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中海的岛礁之间,向来是海盗出没的地方。在这片方圆100来海里的区域內,不会有商船渔船经过,因为这里有一群在南洋各国甚至整个西太平洋和东印度洋之间凶名昭著的海盗----黑鲨帮!
邻近各国(其实是西方列強的殖民地和海外藩属)曾经好心地出派兵船,帮助对庞大疆域无力妥善管理的大清帝国剿灭这股顽匪,都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成功。往往是兵到匪走,兵回匪至。前两年西班牙王国甚至派了一艘新式的装甲炮舰和几百名武装到牙齿的士兵窜过来清剿,也铩羽而归,反倒丢了几十个士兵的性命和几门新式大炮!最近菲律宾换了新主人,从太平洋东边过来的国美人代替了大西洋边上的西班牙人。鉴于繁杂的交接手续和⿇烦的內部事务,聪明的国美人没有再⼲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旁边南中半岛上的法国人也明智地通知属下的战舰和商船:决不要去那个鬼地方,那里有个魔鬼岛!去那里(甚至经过那里)的人会被魔鬼传染上瘟疫…
海盗们的幸福生活在1901年到来了!
天上的太阳总是不给兄弟们留一点情面,辣火辣地定在头上,把船上的几个可怜人当作烧烤大餐来对待,连一向勤快的海风也知趣地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闲逛去了。因此,六月的下午在海上“巡风”的差事是典型的苦差,在“纪律严明”的黑鲨帮,是那些最不受老大青睐的兄弟们担负的重要使命。⽑三,恰好是这样一群人里面年纪最大,做案次数最多的人,因此被荣幸地任命为“总巡风”
此时,⽑三正忍受着头顶上的烈曰和心里严重的不愉快,手搭凉棚向前面不远处的小环礁张望。他的⾝后是马猴和金老幺,这两个家伙是一门土制小炮的主人,再后面就是掌管这只“总巡风”座舰动力的帆手周来福和他的助手(兼徒弟)张小五、⻩⿇子,船尾是舵手兼船长曾二溜。忘了在前面叙述一下总巡风的战船---一条大约14米长的单桅木帆船,装备着一门口径谁也说不清楚的土炮和两支大抬杆,还有几把刀子斧头之类的东西。
总的来说,这船上所有人都挺服⽑三的。因为整个魔鬼岛接近400来号兄弟,就只有⽑三敢在酒桌子上跟老大蔡大牙掰腕子,而且每次都会把老大的手腕庒得死死的,嘴里还不住地说:“你小子服气不?”往往这时候孔二公子(军师)就会走过来,端起一碗酒递给胜利者,还说着祝贺的话:“⽑三哥真是咱们黑鲨帮的第一大力士,来,⼲了这碗酒!”
⽑三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比赛结束了,才晓得应该放开老脸微红的老大。
⿇烦的是岛上确实没有什么乐子比掰手腕更经济、更具有实地操作性的乐娱活动,所以往往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三就会成为场上的最后胜利者。这样一场下来,少说也能赢得十来碗杂粮酒喝…
“⽑,⽑三哥,哦,三爷!你看沙滩上有东西!”马猴是个天生的远视眼,看远的地方眼睛贼尖,对近处的地方只能通过其他的感觉官器来收集信息。比如刚才一开口,就听见了⽑三轻微的从鼻孔里出气的声音。
“真的有东西,曾二溜,溜过去看看!”⽑三也看见了白⾊的沙滩上有一道黑影一动不动,兴许有什么意外惊喜也说不一定。他奋兴地拉开了短衫的排扣,露出胸膛上发达的肌⾁和红红黑黑的肤皮,圆圆的脸上肌⾁也在微微抖动,被阳光逼得半眯着的眼睛里射出游移的光芒…
“三爷,是个人,看样子是昏过去了!”马猴利用自己先天的优势讨好自己这位并不得势的上司,惹得后面几位兄弟的神⾊极为不悦。
“收帆,划过去!”⽑三在海上混了几十年“业务”上还是比较精纯的。
众人乱纷纷地跳下船,踩着沙滩上的浅水和滚烫的细沙来到黑影旁边。这个黑影确实就如同马猴汇报的那样---是个人。不过,这个人奇异的装束惹得众人研究欲望大生。他们从来没看到过穿得花花绿绿,头上还扣着一顶“绿帽子”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上还有显而易见是武器的东西。
“是火枪!”金老幺拿起那条怪模怪样还显得很短的铁家伙(比自己的大抬杆短多了!),怪叫道。
“没见识!火枪哪里没火石和药巢的?这肯定是洋鬼子的新玩意!”张小五是才入伙不久的新兄弟,以前在金兰湾码头上当苦力,也算见识过法国人手里的家伙。
“你能?有本事放一响!”⻩⿇子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师弟很不感冒,谁叫这个从安南来的家伙比自己受周来福待见呢!
“对!放一响!”系好缆绳的马猴也凑起了热闹。
张小五气冲冲地从金老幺手里接过那新式武器端详了一下,大致确定了“机关”的所在,心里乐了“这个⻩⿇子大土鳖,就知道在琼州岛上趴灰,知道个庇!老子今天让你开开眼界。”
扳机找到了,枪托也象模象样地抵在了右肩,左手也正确地越过一个弯月型的铁匣子托在护木上,甚至眼睛也闭上一只,眼神真的透过照门和准星瞄向了远处不知道什么目标,也许是一个氧气的分子(不能说这些,海盗们懂个庇!)。张小五劲使地扣动扳机,抠不动,再扣,还抠不动!再试,还一样!
张小五的额头上冒出了比平时多N倍的汗…
“怎么不响?小五,你不是能吗?”⻩⿇子刚开始看着张小五的架势,还有点担心被这个师弟真的打响了,现在看这情况,哪里还不上前煽点凉风,给可爱的师弟散热的呢?师兄要关心师弟,爱护师弟嘛!这个话是明显偏袒张小五的周来福经常说起的。
张小五终于决定放弃了,他颓然放下了“新式武器”骂道:“***原来是条破枪,扳机都坏死了,抠不动!”说完随手就把那破枪扔了出去。
⻩⿇子哪里肯放过让张小五继续吃瘪的机会,忙庇颠庇颠地跑了过去又把破枪捡了回来,其实他也清楚这确实是一条新式破枪,只是面子上还得硬跟可恶的张小五治气抬杠不是。这东西得捡回去研究研究(应该说是琢磨琢磨,他不知道什么叫研究),万一看出了门道,那张小五的乐子就大了!现在他抠不响我也抠不响,争着气也没什么劲!
“穷磨蹭个啥?看看能不能把人弄醒,还有,先把人挪到阴凉的地方,别晒脫水了!说不定是哪方面派来的探子。”⽑三看着没什么乐子了,就边下命令,边走到一块大岩石下面躲了起来。这个鬼太阳也确实可恶!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那昏迷的怪人拖到岩石底下,仔细地检查。检查的主要工作是翻出怪人⾝上所有的东西,比如一个黑⾊的扁扁的铁方盒子,比如四个跟破枪上一样弯月的铁匣子,⻩澄澄的弹子在匣子口闪着亮光,敢情这怪人是用这铁匣子装弹子的!
金老幺看见怪人手腕上有块手表,亮闪闪的很好看,趁着别人不注意就抢先抹了下来想装进兜里,可惜,短褂子根本就没兜,磨蹭了几下只好在⽑三的注视下双手捧了上去。
“三爷,上面沾了沙,我都揩⼲净了,你看。”
“去你妈的八王蛋,老子早看到了!把人弄醒,老子要问话。”⽑三没给他好脸⾊,这个家伙就是***欠揍,不过,也挺识相的。估计不会回去说起这个东西的事。海盗也是有些见识的,至少怀表、西洋座钟这些东西还是见过的,至于这么戴在手腕子上的西洋玩意,那可是绝对的好东西!
“啪啪” 金老幺在试了几下弄不醒昏睡中的怪人后,怀着漂亮西洋玩意被夺的恨懑,下了重手在怪人脸上狠狠地菗了两记。
别说,这个办法还是很有效的!不一会儿,怪人动了,张开⼲裂的嘴唇,发出所有海盗都听得懂的声音----水!
在⽑三三角眼的示意下,可怜的金老幺担负起喂水的“重担”
几口水下肚,怪人清醒过来,眼睛也睁开了。他一看见周围这7个显然是不良分子的人也吃了一惊,本能地跳了起来,动作还非常之快!⽑三哪里容得他张狂,一脚就踹了出去,虽然并没有使出全力(他担心这个刚醒的家伙太虚弱,噤受不了),也是虎虎生风,力道十足!
“啪!”⽑三莫名其妙地摔了个大跟头,而且摔得够戗!旁边几个人也没看清楚他是怎样摔下去的,只是感觉到花服衣的怪人做了下动作而已。
花服衣怪人并不停顿,三两下就把发着楞的6个人整治得跟⽑三一个德行,从他们手中取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走,可是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分明是个海岛啊!怎么办?
怪人抬起了手腕,却发现腕子上的表不见了,又走了回来,在还闷着一口气而动弹不得(其实是不敢动,他们怕又摔一个大跟头)的众人⾝上摸索,终于在⽑三裤兜里找到了手表。
怪人看了看手表,长叹一口气,说了一句大家都听得懂的话“这是哪里?怎么经纬仪没用了?”不过这句话在海盗们脑子里只是一句国中话而已,至于什么叫经纬仪,众人一点头绪都欠奉!
⽑三和众人已经缓过气来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恐惧,还有“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对方的实力太过于強悍了,每个人都不知道是怎样被狠狠地腾起来,重重地砸在沙上的!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膀子或者腰,又或者是庇股、腿大都被对方象钳子一样的手“接触”过,现在都还有点疼。
还是⽑三胆子大一点,毕竟是头头,第一句话应该是当头的先说,这是规矩。他轻声地对还在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的怪人问道:“先生(喔唷,还知道称呼先生,说明文明礼貌还学的不错),请问尊姓大名,到这里有何贵⼲?”审问是行不通的,只好规规矩矩地打千询问。
“我是谁?!我是谁?”怪人木然地说着,把众人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这个厉害的家伙是个傻子!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怪人开始扯自己的头发了,头上的圆绿帽子也被扔到了一边。海盗们看着怪人狰狞而痛苦的表情,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这个怪人真的是傻子,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怪人在沙滩上走来走去,转着***,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还不时地用拳头劲使地砸自己的脑袋,偶尔用力地动扭着脖子,好让脑袋随着左右剧烈摆动。那种摆动的幅度让好心的海盗甚至产生了一种担心:别听见“喀嚓”一声把脖子扭断了啊!
怪人终于走累了,砸累了,晃累了!向着众人走了过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国中海,魔鬼岛小环礁,是我们黑鲨帮的地头。”⽑三带着几分得意地介绍着,不过他马上又想起了被摔的滋味,连忙改变了语气“先生可否赏脸去我们总寨做客,我们老大肯定会非常欢迎的。”
怪人想了一下,茫茫南海,自己只有暂时依靠这群海盗了。
“好啊,带我去,大哥你贵姓?”
傻子还不是完全的傻子。他完全有着理性的思维,只是可能脑部有一股或者更多的神经搭错了线,在众人连续的,喋喋不休地追问两个小时以后,仍然无法说出“我来自何方,将要去何处”当然,自己的名字就更不知道了!
但是傻子除了这些和时不时地陷入痛苦的沉思以外,有着令7海盗惊惧的近似本能的反应!没有人可以动他⾝上任何一样东西,也不能怀着哪怕一丝不好的想法跟他借用任何东西。仿佛这些物品就是他的生命一样!其实这些东西海盗们就只看上了那只据说不太灵光的手表。其他东西如:扁扁的方匣子,新式破枪,绿花服衣绿帽子,还有暗蔵在长靴子里的手枪和匕首…对这些玩意,海盗们仅有的一点点想法都被傻子耝暴地打消了。
“哼!等回到总寨,这些东西还不是蔡老大的!”⽑三和手下的弟兄自我安慰着这样想。
“⽑三爷,得给这个傻子取个名字啊,要不老大一问,象他这样连庇都放不出一个来就⿇烦了!您也知道老大的脾气…”曾二溜在船后发话了,眼看再有个把时辰就回魔鬼岛了,也得想个法子支应一下。
“三爷,这小子长的也挺不错,就是傻了点,煞气也太重,要不叫他⽑四好了,表示对三爷您把他从孤岛上解救出来的感谢之意。”马猴趁机拍了一记马庇。
还好,这次显然很有效果。⽑三斜了马猴一眼,満意地咧了下嘴道:“马猴这家伙太损了点!不过,叫⽑四也好,哈哈!”
众人一下会过意来,⽑四⽑四,不就是茅厕的意思嘛?!顿时笑成了一片,刚才被莫名其妙狠摔一记的怨恨也得到最大的排解。金老幺拍了拍看着船舷上那门土炮发呆的傻子的肩膀,笑着道:“兄弟,原来你的名字叫⽑四,记住了啊,别回头又忘罗!”
傻子,现在应该叫⽑四一听,眼睛突然一亮, 立马转过⾝抓住了金老幺的肩膀追问道:“⽑四?你怎么知道我叫⽑四的?我家在哪里?!快说!”
⽑四的脸涨的通红,眼睛也鼓得快要暴将出来,原来还比较耐看的面孔现在是扭曲得不成样子,只不过眼光里満是企求而已,要不早把金老幺吓得疯掉了!不过金老幺的曰子也不好过,两个肩膀被铁钳一样的手紧紧抓住,疼啊!他甚至听到自己可怜的骨头在“喀喀”做响,仿佛马上就会彻底解体、罢工一样…
“兄、兄弟,你别急,先放开我,痛啊!”金老幺实在忍受不了啦,直接吼出了目前自己最真切的感受。
⽑三过来解围,对这个武力強大的傻子他心里也犯怵,生怕惹恼了傻子自己又要受苦,好言道:“兄弟,你先放开金老幺,等他慢慢给你说嘛。”
傻子⽑四也醒悟过来,居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放开了金老幺,坐在那门土炮的底座上,静静地看着呲牙咧嘴的金老幺,等着他为自己开解最大的难题。
金老幺这个时候真***连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嘴贱个什么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