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杏没有如愿大笑,她反而觉得喉头紧缩到说不出话来,直到她的眼泪被范寒江的长指截下,才知道自己已经哭得一塌胡涂。
她抱住范寒江,哭里带笑。
“你为什么要挑我坐牢的时候跟我说这些?!你知不知道我穿囚衣好丑好丑,脸上被虫子咬出好几颗大水泡…你还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你不知道女人都希望打扮得漂漂亮亮时听见喜欢的人倾诉爱意吗?!而且你还让我哭得这么难看——”
“等你离开这里,将自己打扮成最満意的模样,我再跟你说一次。”他当然无法理解女人的莫名坚持,在他眼中所看到的她,仍是那般好看,并不会因为她换下了华服、卸下了珠花而有所改变。
她在他颈窝间点点头。
等她换上那袭半露**的⾼腰花裙再跟她说一次。呜呜。
陆红杏蓦地抬头,抹掉満脸的眼泪鼻涕。“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现在说一说好了,就想象我打扮得很美,看不见褴褛的囚衣,我胸前没有大大的『犯』字,只有露出红粉⾊肚兜,我的头上髻着发髻,左右两边各有一支金步摇,还会闪闪发亮,不是像现在这样整个髻都乱掉了…”
“为什么不出去再说呢?”他明明就看她很介意。
“我不认为我短时间內有办法出得去了。”陆红杏叹气。
“难道范家书铺真的是你烧的?”
“我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
“…像。”范寒江迟顿片刻,那个迟顿不是因为思考,而是他在挣扎说实话是否会伤害初萌的感情。
“你——”范寒江,你好样的!真、真了解她。“我承认我是打算烧范家书铺啦,但是晚了对方半个时辰,被对方先下手为強…我还没来得及放火。”陆红杏表情很扼腕。
“所以火不是你放的。”范寒江明显大松一口气。
“连你都怀疑是我,也难怪没人要相信我的白清!”天底下大概也只剩下范寒江会信任她,现在连他都这么说,那么全铜鸩城一定找不出半个站在她这边的人了!陆红杏扯着范寒江的衣襟摇晃“我如果说是范丁思安烧的,你信不信?”敢说不信就拿脚炼勒昏他!
“思安?”范寒江眉峰轻挑。
“很惊讶吧。是你那个乖弟媳哩。”陆红杏撇撇嘴,口气很酸,不否认听到他嘴里唤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时显得很不悦。
“不惊讶。如果火不是你放的,我倒真的肯定是她。”范寒江如是说道。
“咦?”“很像她会做的事情。”不过范寒江没想多说,又拿笑容蛊惑她“红杏,委屈你在这里等我几天,我很快就会来接你出去…记住要等我,别自己又逃跑了。”
“我哪时逃了?”
“在你強吻我之后,又不给我开口机会回应的那时。”不然她以为两人兜这么冤枉的一大圈是拜谁所赐?
“那是…”好吧,那时她的确是逃了。无法替自己辩解,她⼲脆转开话锋“你要怎么做才能替我洗刷冤屈?他们官商勾结,罪证全由他们乱扣呀!”
范寒江浅浅一笑,连带安抚她“我会让范家书铺的老板亲口出来说,火是他放的。”
范寒江踏进久违的范府。
府里的一草一木变化并不多,假山流水潺潺、奇石嶙峋,池畔亭榭,曲折廊桥,映入眼帘皆与他当初离开相去不远,大宅里,幽幽静静。
府里老仆见他归来,惊呼欢嚷地叫着“大少爷回来了!”整座府邸似乎在这声嚷嚷中清醒过来,昔曰相识的奴仆丫鬟上前与他寒暄,初来乍到的新婢儿只敢远远看着他,对着这名耳闻许久却不见其人的大少爷感到好奇。
范寒江沿途对人颔首微笑,仿佛到别人家作客一般,谦敬有礼,但也稍嫌疏远。
他手里抱着一名奶娃儿,是之前担任他贴⾝小厮平安的儿子。那时他离开范家,平安不过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没想到现在竟然当爹了,岁月总是不轻易饶人。
“大伯!”范丁思安微喘地奔出来,发梢的髻发有些凌乱,瞧得出来她是慌张梳理后便忙不迭出来见他,而她脸上的欣喜若狂一览无遗。
她的反应与陆红杏每回盼到他回来时的笑靥如出一辙,但看到陆红杏的笑,让他有归属的感觉“我回来了”这四个字总是強烈地想冲喉而出,回应陆红杏的娇笑。
范寒江将怀里小娃儿送回他爹手上,朝范丁思安轻轻点头。
“你回来了?之前你答允要回来看看进贤,我等了好几曰都不见你来,还特地上那女人…呃,不,是红杏坊去瞧你的情况,没想到你竟然带着她回银鸢城——”说到此处,范丁思安脸上的喜悦转为怨怼,一条丝绢在她十指之中被拧揪得紧,语气中多有埋怨。
“所以,你一怒之下,设下计谋诬陷红杏?”范寒江一针见血,完全不拖泥带水。他没忘记陆红杏还在牢里受罪,他越早解决这事儿,她便能越早离开那里。
“我、我没有!”范丁思安脸⾊一僵,口气也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出言关心我的近况也罢,你没问声好也罢,你却指责我诬谄她?!”
“先将下人都遣退了吧,如果你还想在他们面前维持当家主⺟尊严的话。”范寒江声音浅浅的,淡淡叮嘱。
范丁思安确实也不认为接下来要谈的话题适合让其他人听见,她作贼心虚在先,说谎掩饰在后,不得不听了范寒江的吩咐“你们都先退下。”
“是。”在场的范家奴仆没一个敢多留,毕竟氛围不对劲。
待众人鱼贯而出,范寒江与范丁思安才继续对谈。
“你我都心知肚明,范家书铺是谁烧的。”范寒江接续道。
“当然是陆红杏!”范丁思安一口咬定。“她心里怨恨我们范家,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加上范家书铺一开张就抢了她的生意,难保她不会做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