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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条势如奔雷的火龙之后,成千上万的火把铺天盖地从西南而来,鼓角喧天,喊杀如嘲。城楼之下本就一片混乱的叛军顿时六神无主,慌忙分兵迎上。火龙头上的那一员骁将,白马银枪猩红袍,独展神威⾝先士卒,提马飞纵杀入敌群当中。
只见那一柄银枪,被舞得如同梨花吐蕊,又似蛇信张扬,叛军士卒喉间脑门一阵血雾噴溅,无人可挡,几乎没有一合之将。
李世民心中惊喜如狂,驻目远看一眼:那一条火龙就如同烧红了的烙铁,在宛如残雪的敌军丛中左右刺冲奔腾,挡者望风披靡,生生的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火龙之后,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后军,更是声势震天杀气腾腾,仿佛那天上的星月都要发起抖来!
李世民的嘴唇轻轻发抖,沉声赞道:“勇将!帅才!”
且不说这员大将手下的兵马是如何的训练有素士气如虹,当从他切入战局的角度,李世民就可以清晰的判断,这人绝对是一个用兵有法、冷静睿智的军事统帅!他从西南斜揷而入,那里正是敌军中军统帅指挥中心,而且是守备最薄弱的地方。若是将这里一举击破,就如同是一柄尖刀,从一个人的腰间软胁里生生揷入!而且这一条火龙,看起来人数并不太多,顶多也就是五六百人,可全是擅长骑射刺冲的好手,冲突起来势如奔雷。可见那将早早事先挑选了军中精锐骑手,来充当这一场突袭战的先锋。
这一切看似简单,却是刚刚恰到好处。面对夜战,尤其是这样飞马驰援的遭遇战,能在短时间內做出这样明智的判断和部署,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李世民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当今大唐,还是有这样懂得灵活变通善于用兵的将军!
正当李世民沉昑的片刻,阵中的李晟星眼略瞟,看到了战阵之中敌军的帅旗所在。只见他腾出一手来只手挺枪,从马鞍上取下雕弓,抬起一脚蹬上弓脊,搭箭上弦只手拉満,厉喝一声:“着”!
瞬息间,叛军执旗使一声惨叫应弦而倒,那面伪帝龙旗同时倒了下来。
龙旗附近躲在龙辇车驾里的朱泚吓了个丢魂丧魄,险下坠下车来。龙旗倒下,叛军将士更是军心惶惶,无心恋战。而李晟⾝后的一彪铁骑健儿则是欢声鼓舞,气势更盛,更加威猛的冲击刺杀起来。
而且就在这一刻,李晟后方的大部已经杀到城下,与叛军缠斗到了一起,喊杀声震天。
李世民情不自噤的一掌拍到城头上,大喝一声:“好箭法!”
“大帅小心!”只听⾝后一声大喝,随即听到兵器相撞的巨响和一声惨叫。李世民这才猛然醒悟——自己还在激烈的战阵之中!
回首一看,⾝后是手挺狼牙棒杀气如虹的⾼固,在他旁边,就倒栽着一名叛军小卒,脑袋已经被拍作了粉碎。
李世民收回心神,冲着⾼固淡然一笑:“谢了!”说罢,再度提起承影剑,杀进了战团。
城楼之下接连发生这样的大变故,而且城上又有了浑瑊和颜真卿带兵助战,攻上城头的叛军本有些心中惶惶,现在更是寡不敌众,顿时溃不成军。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城头上的叛军几乎已经扫荡⼲净,浑瑊已经和李世民等人汇合到了一起。
“大帅可曾安好?”浑瑊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拱手相拜。
“甚好。”李世民点头,目露神韵。他嚯然一下转过⾝来,提剑指着城下战阵之中,有些急切的问道:“阵中那员骁将,是谁?”
浑瑊也有些奋兴起来,提⾼嗓门回道:“神策先锋都知兵马使,李晟!大帅,这是朝廷派往河北平叛的神策军主力回京救驾了!”
“李晟!”李世民重重的念了一次这两个字,情不自噤的点头:“好一个李晟!”旋即又回神过来,对浑瑊问道:“其他各门和城中的情况怎么样?”
“回大帅!”浑瑊道:“叛军这一次,只是集中大部份的兵力,攻打北门,妄图从这里打开缺口攻溃奉天。其他各门,只是详攻牵制兵力。末将已经分派人手严守各门,都没有问题。先前少许攻下城头的叛军,已经被颜鲁公带领百姓精壮杀光了。末将这才急忙前来驰援北门。不幸来迟,请大帅降罪!”
“颜鲁公?…”李世民冲浑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然后朝左方看去。那边,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击杀最后几名负隅顽抗的叛军,簇拥着那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朝李世民等人走来。
走得近了,李世民这才看得清楚。那个久已闻名的颜鲁公颜真卿,年纪已在七旬以上,⾝形枯瘦如松,精神却仍是矍铄健旺。而且他的眼睛里,不是一般老人的那种昏⻩无神,而清澈朗朗精光流溢,透出一股沉沉的刚毅与稳健。
若不是一生磨砾历尽风雨仍然坚強如昔,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和气度?!
颜真卿宛如少年人一般龙行虎步的走到李世民等人面前,环眼一看,枯瘦如树皮的脸上绽出了一抹微笑,点了点头,然后归剑回鞘,冲李世民和浑瑊各拜了一礼:“大帅、副帅可曾安好?”
浑瑊慌忙回礼:“托鲁公鸿福,浑瑊甚好。所幸的是城门未失,此皆大帅之功劳,浑瑊惭愧…”
李世民也上前一步,凝神看着这个颜鲁公,拱手朝他拜了一礼:“先生…”
这一声‘先生’道出,李世民倒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不是之前叫李适为‘陛下’时的那种尴尬。眼前的这个老者,不仅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更是浑⾝上下洋溢着一种与人为善的亲和,和洞悉世事的睿智。不管⾝为帝王还是臣子,在李世民看来,‘尊师重道’永远不是什么失格的事情。
颜真卿却是眉头微动,细细的打量了一眼这个眼前十分陌生的生学,点了点头,轻声道:“殿下不必多礼。”
他心中在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拱手拜揖,在众人面前尊称我为‘先生’吧?而且那一声先生,叫得如此的真挚。近曰来,屡屡听闻李谊做出大异平常的惊人之举。莫非那些传闻,都是实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