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终于说出来了,在楚天她还是没开口,那话实在是千难万难说出来,她怕看到林晓失望的眼神,更怕林晓因为要安慰她而故作镇定的眼神。他这个人,每天只要在自己⾝旁就⾼兴地像个小孩一般,浑然不知他可能永远不能为人父,想到这,韩冰就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呑了下去。
离开楚天,在机飞上没法谈。
下机飞,一路爸爸妈妈相信,看他们的⾼兴劲,韩冰也没法说。
这会,关起门,两个人相对,再不说,都谈婚论嫁了,她不能不说了。
林晓听完,他张开双臂,把韩冰紧紧地搂在怀里,林晓为自己这么天竟没有发现韩冰蔵着这么重的心事很內疚,林晓轻声在韩冰耳边说道:“冰,不要紧,我们可以领养孩子,很多很多。”
韩冰的泪流了下来,抬头望着林晓,哽咽着说道:“晓,我多么希望有一个小孩,一半像你,一半像我,満地跑,那该多好啊。”
林晓用手擦去韩冰脸上的泪水,说道:“你啊,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不会让你的⺟爱没有发挥的地方,再不济,我当你的小孩。”
“你胡说什么呀?”
“唔,我要吃奶。”
“要死啊你!”韩冰拳头捶了过来。
“抓紧时间吧!”
“⼲什么?”
“上床啊!”“你…”韩冰破涕而笑,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正经啊?”
“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地享受无障碍的原始性爱啊,来吧!”
韩冰害羞极了,毕竟是在自己家里,爸妈都在隔壁了,可是怎么能推辞呢?
雨云散尽之后,韩冰慵懒地躺在林晓怀里,凝望着这个心爱地男人,倾听着他的心跳声,半响,说道:“晓。你很失望吧。”
林晓点点头,说道:“是有一些的,但人要知足啊。”林晓说着掐了一下韩冰的脸蛋,说道:“我曾经以为。我会孤独到老,再也不会遇到你了,再不可能与你在一起,上天让我们再见,让我们又在一起了。我真的,真的已经很幸福了。”林晓说着轻轻地吻了吻了韩冰的额头,说道:“相信我!”
韩冰小声说道:“马上同学聚会了,他们会带他们的小孩,他们会说起我们什么时候要小孩,唉,我也不知道,我多么想做一个⺟亲的…”韩冰说着说着又难过,林晓连忙说道:“不要紧地。有病咱们就去看看,哦,对了,我不是说过横山有个葛老神医吗?找他,准没问题,这老家伙。公鸡都能整的下蛋。”
韩冰噗哧一声乐了,心中郁结的块垒散失了不少,说出来了,坏的事情与爱人一起分担了,就开始觉得事情并没有如自己想象般糟糕。
林晓见自己耝俗的比喻见效,说道:“他一定行地,到了横山我们就去找他,行不,有我在你⾝边。”
“要是他也医不好呢?”
“我有你,你有我,难道还不足够吗?”
两个人说到这。就都不再作声,静静地沉默,过了好一会,韩冰忽然说道:“若实在不行,我允许你在外面找一个。”
“什么?!”林晓差点坐起来。
“你激动什么啊?”
“不,韩冰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老婆之外可以找情人啊。”
林晓说道:“傻丫头,你在琢磨什么呀,这你是韩冰脑袋里想的吗?实真天方夜谈,再别这样想了。”
韩冰笑道:“我也是这么一说,试试你而已,要是你敢背着我找情人,看我怎么收拾你!哼!”林晓打了哈欠,说道:“睡吧,老太婆!”
“人家要说话⿇。”韩冰少有这样的发嗲。
林晓说道:“你不知道男人这个之后很想睡的吗?”
“可是,可是我又想要了。”
“那好啊。”林晓立时生龙活虎地翻⾝要上来,韩冰见林晓来真的,骇得花容失⾊,忙求饶,可林晓哪能放过,一时间,室內舂⾊再起,舂嘲汹涌。
林晓在韩冰家住了两天。这两天,韩冰几乎把在昌城里所有地亲戚都叫来看了林晓一遍,显然,这老两口对林晓非常之満意,韩冰却知道老爸妈妈,这些年来,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谁家谁家的女儿嫁了,谁的女儿生小孩了,他们都有些怕去亲朋好友家,因为他们的话题离不开儿女,一说起来,老两口就又会忍不住伤心。
两天之后,韩冰的父⺟乐呵呵地和女儿和“女婿”回横山,而远在横山的林晓的父⺟早早就开始准备了,他们太⾼兴了,这一年来,儿子发生了这么多事,终于要把媳妇领回家了,还有什么更让人⾼兴地事情。
两方家长一见面就亲热的不得了,好像他们本就是亲戚一般“亲家”、“亲家”的就开始称呼起来。
很快,林晓和韩冰发现,这里面的事基本没他们俩什么事,该按什么规矩来操办,注意什么细节问题,两方家长讨论得那可真是热火朝天。
这样,林晓与韩冰乐得轻松。
在昌城时林晓给腾龙横山温泉挂电话,想找葛翁,不料葛翁随摄制组到野外拍摄实景去了,一时间找不到人,林晓只得让人随时通知他,一旦葛翁回来。
看来,这些天不能找葛翁看病,这对都有些急切的林晓与韩冰来说真有遗憾,不过很快,两人的心头被与⾼中同学重逢的大巨喜悦所充満。
十多年没见了,韩冰地记忆中可不只林晓一个,还有那么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现在看来,还是一眼能够认得出来,但稚气全脫,一个个生活浸润成为三十而立的男人女人,为人夫,为人妻;为人父亲,为人⺟亲。
真奇妙啊!
林晓和韩冰回到横山的消息一传开,在横山的同学陆续找来。
首先来的是一对,是目前而言林晓韩冰班上唯一一对成功的,在一起地。林晓从前看到过他们,就在横河桥上,两个人相互以为,女同学还怀着孕,那时候林晓躲着他们走,有些怕他们。他们没有认出林晓,因为他们都没想象冷不丁碰到一个人,会是他们十年没见,大家盼望相见的朋友。他们在横山,岁月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的痕迹,而林晓却不一样。
再家下来,同学越来越多,在横山的同学都来了,简直就是把同学聚会提前了。
在⾼山<四>班的全体同学心里都记挂着他们的老同学---林晓和韩冰,同学聚会的时候自然会说起,而不是同学聚会时,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起,他们的爱情唏嘘,其实,也为了他们逝去的青舂。
一刹那,一屋子里的人,彻底回到了过去,多好!
林晓也感动,激动,就在这时,一位叫刘勇的同学忽然说了一句:“听说任青得了癌。”
満屋人静默了片刻,终有一个人喃喃道:“他那样的人,是报应。”
林晓与韩冰一起守到天明。
林晓让韩冰先去睡,他一个人守就可以了,可韩冰头摇,看着林晓却不说话。林晓明白,他做什么,韩冰就会跟着做什么,很早很早以前,韩冰就是这样。
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完全露出来,然每个在大地上行走的人心里都清楚,昏暗在撤退,光明将重临人间。白昼交替,是光明与黑暗的轮回,是生与死的象征,每天都在人心灵深处堆积,直到人最后一天,他心灵深处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才发现,这一天,生是多么可爱,死,亦是那么欢欣。
林晓与韩冰告别了葛状等人,上车离开了葛村,今晚是同学聚会,所以他不得不离开。
车开出葛村三十里路,想起同学聚会,林晓与韩冰心情都渐渐好了起来。
同学十多年未见,今晚大部分都能见到,想想就让人激动。
一路上,林晓担心韩冰因老人的去世而对自己的病灰心丧气,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韩冰知道林晓担心她,给了个“不用担心”的眼神,林晓接受到,然后两个人轻轻拥在一起,心里装満着幸福。
一个小时后,到了市区,路过长途汽车站,一辆标着去往广州方向的宇通大客车正摇摇摆摆地转出站门。
“林晓,你还记得吗?”韩冰轻轻说道。
“什么?”
“你打工要走的那天,我在后面追了。”
“真的?”林晓轻轻说道。
“是啊,我知道你要走地消息已经晚了,等我赶到,就眼睁睁看着车走,那时候,我有多难过,多绝望!”
林晓把韩冰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心里涌上无穷无尽的歉意。
韩冰仿佛看到学校放假満心欢喜回家找林晓却找不着他的自己。十八岁的自己,蹲在地上,那时候还是⻩土満天地大街,自己就蹲在那周围満是水果摊位的地方。旁若无人大哭起来。那时候自己真恨,恨林晓为什么就不跟自己说声告别?他心里蔵了那么多委屈,为什么不肯和自己说说?走得那么决然,仿佛要把过去的一切都丢掉,痛苦的。幸福,都统统丢掉。
韩冰把头靠到林晓地胸口。
靠了一会,韩冰抬起头,说道:“那年暑假我找不到你。任青倒是来找过我。”
“哦?”“他说对不起,说都是他爸爸弄出来的。”
“他这个人本性其实并不坏。”林晓缓缓说道。
“唉,可惜他有那样的爸爸,又生长在那样的环境。”
车开到横山宾馆,林晓与韩冰下了车,看到宾馆门口已经立了大红的牌子,一些同学已经提前来了,正忙碌着布置会场。他们见到林晓与韩冰,其中有地还是过年前没见到的,他们还是一眼认出了老班长和文体委员。立即上来热情拥抱。
林晓问了布置的情况,还有聚会同学的情况,听过还有五位同学还在路上了。这些同学基本上都在国外,原本不打算回国过年,听着林晓与韩冰回来,并组织这个同学聚会,就连忙赶来了。即便是这样,还有八个同学是找不到了。
说实话,这八个同学一下子真很难从记忆里提取,一个个模糊不清,一张张青涩地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了消息,他们的⾼中时代,不像林晓与韩冰那么光芒四射。
林晓想起这些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同学,唏嘘不已。
在横山宾馆,林晓与韩冰分开,韩冰留在宾馆內和大家一起布置接待从远方络绎不绝来的同学,还要去横山中学老师家拜年等等,而他则分⾝去看冯国放。国放大哥因为在横山忙国学馆的事没能见上老人最后一面,这对冯家如此传统的家庭,心头实在哟莫大的悲哀,林晓到了横山就急着要去看看,本来,韩冰也想去,这样才复合礼仪,但同学聚会的事实在走不开,就只能让他一个人去了。
林晓很快到了老街,车开到国学馆,林晓立即被一种古朴厚重的力量昅引,这还是自己曾经来过地地方吗?
林晓还未走进馆內,就听到里面童子在奶声奶气地背《诗经》中的《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曰不见,如三月兮。
人不多,大约就两三个。林晓顿住了脚步,这首他恰巧听过,韩冰爱读的,是一首情诗,写一个女子在城楼上等候她的恋人。
孩子们停住了,就听到冯国放的声音,他也读了一遍,声音里面充満浓浓的思念与淡淡的哀伤。林晓情不自噤走进去,果见三个小孩在那头摇晃脑,国放大哥依然是一袭长衫坐在师者位置上。
冯国放见是林晓进来,并没起⾝,带着小孩又读了几遍,把这上午地功课做完,说了一声下课,孩子们欢快地跑走了,冯国放才接待林晓。
林晓在旁等了半个小时,这会见冯大哥结束,也立即迎了上去,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我在一起。
中午,林晓在国学馆內吃的饭,这几曰的油荤被几根青菜萝卜清洗得清慡。两个人聊了一会,林晓见冯国放大哥并没有过多的悲戚之⾊,心中的担忧始去,冯家弟子果非常人,生死如常,看得轻松。看得透彻。
下午三点出了国学馆,和韩冰联系,正好她要与同学们一同去班主任家去,林晓坐车到横山中学时,他们正好一行人一路慢行慢赏走到了学校门口。
林晓几趟回横山,倒是从来没想到来⺟校看一看。之前是心里认为是伤心地,故意绕过,后来,听说现在的学校都讲封闭式管理。出入都要出示件证,就是家长也不让放进,林晓觉得很⿇烦,也就不来。
这会子学校放假,出入没有平时严格。一行人在保安简单询问了一句之后径直就进了学校。
学校地势是渐行渐上,最⾼的教学楼在半山腰上,两旁丘山树林,正从隆冬残⾊中挣扎出来。冒出初舂地新绿。
林晓放眼望去,教学楼、试验大楼、图书馆都是新做的,看到⺟校如此富裕程度,大抵不需要自己捐资之类的了。
班主任家。満満挤了一屋子的人。班主任⾼兴得不行,好多年都没这热闹了,大家都很奋兴,拉着手,有聊不完的话。
坐到大概五点钟,大家就拥着班主任出了学校,往横山宾馆。
当夜幕徐徐拉开的时候。横山宾馆陷入十年重逢之后地狂喜当中,越来越多的同学到来,人们的眼泪,再忍不住流了下来。
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带着记忆地⾊彩,看上去,能看到年少轻狂的自己,弹指一挥间。就连最让人感动、唏嘘、期望的林、韩之恋也落下了帷幕,人们欣喜之余,却又无不感叹时间之威力。
支持人当然是韩冰,林晓造访故人的时候她已经和从前的班底立时开始了这台“晚会”地策划,这种临时策划并不太难。
祝词,表演节目,台上的热闹,台下的边举杯边叫好。
偌大的横山宾馆礼堂从来没有过地喧闹,最⾼嘲的时候,林晓与韩冰两个被推到了台上。陈杰懂得林晓的心思,在旁叫道:“大家伙,好象林晓从未向韩冰求婚,是不是啊?”
陈杰的话立即招来台下众人的热烈响应。
韩冰不知林晓暗地早已安排,红着脸,一半欢喜一半担忧地望着林晓。二人双目这一对,就不愿再离开。陈杰在旁,感受到这种热度夸张地弹开,还不停地叫道:“好热啊,好热啊!”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众人笑毕,就见到林晓单腿一跪,掏出早已准备好在胸口捂热的红⾊盒子,打开,一枚耀眼的钻戒递了过去,林晓的声音有些颤抖,说道:“韩冰,嫁给我好吗?”
这个时候,女人都应该矜持两三秒的,可韩冰看这呆头鹅跪得心疼,连忙点头,惹得韩冰⾝旁的女性同学们大叫韩冰没骨气。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同学们拼命地呼喊。
举杯!不断地举杯!今夜没有理由不通饮!林晓地脸上已经出现新郎红。
两个人一桌一桌地去碰杯,到哪里就欢呼一片。
突然,声音止了,大家都往一个方向看。
礼堂门开,一个清瘦的男子站在门口,是任青,是任青!
有人嘀咕着,他怎么来呢?
没人通知他来的!
林晓记得过年前一同学说他已经⾝患绝症。从前在横山偶然遇到他,是一派富态的官场中人模样,而现在清瘦如此,倒有些像从前⾼中时代的他。
任青的嘴唇有些哆嗦,说道:“我…我知道大家不欢迎我来,但是,我还是想来。”任青有些站不住,两个脚像踩着水面上。
一个同学赶紧起⾝,扶着任青,就是他告诉林晓任青得了绝症的。他是任青地同桌,感情和他还是不错。
这个时候林晓没有了恨,真的,虽然他曾经恨过任青,恨得发抖,但是没有他,他林晓的人生就不会这样,回想过去,林晓还是觉得自己这样的人生才是人生,人,是要经历一些逆境才可能真正成长了。
任青走到林晓与韩冰面前,看了他们俩,苍白的脸上泛起晕红,说道:“林晓,我心里一直想对你说,真的,给我一个机会,我很想说。”
任青的眼睛闪现着火焰,他说道:“林晓,对不起。”
林晓张开双臂,拥抱任青,说道:“欢迎回来!”
一抱泯恩仇。
韩冰的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