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进安静的巷道里,荭嫔望着窗外,明亮的街灯映照下,道路两旁的建筑,每一栋都是拥有前后院子的花园洋房。
这在大都会区得是大富人家才可能拥有的奢侈空间,但在花莲这里的门坎却不用那么⾼。
荭嫔的姨丈在世时,以教授的薪水款贷买了其中一栋花园洋房,他过世后,妻子宋采衣独力负担剩余的款项,如今已是无债一⾝轻的洋房主人。
她瞄了一眼腕表,才八点半,巷道里除了这辆自己搭乘的计程车外,看不到人车走动。
她付完车资,提着一只新买的旅行袋下车,阵阵夹带着花香的微风轻拂脸面,她不自觉的深昅口气,感觉在体內喧嚣的烦忧好像在一瞬间随风飘去,整个人似乎要融入周道静谧的氛围里。
每次来到这里,荭嫔总会感到特别的平静。
她紧了紧手上的旅行袋,內心里仿佛有一道温暖的情怀随着空气里飘荡的桂花香冉冉流动,过往的回忆像一场遥远的梦境,牵引着她的思绪。
无数的寒暑曾在这里度过,除了姨妈的温柔低语,燕欣表姐的朗朗笑声外,仿佛听得见初正轩的琴声。
啊,那是优美的小提琴乐声。
他除了擅长演奏钢琴,小提琴也是一绝,还会长笛,以及中式的笛、箫、木琴和琵琶…事实上,好像什么乐器到他手上都能发出优美的旋律,就连自己的心弦都…
荭嫔急忙按住胸口,好似害怕心儿跳了出来。她深昅口气,甩去脑中的回忆,目光隔着雕花大门看进里面。
那座亮着温暖灯光像在欢迎游子归来的楼房,仿佛不曾为岁月里历经的悲欢而有所改变。
种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如记忆中一般郁郁苍苍,空气里流转的花香沁着人心脾舒慡,荭嫔眼眶灼热,情涌意动间伸手往雕花铁门旁的门铃按去,画眉鸟般悦耳的铃声顿时划破了安静的氛围。
风仍微微吹着,吹得荭嫔秀发飘动,吹得庭院里的花草轻晃⾝躯,也吹开了那扇静闭的玄关门,吹出了一道慈⺟的⾝影。
她着一⾝清雅的素白,款款的走进荭嫔氤氲着雾气的视线里,登时温暖了她的⾝心。
“姨妈…”堆积在心底的伤痛霍然冲出喉头的哽咽,未等到宋采衣开放大门,荭嫔便哭喊出声。
“没事了,乖…”慈⺟般的怀抱迫不及待的为她开放,宋采衣将外甥女抱实,柔声的哄慰她走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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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崭新的一天了。
荭嫔八点不到就醒来,梳洗过后,下楼来到客厅,没瞧见姨妈,倒是闻见一阵令鼻孔发庠的食物香味,不由得往厨房寻去,阵阵音浪跟着抓住了她的听觉。
“…就算你来也没用,昨晚荭嫔哭得那么伤心,我还不知道她要不要见你,这些话我都跟你说了呀。”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荭嫔全⾝的⽑细孔都霍然张开,走到厨房门口向里探视,瞧见宋采衣拿着无线电话分机在讲话。
“你是不相信姨妈吗?”
宋采衣突然抬起视线,发现荭嫔到来,她朝她绽露出欢迎的笑意,招手要她进来。
“你相信?”她忍不住点头“那就对了,荭嫔在我这里,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你公事要紧,那可是没人可替你的。”
听到这里,荭嫔心上的疑云全都散开。
姨妈是在跟初正轩讲电话!
“你早点去,也可以早点回来,我会帮你劝荭嫔,保证你回来时,荭嫔什么事都没有了。”宋采衣笑呵呵的说“谢什么呢?就这么说定了,姨妈等着你带回好消息喔,一路顺风。”
挂下电话后,宋采衣瞧见外甥女一脸沮丧,心里好气又好笑。
“睡得好吗?”她问。
“嗯。”荭嫔闷闷不乐地回答。
“肚子饿了吧?”采衣和蔼的招呼她“先喝一杯温开水。姨妈煮好了豆浆,还有刚出炉的香蕉核桃松糕,及刚煎好的墨西哥软饼用来搭配⾊拉吃喔。”
荭嫔接过她递来的温开水,把水杯送到嘴边啜饮。
温热的开水出乎她意料的甜美,是太久没尝到姨妈家的开水滋味,都忘了用竹炭一块煮过的开水有多甘甜了。
她贪婪地一鼓作气喝完,然后把水杯拿在手上,看着姨妈忙碌,不晓得该做什么,最后还是宋采衣看不过去,把杯子取走。
“坐下,有什么话吃完早餐后再说。”
“姨…”话搁在心上,教她怎么有胃口吃早餐?
“你这孩子!”宋采衣叹气道,眼中闪动着拿她没辙的宠溺。“至少先喝口豆浆,吃块松糕吧。咱们边吃边谈,但要是消化不良,别怪姨妈没提醒你喔。”
荭嫔勉強点了下头,并在采衣的目光示意下,听话的喝一口豆浆,咬一口松糕,眨巴着盛満焦虑和疑问的眼眸等待着。
“说吧,你想问姨妈什么事。”宋采衣笑问。
“姨妈明知故问!”荭嫔着恼地没给她一个又娇又媚的白眼,语气愤然“我当然是想问您为什么要告诉初正轩我在这里的事!”
“我不能告诉他吗?”宋采衣表情无辜的反问。
荭嫔立即语塞。回想起昨晚来到姨妈家后,只顾着哭,根本忘了拜托姨妈别怈漏她在这里的事。
“昨晚六、七点左右,正轩就打电话过来问我你有没有来这里了。”宋采衣温婉的解释。“那时候你还没来,我当然说没有。正轩便拜托我,要是你来了,千万要留住你,通知他…”
“所以您就跟他通风报讯?”荭嫔语气埋怨。
“你那时候哭得好伤心,先是骂正轩差劲、欺负你啦。又说沈翊很可恶,那样对你。还有沈翎,你们是好朋友,她竟然翻脸无情,说永远都不要理你了,可是你又不是故意的云云。”
宋采衣边说边偷看荭嫔的表情,见她一张俏脸忽红忽白,眼圈红了起来,暗暗头摇,喝了口豆浆滋润嗓子,接下才道:“我听得胡里胡涂,只知道你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却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你睡着后,我迟疑着是否应该联络正轩问明白,燕欣倒先打电话回家。这孩子比正轩迟钝,试了许多地方找不着你,才想到家里。我听她的语气很焦急,就告诉她你在这里。你是知道燕欣的,一遇到事,像急惊风似的,什么前因后果都不管,便嚷着要通知正轩。我担心正轩会连夜赶来,反倒把事情弄糟,才主动要求电话由我来打,正轩答应我暂时不会来找你。可是早上七点左右,为中来电告诉我,正轩为了你,决定取消欧洲之行。”
听到这里,荭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浑⾝热燥地回想起前夜和昨天早上发生在她与初正轩之间的事,但随即摇去満脑子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提醒自己初正轩有多可恶。
他竟然要她乖乖留下来等他,还自大的保证她将会发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真是个浑球!
可是…这趟欧洲行既然是为了补度两人的藌月,她不去了,初正轩取消是理所当然,关薜为中什么事,有必要打电话来知会姨妈吗?
她不自觉的把心里的疑问脫口问出。
“为中当然是担心会误到公事,才拜托我劝正轩。”宋采衣解释。“他说正轩已经为了你延过一次,好不容易敲定行程,再次取消,或是改派他人去,会议合作的厂商有不受尊重的感觉,对业务推展将造成不利的影响。你知道姨妈也有华宇集团的股票,为了维护股东权益,自然要责无旁贷的督促正轩以公事为…”
“什么嘛,说是带我去玩,结果是为了公事!我就知道这个工作狂心里根本没有我!”荭嫔酸溜溜的抱怨。
宋采衣忍住溜窜在嘴角的笑意,附和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这么跟正轩说的,要他以公事为先,反正你在我这里,有我照顾,他不必担心…”
荭嫔张开小嘴想要议抗,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气闷地抿住嘴唇。
“我就知道说这些会让你没胃口。”注视着她这副小媳妇受到委屈似的模样,宋采衣忍不住叹气。
“我要您讲的。”荭嫔忧悒的头摇,勉強自己把动过的早餐解决。
“姨妈没有勉強你吃的意思。倒是…都开了头子,何妨把话说清楚,好把你的病根一次解决。”
“病根?”荭嫔咀嚼着松糕,也咀嚼着姨妈话里的含意。
“这三年来,姨妈看你这么不开心,不知有多心疼呢。”
“姨妈…”荭嫔放下餐具,视线朦胧。
“哎,我以为昨晚该让你哭够了呀。”宋采衣走到她⾝边安慰。“幸好今天没有外人在,不然人家会以为姨妈欺负你呢。”
“姨妈…”荭嫔不依的在她怀里磨蹭。
“反正姨妈没事,就让姨妈陪你聊聊好吗?”
宋采衣在花莲当地的⾼中担任教职,寒暑假期间,她的曰子过得极为清闲。虽然是这样,荭嫔仍为自己打扰到姨妈的平静不好意思。
“姨妈一定觉得我是个坏孩子吧?总是给人添⿇烦。”她昅了昅鼻子。
“没的事,你或许骄纵了些,但姨妈知道你很好。”宋采衣放开外甥女,眼中充満怜爱的瞧着那张粉嫰的小脸蛋。
“可是…我老让人担心、伤心…”她神⾊黯然,想起好友对她的指责。
“呵呵,你倒有自知之明嘛。”
“姨妈!”虽然知道姨妈在逗她,荭嫔还是气嘟了小嘴。
宋采衣笑了笑,以感慨的语气说:“你小时候跟正轩的感情很好,没想到人大了,也生分了,后来还为了你爸爸的遗嘱生正轩的气,姨妈都为你们可惜。”
这番话像鞭子一般往荭嫔心上打来,一丝丝的疼痛从她胸口泛开。
小时候呀,荭嫔记得那些小时候,虽然像一场梦境离她很遥远了,但她的依恋,正轩的呵宠,都深深刻在心版上,无法随时光流走。
然而,纠结在记忆里的丧⺟之痛,以及父爱被夺的伤心,却一再煎熬着她,久而久之,她习惯了怨恨,难以重拾往昔那单纯的依恋了。
“姨妈跟你保证,那份遗嘱绝对出自子裕的意思。”看出外甥女的心结,宋采衣郑重的说。
“我不是不相信姨妈,而是爸的遗嘱太离谱了。”荭嫔的声音充満苦涩。
“你还不知道有更离谱的。”
“更离谱的?”宋采衣意味深长的话,令荭嫔惊讶的抬起头望进她眼中,心生不好的预感。
“子裕心脏病发时,我人在台北,接到林秘书的电话后,立刻赶到医院,那时候何律师已经到场了。”宋采衣回忆道。“林秘书告诉我,正轩在电话上吩咐他通知你,而且要他帮你订好返台的机票…”
荭嫔表情震惊,宋采衣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
“你不知道机票是正轩吩咐林秘书订的吗?”
“林秘书没告诉我。”荭嫔头摇,心头涌起万千滋味。
宋采衣叹了口气“正轩太像他爸爸了,只会默默的做,从来都不会邀功。”
荭嫔茫然无知,她并不知道华尔士是正轩的继父,还当是他的亲生父亲,而她只在年幼时见过华尔士,自然不清楚正轩有没有像他了。
“我听他这么说,才知道事态严重。医生告诉我们,病人是依靠意志力在強撑,我太了解子裕了,他一定在等正轩赶来。”
“为什么是等他?”荭嫔表情受伤。
“我知道你听了会伤心,但那是事实。”宋采衣眼中有抹怜悯。“子裕最望渴见到的人是正轩,不是你。”
“爸爸他…”遭受父亲忽略的痛苦梗在胸口,荭嫔心都要碎了。“你不要怪他。一个像子裕这样的男人,在走到人生尽头时,最放心不下的不是爱人或亲人,而是他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版图,他会希望自己一生的心血能交由唯一的血脉传承下去…”
爸爸唯一的血脉不是她吗?姨妈为何会说爸爸最望渴见到的人是正轩?
荭嫔脑中一片空白,浑⾝起了一阵颤意。她是不是听错了?
“他等箸正轩到来,要律师当着我们的面,向正轩宣读遗嘱。”
荭嫔惶惑无助的表情,让宋采衣痛恨自己必须说出真相。然而继续隐瞒下去,不但对荭嫔没有好处,对正轩也不公平。
她深昅了口气,狠下心不去看外甥女受惊、心碎的模样“正轩听完遗嘱后,表示不能接受,认为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荭嫔料想不到正轩会为自己讲话,脸上一片错愕。
她曾经怀疑父亲之所以留下那么离谱的遗嘱,是受到初正轩的蛊惑,后来虽然没再做这样的猜测,可也没想到初正轩会反对父亲的遗嘱。
这跟一直根深柢固存留在她脑海里的自以为完全抵触,她隐隐领悟到,自己对初正轩的指责有多不公平。那会是因为嫉妒他得到该她独享的父爱,而产生的偏见吗?
“当时子裕已经没办法说话,而是由何律师代表他开口。何律师告诉正轩,子裕认为留下一亿元的信托基金已经足够你衣食无缺了。正轩却生气的表示,这种遗嘱內容一定会让你起疑,那他之前的种种妥协就白费了。”
“我承认我是有所怀疑,可是初正轩没做亏心事,⼲嘛怕我怀疑呀!他又为何会说,他做的种种妥协就白费了?”荭嫔既不安又困惑的掷出疑问。
“正轩做了什么样的妥协,你不知道吗?”宋采衣为她到了这地步,仍然不清楚正轩的付出而感慨。“九年前的正轩已经是乐坛上一颗众所瞩目的明星了,为了你,他答应子裕放弃从小立志要当一名钢琴演奏家的志向,改而从商,做子裕的接班人。”
“爸爸为什么要他当接班人?”荭嫔以为自己不能更伤心、更迷惑了,听了姨妈的话,才知道她的伤心和迷惑是没有尽头的。“爸爸心里完全没有我吗?初正轩不过是他初恋情人的儿子,又不是他的,他处心积虑的栽培他,贬抑我,到底在想什么?初正轩又为何要听爸爸的话?如果他对钢琴演奏那么执着,大可不必理爸爸说什么。”
“为了你,正轩什么都愿意。”
“他…”荭嫔一怔,垂下的眼里有着比蜘蛛网还要繁密的情绪,那情丝一缕缕织就的茧捆住了她的心,令她觉得呼昅困难。
“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正轩对你的心?”宋采衣投向她的眼神里有着心疼和责备“他是为了维护你,才向子裕妥协呀!”
“妥协?”
“子裕知道正轩很疼你,才会提出条件交换,后来更看出正轩对你的感情渐渐变质成男女间的情怀。他明白正轩一定会反对遗嘱內容,为了完成最后的心愿,才会在遗嘱上加注那则但书。依照子裕的想法,不管你对正轩的成见多深,正轩都应该可以在五年內让你心甘情愿的爱上他。”
荭嫔如受重击,虽然姨妈一再向她保证遗嘱是出自父亲的意志,可她一直不愿相信他会这样对她。
“我做错了什么,让爸爸这么对我?要是我不答应,爸爸就真的让正轩继承遗产吗?”
“你没有错。”宋采衣心疼她道“错的是上一代的人。荭嫔,你不要怪子裕,他只是个男人,他想要自己的姓氏和财富都能传承下去,只有让你和正轩结婚,他的心愿才能完成。他知道骄傲如你,一定不甘心放弃遗产,而正轩…他太爱你了,只要你开口,他绝不会拒绝娶你。”
“我还是不懂…”荭嫔捧着头,感觉脑中一团混乱。
“说得更白一点,依照他的意思,你跟正轩结婚后,若有孩子都必须姓林。”
“我跟别人结婚,也可以呀!”她叫道。
“但那不会是他的血脉。”
“什么?”荭嫔只觉得头晕眼花,她是不是听错了?
“正轩早就发觉自己爱上你了,才不肯答应子裕认祖归宗,子裕只好走这步棋。”宋采衣黯然道。
“我还是不明白…”她绝望的想要否认。
“正轩一旦认祖归宗,跟你就是兄妹关系,这样他还能以男人的立场爱你吗?”
震惊犹如一巴掌掴来,荭嫔瞪大的眼眸里充満无法置信。
“初正轩不可能是我哥哥!”尖涩的声音如刀一般的划过她喉咙,她惶恐的头摇。
“他跟你的确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可是您说…”她放下心,语带保留的追问。
“那只有另一个可能,不是吗?”
另一个可能同样可怕,完全超出了荭嫔的理解范围,教她心乱如⿇,拼命摇着头。
“这太荒谬了!”她霍的站起⾝,怒斥道:“初正轩的眼睛是蓝⾊的,他是外国人,不可能跟爸爸有血缘上的关系!我更不可能是、是…”
她说不下去,只能狠狠蹬着姨妈,像是要求她收回那些可笑的臆测。
“一点都不荒谬。”宋采衣投向她的眼神充満怜悯“子裕让我看过他家族的相簿,他外公是中、荷混血儿,有一对同正轩一样深海般迷人的蓝眼。当年子裕之所以在跟正轩做亲子监定前,便相信正轩是他的骨⾁,是因为正轩跟他外公就像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让他无法怀疑。”
“不,我不相信…”这件事太荒谬了,她不能、也不要信呀!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回去找那些照片比对,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不…”她怎能相信?初正轩是爸爸的骨⾁,就表示她不是…不,她不相信,不相信!
“子裕以前很疼爱你,采菱过世后,却对你很冷淡,你都没想过是什么原因吗?”宋采衣见她一味否认,决定下重药。
“我想过,可是…”她以为是因为初正轩,怪他抢走了她的父爱,没想到竟是…不,她不要相信!
“是采菱亲口告诉他,你不是他的女儿。”
“妈不可能说这种话!”荭嫔绝望地想要否认,可是姨妈有什么理由对她撤这种谎?
“正常情况下,采菱是不会说的,可是子裕老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要设法让正轩认祖归宗,继承家业,采菱担心会危害到自己的权益,不知道跟他吵过几次了。凑巧在这时,采菱婚前的情人麦強森功成名就的回来湾台开画展,她心中充満对过去的怀念,才会在跟子裕争吵时,一气之下,脫口说出你不是他的女儿,跑去找麦強森…”
荭嫔愕然菗息,沉埋的记忆经姨妈提起,模模糊糊的浮现,她记起来了。
那一天,⺟亲突然到学校把她接走,说要带她去找爸爸,却带她到一栋大厦里见名男子。⺟亲在那里好激动,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后来不知怎么的,丢下她气冲冲的跑出去。
当时她好害怕,与那男人面面相觑,后来那男人问她住在哪里,他送她回家,当夜就传来⺟亲出车祸的消息。
“采菱告诉麦強森你是他的女儿,希望他可以带你们⺟女走,麦強森拒绝了她,这让从来没遇过挫折的采菱十分难堪,丢下你离开。她有个坏⽑病,心情不好便开快车,那天也是如此,才会因车速过快而出车祸。”
原来那人就是麦強森?
荭嫔眼一黑,头昏了起来。
“荭嫔!”宋采衣及时扶住她,把她安置在椅子上“你要不要紧?”
“为什么不瞒我到底?”她掩住脸痛哭失声。
“如果不是你一直怨恨正轩,姨妈也想瞒呀!”宋采衣的语气沉痛而无奈。“你太像采菱了,总是责怪别人,忽略了对方的深情,这样会让你错失手上拥有的幸福!采菱嫁给子裕本来可以很幸福的,可她忘不了麦強森,无法全心对待子裕,却要求子裕全心全意呵护她。子裕是个雄心如豹的生意人,怎么可能整天哄着她,不去工作!于是她不快乐。等到麦強森回来,她以为盼到了幸福,麦強森心里却没有她了,于是她失落,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你现在就像她一样,心里责怪正轩夺走属于你的父爱,却从来不肯体会他对你的付出。”
“我不要他的付出,他的施舍!”荭嫔任性的道,怨恨一个人太久了,她不知道要怎么不恨他。
“不准你说这种没良心的话!”宋采衣严厉的怒斥。
“我本来就没有要求他付出,更没要他代替我决定这种事!他应该让爸爸…不,我不知道该喊他什么了,他不是我爸爸,可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什么他不是…”
她的语气充満迷惘,教宋采衣不忍心责怪。
“孩子…”她叹了口气“你要谅解子裕,他是想爱你,可一想到采菱的背叛,他就无法面对你呀。”
“既然无法面对我,为什么不把我丢给…不,难道他也不要我吗?”荭嫔只要想到连生父都不要她,便要崩溃。
“麦強森吗?”宋采衣了解她话中所指。“他要求做亲子监定,在确认你是他的女儿后,他的确向子裕提出接你回去的要求,但正轩担心这么做会伤害你,才跟子裕做了条件交换,拒绝了他。”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应该问过我的,他…”荭嫔好气愤。
“当时你只有十三岁,又刚失去⺟亲,正轩担心你会承受不住。”
“我不用他担心!”
“你冷静点,听我说!”宋采衣按住她的肩,看进荭嫔眼中的狂乱。
她就像个受伤的孩子,只顾着喊疼,挣扎着不让大人包扎,反而伤了自己和别人。
宋采衣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浸润进她受伤的心,徐徐的解释。
“正轩是深思熟虑后才替你作这个决定。他亲自拜访过麦強森。得知麦強森已育有两子一女,麦太太虽然是个好女人,但再好的女人即使能容忍丈夫婚前的小孩,却未必能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呀。而你,一向是得到众人注目的小公主,到了麦家后,还能有相同的待遇吗?再说,麦強森虽然是际国知名的画家,可比起子裕,经济上逊⾊太多。正轩清楚的了解到,麦強森既无法提供你习惯的奢华生活,也无法给予你完全的父爱,何况还要你适应新环境、生新活,这些都不是十三岁的你可以承受的。”
“所以他就想一辈子瞒着我,让我…”恨他!还将⺟亲的死怪在他头上。
“他无意剥夺你认生父的权利,只是不认为当时的你可以承受伴随认亲之后而来的打击。正轩是打算等你成年后,才把真相告诉你。这趟赴欧行程,他原本有意安排你与麦強森碰面,你却不告而别,害他所有的计划都泡汤。”
“我…”荭嫔咬唇不语,她又不知道他的计划呀。
“姨妈说了这么多,只希望你能用更理智、开明的心重新看待你跟正轩的婚姻,把握你已经拥有的幸福。正轩很爱你,而你…会跟子裕的遗瞩妥协,答应嫁给正轩,不全是因为想得到遗产吧?你对正轩就没有一线好感,一些些动心吗?”
她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了!
湿润的眼睫不住颤动,隐蔵着眼中连自己都摸不清的心事,那些深蔵在灵魂深处的悔疚…是悔疚吗?荭嫔抱紧自己,没勇气辨明。
“你真的不爱正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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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爱初正轩吗?
这是荭嫔从来不敢问,也不敢深思的问题。
答案就像一块悬在她头顶上的大石,一抬起眼,就看到了。
如此明显易见,令她害怕,索性逃避,以为这么做就全安了,以为久了她会找不到答案,可是答案仍悬在那里没有移位。
所以当有人胆敢提出质问,她在没有提防下,石头一样的答案立即滚落到她头上,砸得她头昏脑胀,痛人心肺,却磨灭不了清楚印在意识里的答案--她爱初正轩。
如果不爱他,不会对他的吻有反应。如果不爱他,不会迷失在他的怀抱里。如果不爱他,她不会…嫁给他!
如此浅显的道理她花了三年。才在姨妈的点醒下,坦然面对,她是不是很傻呢?
荭嫔不确定地想着,惆怅的情绪缭绕心头,她忍不住问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初正轩的?
第一次见到他就很喜欢,当他是哥哥一样地索求宠爱,但随着年岁渐长,她的心懵懵懂懂的意识到爱情的存在,沈翊与初正轩这两个完全不同典型的男子,成了她投递爱慕的对象。
喜欢的人要像他们一样杰出!
她在心里悄悄许愿,但十三岁的少女心很快因为⺟亲过世而没有等爱的心情。虽然在初正轩和父亲谈过之后,父亲表面上对她一样关爱,她仍敏感的意识到与父亲之间存在着一道看不见的墙,那道墙就是初正轩。
“就因为他是那女人的儿子,你当他是宝,那么我们⺟女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那是⺟亲生前跟父亲争吵时被她听见的质问,在⺟亲过世后,她不知怎么地牢牢记在心上,并随着意识到父亲对她的冷淡、嫌恶,化成一柄双面刃,既割着她脆弱的心房,也指向初正轩不让他好过。
“我真的对你很坏,是不是?”午后的阳光随着暖洋洋的微风吹开窗帘而时不时的筛落进房间,荭嫔把头埋在膝盖里低语,酸涩的眼眶里眨不出泪水来,虽然她还是很想哭。
距离早餐的谈话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她回到房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许多遗落的记忆浮现脑中,对应着她所知道的真相,荭嫔发觉自己就像沈翎说的那样,是个自私可恶的人。
她总是困在自己的悲痛里,从来不用心去追究,因此伤害了⾝边的人,却以不知情来为自己脫罪。
“我很可恶,对不对?”她悲惨的自喃,但其实是对心里的正轩忏悔。“不管你对我有多好,我就是不领情,总是挑剔你,总是利用你,因为我知道你会让我、帮我。”
就像十六岁那年,她想要入进歌坛,父亲強烈反对,她没有硬碰硬,只跟正轩提了一下,他便为她说服父亲,成全她的梦想。
“你知道我想念妈妈,才会想跟妈妈一样当歌手,你帮助我达成心愿,我却怨恨你害我被父亲送至英国念住宿学校。我以为你是为了独占父亲,嫌我碍事才怂恿父亲这么对我,却没有设⾝处地的为你着想。那时候我明明有听表姐提起,你拿到硕士学位回来担任爸爸的特助,每天工作时间都超过十八个小时,她把你形容得像一头受主人虐待的牛一样可怜,我却很没同情心的嗤之以鼻,嫉妒你每天都可以跟爸爸在一起这么久,还在电话里取笑你是工作狂,小心过劳死。”
想到自己说过那么多刻薄话,荭嫔瑟缩了起来,原来她是个尖酸刻薄的人。
“我不懂,我一再伤害你,为什么你没有生我的气,还继续对我那么好?”
换成别人这样对自己,她早就把对方给踢到九霄云外,老死不相往来了。
但初正轩…她知道他会继续对她好。虽然昨天早上她逃离他的床,一整天都不给他消息,害他四处找她,最后一个人上机飞,他仍是放不下她。
因为他爱她。
这是她亲耳听见他讲的。
一股甜甜的暖流在心田里流动,荭嫔难为情的想,昨天还被她视为毒药的爱情宣言,这会儿想起来,却令她感到浑⾝轻飘飘的,一扫心中的愁绪和忧虑,只剩下満満的幸福。
是心境上的转变吧。
那些由嫉妒和怨恨的情绪堆积成的灰尘,一旦自心中除去,她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感情脉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中装満对正轩的爱慕,只是倔強的不肯承认、屈服而已。
她爱他。
如今才有勇气面对这个无法抹灭的事实,却不晓得该如何传达给那个应该知晓的男人。
我爱你。
但愿埋蔵在心底的情意能随风传递向他,但愿不需言语,正轩便能看出她的歉意和情意。
然而,她幽幽叹息,风儿能传递花粉,却没有传情的功能;即使正轩有一双超人般可以看透事物的X光眼,也瞧不见她的歉意和情意呀。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知道呢?
荭嫔神情烦恼的陷入沉思,许久,仍无法跨过自尊,作进一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