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晓的个人发展道路上是离不开权叔这个人的,可以说,如果没有权叔,也许就没有林晓的今天。
是金子就总能发光的,这话没错,但人若少了境遇,少了机会,关键时刻少了贵人扶助,错过了风云际会、众英豪齐登舞台各展所长一较长短的机会,那么他就只能是默默无闻的一块金子,更何况,人生如熔炉一般凶险,即使是金子,也有可能被融化得一⼲二净。
林晓打心眼里感激权叔,可是,权叔无儿无女,老家也没少什么人,林晓实在无以报答他的知遇以及提携之恩,所能做的就是秉承他的遗志!
林晓离开国贸大厦后就跟权叔的建筑队。
权叔视其若子,权叔死后,他的财产及人马,更主要的是其社会关系也由林晓继承,因此,林晓的个人奋斗,其实是站在国中最老一辈打工人肩膀之上的。
“权叔啊,是个苦命人,一辈子孤苦。”林晓语气无法不沉重地说道:“舒夜,你很难想象像我们这样一群人感情。我和权叔是忘年交,在这个大巨而冷漠的城市里,我们相互帮持,相互鼓励,我们有着,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这种情谊怎么讲,类似阶级般情感。”
“权叔说我人很聪明,很勤快,有一股不要命的拼劲,有号令大家的领袖气,这跟他年轻时很像。权叔比我整整大十六岁,可看起来却好象比我大三十岁,他们那一代打工人,出来打工的条件比我们还要恶劣,遭城里的人的冷眼更多,忍受得屈辱那是实在难以用语言描述。看看现在的城市,⾼楼耸立,一派现代气,可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土豹子一砖一砖垒起来的,这里面,包含我们多少辛劳的汗水与泪水。”
林晓说着说着忍不住站起⾝来,神态一派激奋。
舒夜听着林晓头一次这样倾诉,心头是异样的震撼。
林晓继续说道:“权叔的妻子叫小花,权叔每一次提起他的妻子他的那个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是那么充満深情,是那么眷恋,又是那么悲痛,又是那么悔恨,一个男人,提到他钟爱的妻子,可以疯子一般在我面前又哭又笑,又打又闹。”林晓忽然转过⾝对坐着的舒夜说道:“舒夜,你可知道,权叔的第一桶金是用他妻子的⾁体换来的?!”
舒夜终忍住没有惊呼出声来,虽然她心里已做好悲剧的准备,然林晓转⾝的这一句话还是让她震惊,这个在阳光下长大的女孩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个社会还有许多阴暗面,但真听⾝边人这样去讲,特别是从林晓口中说出的时候,心里实在有着大巨冲击。
林晓表情十分痛苦,仿佛此时此刻权叔的苦都转移到他的⾝上,他继续讲述着权叔的故事:“那时候,权叔刚刚领着一拨弟兄单独出来⼲活。他们没有关系,因此,只能靠出卖廉价劳动力在一些大工程里接下一些小活,这样的小打小闹,经济状况并不比从前好,只是多少有自己给自己⼲活的意味,受的盘剥与歧视也相对少了一些。权叔他们是憋着一口气,他们被城里人瞧不起,所以,他们非常急切的望渴出人头地,他们希望能混出个人样来,让城里人看一看!舒夜,你是很难想象他们当时那种急切,这里面包括了男人的尊严在里面。后来,权叔的妻子小花,奉权叔父⺟命来城市里找他,他们要怀孩子,要传宗接代,那一段曰子,真是权叔最幸福的曰子。”林晓笑道。
在舒夜眼里,林晓的笑显得分外凄凉。
林晓道:“那时,权叔就没和兄弟们住在大工棚里,而是和妻子小花在工地找到一个非常简陋的小木棚过曰子。那个小木棚,我能想象,当时,就是他们的天堂,可是,属于他们的好曰子,并没有过多久。”
“他们怎么呢?”舒夜忍不住问道。
林晓说道:“一为大包工头看上了权叔的妻子,在一次大工程权叔找到他要求承包底下一个活的时候,这个大包工头乘机要挟他。”
“怎么要挟?”舒夜问道。
林晓有些迟疑了,舒夜全不知这等事的,她是属于社会光明与温暖一面的,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然而,故事已经开讲,就没可能停下!林晓胸膛燃起了火,埋蔵在心底多年的火,不让它烧个⼲净怎么能行。
林晓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能怎么要挟,就是要权叔答应让他妻子陪包工头睡一晚。”
舒夜无语,她真的听到这等事时,因为愤怒而无语,人,怎么可以无聇到这种地步?
林晓继续说道:“当时,权叔差点没当场揍那胖包工头一顿,可是,权叔回到队里一看,看到几十号跟着他的嗷嗷待哺的兄弟们,权叔又犹豫了。”
舒夜说道:“再怎么,也不能因为这个出卖自己心爱的人啊?”
林晓摇了头摇说道:“舒夜,你很难想象,那是怎样一个队伍,有多少兄弟等着钱用,这样钱都是要命钱啊!要寄回家里,有的是给父⺟看多年的沉疾的,有的是看弟弟妹妹们上学用,这几十号人全部的希望都庒在权叔一个人⾝上,权叔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那时,权叔他们除此之外接不到一个活,实在天绝人路啊。”
林晓说着说着,眼泪快要掉下来,这种两难境地,林晓也曾经想过,可只是想一下,就不敢想下去,要是换成了自己,小花换成了韩冰,林晓他会怎么做?这是让人想想就要发疯的念头,所以,林晓很是同情权叔的遭遇,可是,任何同情在权叔⾝上都是廉价而无意义的。
舒夜心里一阵阵疼,她没想象到林晓所讲的故事竟是如此的辛酸,如此的悲惨,那可怜的女人,舒夜已经知道她的命运了。
林晓说道:“那几天,权叔一下子瘦了下来,一个⾼大汉子瘦得不成人样,终于,他决定了!一个漆黑的晚上,他请那包工头在那小木棚吃饭,中途借口出去买烟走了,在外面,他足足呆了一个小时,每一秒、每一秒都像刀割在⾝上,后来,他实在忍不住跑回去,事情已经发生,妻子小花已经被那包工头強奷了。”
舒夜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为那可怜的女人。
林晓摇了头摇,说道:“悲剧还没结束,小花遭受这样的大难,她没有责怪权叔,她只是怨恨自己。可怜的权叔,那时候并不知道妻子已经孕怀了。正是因为有了孩子,小花才坚強地活下去,可没曾想到那包工头⾝染性病,把这个病给小花,于是,孩子也保不住了,于是,她终于崩溃了,跳河杀自了。”
林晓这一段说得很快,他实在无法再详细讲这个悲惨的故事了,他似乎看到冥冥中权叔妻子小花那双凄苦绝望的眼睛,他受不了,而舒夜,眼泪也如开闸一般。
林晓有些哽咽了,说道:“就、就是这样,权叔的妻子小花自始至终都没有怨恨过他一句,依然深深爱着权叔。”
舒夜再忍不住哭出声来。
林晓没有过去安慰舒夜,是他讲的故事把舒夜惹哭的,可是,他已经没力气,讲完多年如块垒一般在胸的故事,他转过⾝对窗外无穷的黑暗说道:“这个世界,有多少快乐就有多少痛苦,而快乐,人又大多不自知,所以,想来人生大抵是苦多于乐。”
“那后来权叔呢?”舒夜问道。
林晓说道:“权叔很坚強,他闷头把活做完,终于赚了第一笔钱,他带领着兄弟们更加拼命地⼲活,三年之后,他也成了大包工头。我跟着权叔的时候,权叔的⾝体就已经很不好,一来他一直在透支自己,二来心里庒的事太过沉重,他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说:好好活下去,活出个人样;不管活成什么样,都不忘记咱们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是从土地走出来的;堂堂正正做人,盖房子,给需要房子人盖房子,别做投机的事情。”
林晓语气变得坚定有力起来,说道:“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确了自己人生奋斗的方向和理想,虽然这个方向和理想,在我们这个行当显得是如此可笑,如此荒诞,但我不后悔,可以说九死而不悔!我就是要在荆棘密布的世界杀出我的一条路的,我相信,表面风光的终究被人唾弃,只有依靠民人的才能获得永恒。正是因为如此,在楚大的时候我才支持楚雨蒙大姐的,虽然我理智认为有些牵強,但我情感支持,因为只有我情感全力以赴,我全部的才智,我全部的激情才可能迸发,所以,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我尊重知识,尊重规律,可在另一程度上我又藐视它!我要用我全部的心血打造腾龙,让它扎根老百姓,让它成为商业的正道、王道,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理想,是几代人,是一群人的理想,这是地底的声音,是真正的力量所在,所以,我相信自己。”
林晓终于把所有要所的话说完了,心中顿觉得轻松愉快了许多,忽然,两条手臂从后面缠绕在他的腰上,紧接着,一个温暖松软的⾝子紧紧的依在他的背上,林晓的泪再忍不住流了下来,这一秒,他想到了许多,想到了自己,想到权叔,想到小花,想到了兄弟们,想到了韩冰,想到了过去种种,也许,未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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