛是触到了他的心里,眼见房內空气异常尴尬,李思业想说点什么,却喃喃说不出口,这时时挽月的涩羞让他再也坐不住,急忙捡起地上的碎片跑出门去。
“我再去盛一碗!”
时挽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竟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