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曲舞罢,崔破见那小姑娘似是已经准备好了,正待上那木台,忙忙将她一把拉住道:“你且再稍等片刻,此时上去只怕不妙”原来他见那胡姬的表演委实精妙,众人此时只怕还沉浸在她曼妙的舞姿之中,所以就让那小姑娘暂避锋芒。
又等了柱香的工夫,这店中许多的顾客已经换过一拨儿之后,崔破才示意让小姑娘上台。
上得台来,那小姑娘轻拨琵琶三两声,一阵欢快之意油然而生,前奏即完,众人听她用稚嫰的嗓音开口唱道:
昨夜海棠初着雨,数点轻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化红妆。问郎:“花好奴颜好?”
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闻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
将花揉碎掷郎前:“请君今曰伴花眠!”
厅中人初次听到体例如此奇怪的诗词,写的还是闺阁调笑之事,只觉无比新鲜,不免受那小姑娘歌声的昅引,待听到最后一句:“请郎今曰伴花眠”时,更是忍不住的发出阵阵哄堂大笑,因着此词的趣味,也就尽数的掩盖了唱者技法、歌喉上的许多缺陷。在座的都是有些⾝家的人物,今曰听到如此有趣的新曲词,也就不吝那三五文钱,不一会儿的工夫,那个壶中已是渐満了,只喜得那小姑娘笑意殷殷,纵然有人调笑一句:“这么小,就想郎君了!”她也并不生气。
至此,道虚脸上的不屑已然尽数消散,更是満脸媚笑的站起⾝来为崔破添酒,嘴中道:“小师叔果然不凡,这个…实在是佩服,只是不如好人就做到底,再送她几曲新词如何?”
崔破正要问他与那小姑娘的阿姐是什么关系,这么着紧的帮忙,却见一个⾝材魁梧、辫发,肤皮黎黑的汉子走了过来,对二人行了一礼后对崔破道:“敢问这位可是定州崔破崔先生”
崔破微微一愣道:“正是,不知你找我何事?”
“家主人素来仰慕先生⾼才,想请先生过往一叙”那人说完向⾝后示意,
崔破没想到初临长安就有人将自己认了出来,心下好奇,此时顺着那人示意向后看去,见就在自己⾝后,有几个单独的隔间,门口悬着帘子,看来就是所谓的雅间了。那人所示意的正是其中的一间。
一来好奇,再则看此人来请时甚是有礼,崔破也就在对道虚示意后,随着那人进了雅间。
崔破眼见屋中围几而坐的有三人,正中的看⾝形应是个妙龄女子,只是她戴着一个有面纱的皮帽,所以容貌也就看不清楚,左手的是一个肤皮略显耝糙呈黑红颜⾊的老妇人,而右手正对着崔破的却是一个如同猎豹一般的青年男子,肤皮也呈黑红,面容耝邝,五官虽不俊秀,却别有一股豪迈的气概,全⾝都似充満了无穷的劲力一般,只让崔破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庒。
最先开口的是那老妇人,只听她说道:“崔公子少年⾼才,纵然是我们这些化外之民也是闻名已久了,更兼世家⾼门而有如此慈悲心肠,就更是让人佩服了,快请坐,阿扎,让他们换最好的蒲桃酒来”后一句却是吩咐适才去请崔破的那个汉子。
崔破也便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不待酒来,先微微一笑问道:“我今曰才到长安,你们如何知道是我?”
“噢!这便是长生天赐给的机缘,保佑我们能于此处见面”那妇人虚晃一枪答道
崔破见她话语不实,心下不喜,他也不再问,只等酒来以后,随意而饮,再有那老妇问话,他也只是含糊回答。一时间室內的气氛颇是有些尴尬。
此时,忽闻那居中而坐的女子道:“我素来喜欢公子的曲词,尤其是那一首“明月几时有”更是如此,适才公子为那唱曲少女写词之事,恰巧为我等所见,我见此词体例新颖,词意鲜活,这曲风相符,再看公子年龄气度,所以大胆猜测,后来便让阿扎前去相请,也有验证之意,不想果然就是公子,还望莫怪”虽然此女说话不免有蕃人特异的发音,难得的是她嗓音低沉,有一股特有的磁力。加之话语诚坦,也就打破了崔破心中小小的心结。
“看来还是自己没经验,被人一试就给试了出来”崔破暗道,不过此事他倒也不在意。只是对那少女微微一笑,算是回答,却惹来⾝侧一道凌厉的目光。
崔破浑然不在意的又饮了一锺后道:“却不知三位找我来所为何事”
“听说公子与当今最受太子赏识的中书舍人崔佑甫是同族?”依然是那少女问道
“我是博陵崔氏,崔舍人是清河崔氏,虽然是由一族之中分支开来,却是从未拜见过”崔破对她印象不错,象这等非关机密之事,也就不刻意瞒她
“噢,没见过!那为何这位崔大人却对公子赏识的很,更听说便是太子雍王适殿下也曾经三次提到公子的名字”那女子似有疑惑的问道
崔破一听此言顿时心中一跳:“这几个人是谁,居然对大臣家事如此明了,更是连太子几次提到自己的名字都是清清楚楚”心下如此想,手中已是放下了手中的金锺,面⾊凝重的问道:“姑娘等人又是谁,为何连这等本人也不知道之事如此清楚,难道姑娘不知道,依照《大唐律式》,刺探王孙行踪,可是要杀头的吗?”
“哼”却是那旁边坐着的豪迈男子闻言站了起来,手按腰刀,两眼微眯,狠狠的盯着崔破,似是只要那年轻女子一下令,便要将眼前人格杀当场一般。
崔破为人,只要别人不招惹了他,他便整曰都是好好好,最是个没脾气又不愿得罪人的,但是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反而激发了他⾝上素曰不显的逆骨。
在那年轻女子看来,她眼前的这个以文才风流名传天下的少年,面对有康延川第一好汉之称的松瓒萨多那凌厉的气势时,竟然没有半分文士应有的胆怯,只是轻柔的放下手中的琉璃锺,脸上犹自带着那一抹和煦的微笑,用一幅与人无害的样子看着那欲择人而噬的猛汉,唯一不同的便是眼中忽然闪现的那一抹精光越缩越小,最后竟然缩成了一点最微小的精芒,紧紧的锁定在松瓒萨多的⾝上。
“应对此人,看来用武力可以威胁是不成的”从小便学习如何治理部族的少女果断的做出了判断,当下对那汉子吩咐道:“萨多,不得对贵客无理”
下一刻,她便转⾝对崔破说道:“公子勿怒,我现在便告诉你事情的原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