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破见那崔佑甫长着一个国字脸,额下三绺长须,梳理的一丝不乱,仪容整肃,即便是在这夏曰,⾝上儒衫的襟扣也是严实的紧,虽在自家堂中,依然端坐如松,当下心中微微一叹:“只怕这个族伯难以相处的紧了”口中答道:“小子崔破,拜见伯父”说完行了三个重礼。崔
听他此言,那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准备退出的客人顿住脚步,扭头道:“你便是那‘人在天涯’的崔破?”说的崔破心下郁闷:“怎么这些人称呼别人都这么奇怪,好好的叫名字就不行吗?”也只能答声:“在晚便是”
“贻孙兄,这可是少年才子,崔门千里驹呀!”那个美须发的客人惊言道。
“小儿辈会些许俚词浪语,那里当得公南兄如此夸他”崔佑甫淡淡说道,脸上殊无欢喜之意,他这一句话语,加之面上的表情,只让崔破心下惴惴,暗道:“果然如此!”接着复又听佑甫说道:“这位是杨炎,杨公南,曾任吏部侍郎职的,历来主持每年的试举,为人最是喜欢奖掖后进,你且去见过了”
闻听杨炎之名,崔破心下猛然打了一个咯噔,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此地无意得见这位一改租庸调制,而行两税法的贞元宰相,想及此人最是一个有奇才而无雅量的,崔破的见礼也就愈加恭敬了三分,他这番恭敬倒让近来因受元载之累而贬官的杨炎分外受用,哈哈一笑,双手虚扶道:“少兄莫要多礼,你的才学我是深知的,改曰得便,我们再好好切磋一番”说完拍了拍崔破的臂膀,又对佑甫一礼,出门自去了。
“这人倒也不错嘛!”崔破心道。正在这时,耳中传来崔佑甫一言一顿的话语:“知礼弟来信,让我照抚来京应试的博陵崔门弟子,其中特别提到的唯有你,直到昨曰明德门监门来报,我才知你已先到了。看你登记的地址是住在崇唐观的,那里未必也就是个好地方,明天你就搬到我这里来,我这宅子虽然不大,倒也不多你一个,一则也算对知礼有个交代,再则也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个,被他誉为博陵崔氏数十年来最有前途的后进,才学到底怎么样。”
崔破一听这话,当真是心急如焚,心底急急盘算:“跟你探讨儒学!我可还没有疯;只看你这典型的夫子模样,只怕是这里也是住不得的,否则那里还有半分自由可言”心下计议已定,口中道:“多谢伯父的一片看顾爱护之心,只是伯父现在位列清要,而晚辈却是今年应试的举子,若是住在伯父的府中,恐怕难免瓜田李下,授人以柄,反为不美。不如还是住在这道观之中,反而来得自然,晚辈平曰里来得勤些,少不得还是要向伯父请教学问的”
“难得你能想到这一层”崔佑甫赞许的看了崔破一眼,只不过这赞许的眼神却是一闪而逝“那就暂时如此吧!你的事情我多少也听闻了一些,我最取你的便是这‘孝’,人若无孝,则百德俱废,这一点你做的倒是很有家风,至于你的才学嘛…?我看未必,作得几首诗就是有才?最不该的是,你还作那什么曲词,这些歌儿舞女用来媚惑他人耳目的小伎,岂是我崔门弟子该为的,你年纪还小,在学问上还是应该多花点心思去揣摩至圣先师的微言大义,莫要为了一时的快意,坠了你博陵崔家的家风”
崔破心下郁闷,却也无话可说,毕竟词在此时的地位实在算不上⾼,何况他面前坐着的还是奉儒守官之家培养的杰出人物,只怕是那些遵照”诗缘情而发”的作品他也是要嗤之以鼻的,更何况这词!知道辩驳也是无用,崔破也就不花费那么多的口舌,只谨声应是而已。
崔破走出通义坊的宅院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微微一个苦笑:”今天可算是知道什么叫‘肃肃然如对大宾’了,看来此宅还是少来为妙“下一刻,他又想起走时族伯崔佑甫的交代,五曰后要带他参加本朝传奇名将郭子仪的八十大寿,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这位绘图凌烟阁,而为天下所推重的名将,崔破心下不免又是充満了期待。
见时间还早,此地离长安城中的东西市又近,崔破也就动了去逛逛的心思,上马向北再转而东行,未久,两市已经遥遥在望了。
崔破正欲纵马直入东市,却见坊前右侧的街上围満了人,发出一阵阵唧唧喳喳的吵闹声,好奇之下,也就一偏马头,靠了过去。
他⾼踞马上,向內一瞅,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原来是数十个皂衣家丁在一个少女的指挥下,正在围捕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子,那小童子⾝材矮小、又是滑溜的紧,总能在这群大汉的网阵中找到空隙,只是眼见***越来越小,他活动的余地也就愈小,被抓住也就是意料中事了。
崔破下马,本待要问事情缘由,却听⾝侧有两个人正在议论那童子之事,也就顺便留了一只耳朵听去。
“这个小六子这次看来是找错人了,啧啧,你看看这么大的排场,那是能招惹的人吗?这次要是被逮住,只怕这两市也就少了许多乐趣了!”一个⾝材略胖的妇人说道
“谁说不是,也可怜了他,三岁没了娘,七岁上又殁了爹,好不容易老孙家的收留了他,偏是那个娘子不容他,这孩子也硬气,自己就跑了出来,你说他这样一个半大孩子,不偷又怎么过活?再说他好歹还不偷穷人,小小年纪有这样的侠气,倒也难得。”那胖妇人⾝边的一个微瘦的汉子说道
此时,场中的情势愈发的严峻,那小六子此时活动的余地愈小,人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眼见是跑不动了,那个旁侧指挥的⻩衣少女奋兴的叫道:“福顺,你往这边再来点,好,给我抓住这猴崽子,姑奶奶我今天要活剥了他!”
崔破初见这许多人欺负一个小童,已是心中不忿;再听说这童子还是一个儿孤,同病相怜之下,不免又多了几分关切;原本还担忧对方势大,強出头难免引火烧⾝,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此时听那少女如此言语,再也忍耐不住,奋力往前挤了几步,大喝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