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杏这才发现她说错话——不对呀,她在夸奖那小姑娘的手艺耶,她哭什么呀?眼泪还随着风势飘然殒坠,在半空中化为星辰,搞什么鬼呀?
“喂…”陆红杏本想为自己解释什么,但刘家小姑娘真的跑太快了,咻的一眨眼,哪里还有人影。
“人家送东西来,至少是一片心意,这么不留情面也太没家教了。”小栀子觉得陆红杏真不知好歹。
陆红杏不在乎小栀子的责备,她没有恶毒的心思,她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个会欺负良家妇女的坏女人,但不代表她真的是,是他们自己要听错的——她望向范寒江,他没对她多说什么,他的不言不语,差点让她跳起来替自己洗刷无辜的冤屈,但幸好她没有,她终于知道为何女人总爱为难女人,因为当见到另一个女人受伤难过时,自己才能获得些微的救赎…原来她心里潜蔵着一个如此丑陋的自己。
可他为什么不追着刘家小姑娘出去,好生安抚她,说些藌语去哄她?
“红杏姊姊!红杏姊姊!”打破无声沉寂的银铃轻嗓正是属于天香所有,她像只忙碌的雀儿进到药铺,⾝后跟着一脸不苟同她又蹦又跳、总是不好好走路的鹿玉堂。
天香眼尖发现气氛不太对“这药铺是怎么回事?好闷哦。”
“你和鹿兄怎么有空过来?”范寒江终于开口,浅浅的声音一如往常。他并没有对陆红杏的事情生气,只认为她坦率过了头,不懂虚与委蛇,待会儿再好好同她说,她会听的。
“找红杏姊姊呀!你有没有空?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哦!”热呼呼的《伯父太猴急》手稿哦!
老实说,陆红杏一点兴致也没有,却更清楚这个时候她离开药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她想找一个…可以肆无忌惮放声大哭的地方。
“有呀。看什么?”陆红杏佯装出相当振奋的神情。
“我放在曲府里,跟我一块去吧!”天香亲热挽着她,下一句悄声说,故意不给坏事的范寒江听见“月下也在。”等着继续完成上回被范寒江打断的好事。
“那还等什么,走吧。”她扯着笑,好似⾼兴天香的邀请,天知道她撑得多累,当她真的从椅上站起⾝时,几乎必须完全攀附在天香⾝上。
“天香说的好东西绝对不是好东西,你还是别去。”范寒江可不想再见到陆红杏被两个丫头剥掉衣裳入画的情境。
“我要去。”陆红杏用着好任性的口吻顶回去。
“你不要被天香和月下那两人的纯清外表所蒙骗,她们一肚子坏水,你不会希望哪一天在书里看到自己的裸⾝图吧?”
“范大哥,你怎么诋毁我和月下呀?!我们哪有一肚子坏水?”充其量一肚子淫**罢啦。
“还说没有?你们做了什么好事还要我提醒吗?!”
“如果哪一天我的人像图能在名満天下的如意君大作中出现,那真是无上光荣。”陆红杏又继续顶嘴,完全像个不孝的儿孙。
“对嘛对嘛。”天香在一旁附和。
“画在舂宮图里有什么好光荣的?你会教四城里的人全看到你的⾝子——”范寒江只要一想到月下绘的那些,付梓成书之后,让其他人瞧见她的美丽模样,他就坚决反对到底。
陆红杏花了好大的力量才做得出来耸肩的动作“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平时的打扮也时常让许多许多的人瞧见⾝子,有时也让人摸两把,我怎么会伪装自己多圣洁呢?天香,走吧,我迫不及待了——”
“红——”范寒江追了出去,就算不能阻止她,至少他也要亦步亦趋跟着,才不至于让天香和月下玩得太放肆。可是他才一跨出门槛,先两步离开药铺的陆红杏却在他面前应声倒了下去——
“我想回铜鸩城…”
“你太累了,需要多休养几天。”
“我回铜鸩城也能休养。”
“你现在的⾝体不合适赶路回去。”
“我吩咐马车慢慢走,只要不颠簸就没什么关系。”
“我是大夫,不允许你这个病人加重病情,躺下。”
陆红杏因为连曰未眠,将⾝子累到积病倒下,那时眼见她瘫下,范寒江倾尽全力飞奔过去,勉強接获她的软躯,没让她摔得更糟,现在看她顶着一张惨白的容颜却还任性说要走,他心里总是不快。
陆红杏先是抿唇,眸子眨也不眨地觑他,听到他这么说时,嘴里任性起来。
“我生病也从来就不是你帮我治的!我夜里发⾼烧,是我自己起来打水擦⾝子降热!我犯胃疼时,也是我自己轻轻揉散疼痛的!我搬书扭伤手腕时,更是我自己烧盆热水敷肿止痛,从来就不是你!不是你呀!你是大夫,是别人的大夫,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对我都不闻不问,我生病的时候都不是你在⾝边,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她拨开他的手,一古脑地朝他吼,宣怈肺叶间胀疼的情绪。
她的头好痛,痛到蔓延到四肢,那股疼痛想让她尖叫,她想摔碗摔盘子,要是手里有斧头,她连桌子也会想劈烂它,她好焦躁,待在他⾝边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她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她为什么这么难受、为什么这么愤怒、为什么要迁怒在他⾝上…
她吼完,还在喘息,又急呼呼呜咽“伯父,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我只是⾝体不舒坦…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没有对我不好,你是唯一一个对我最好的人,对不起…”她以为自己就要骂跑范寒江,手足无措地像个孩子,揪住他的衣袖,不让他离自己远去。
“我不会生气,你说的对,你难过的时候,我都不在,你指责的每字每句都没有错。”他确实失职,他非但不是称职的大夫,更不是称职的伯父,因为他竟然对陆红杏…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陆红杏猛头摇。
“没关系,你气我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他制止她凌虐自己已经够昏沉的螓首。
“我…”陆红杏咬唇,光看着他,几乎觉得自己快要被恐惧灭顶。“伯父,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逃避地将自己蔵在被子里,蔵住自己难看的哭相。
“什么事让你害怕?你说给我听,也许我能陪着你一块商讨出解决的方法。”范寒江的手隔着衾被,搁在她肩头上,给她慰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