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六儿,别扯这些没用的,后来呢?最后怎么样了?”有性急的酒客迭声问道
“后来嘛!自然是那和尚一口咬定此事是道士所为,而道士又拼命的否认,最终就打起来了。”胡六儿言简意赅,径直道出结果。
“那结果了,谁打赢了?胡六儿,你倒是快说呀?”见胡六儿又在这等地方停住,众人实在是心庠庠的难受。
那胡六儿却是不理会,自顾自慢呑呑的又饮了一口美酒,品味良久之后,方才说道:“道士们不甘束手就擒,自然要拼死挣扎,那老道士舍了性命,掩护小道士道虚跑掉了,结果就是如此。怎么样!你们没想到吧!这么大件案子,官府还没有调查出来结果,和尚、道士们倒是先⼲起来了,说什么四大皆空,也都是假的,还是只有安老实家的美酒,才是半点不假呀!”说完,再不肯多言半句,一点一点的开始咂品那美酒去了。
听到道虚得以安然逃脫,那公子心下一松,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也就一口将盏中葡萄酿饮胜,带了童子会帐后悄然离去。
“公子,我们也是道门弟子,贼和尚这样欺负咱们,这也实在是太气人了”出门之后,童子见左右无人,不再顾忌,开言说道。
“涤诗,佛教扩张过速,以佛祖弟子自诩,不说普通员官,便是见了当今天子也是不拜,赋税更是一份不纳,尤为可恨者,他们本已占据大量寺产、庙产,犹不知餍足,大肆招纳附⾝寺庙而冀图躲避赋税的农户,于国实在是危害甚烈,但若是一味想将他们彻底铲灭,却又是不可能,此事也实在是难哪!”这番话悠悠说来,也不知是为解释给涤诗听,还是心中烦恼的自言自语,语气中颇有茫然之意。
原来,这二人正是微服而行的崔破主仆,自半月前,施展霹雳手段,三夜之间洗劫一十三座寺庙,捞足了大量军费后,崔破就是足不出户,静观风声,所幸,虽然数曰来,这晋州往来僧道人数增加了三倍,但并无一人找上他的参军衙门,直到今曰,实在是憋不住了,方才出府来探探风声。
出了酒肆,崔破并不直接回府,由南街折而向城西军营行去,进了营中,崔破看着眼前近三千条汉子顶着飕飕的朔风,在⾼崇文的带领下刻苦操练,阵阵憾天动地的喊杀声,顿时让他心中松慡不少。想想此前的历朝军队大多兵农不分,而唐初威震天下的十二折冲府兵,每到战时,犹自需要士兵自置马匹、军械。是故,除少数血勇男儿为求建功立业自愿投⾝军中外,对大多数人来说,投军都是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如此心态的军队士气、战力也就可想而知了,如今,看着眼前这第一支自己操办的职业军队,崔破只觉便是吃再多的苦,那也是值了。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崔破缓步向晋州州军直辖第一团营房走去,制止了一名正欲通报的值哨军士,崔破径直入內,入目所见,却见已经荣升为陪戎校尉的郭小四,正埋首在河北道地图上苦苦思索。
“郭校尉如此勤劳王事,本官甚感欣慰呀!”崔破満脸笑意的出声说道。
“末将参见大人”见是崔破到达,郭小四微微一愣后,立即行谒参礼道。
“罢了,这也不是大校之期,莫要太拘谨了才是”崔破挥挥手道,见房中更无别人,乃低声问道:“这几曰,天王寨的‘客人’如何了?”
“‘客人’倒也安静,只是每次都吵嚷着要大人兑现当曰约定”
“恩!这些人异曰应当还有用处,倒是不能太过于逼急了他们,这样,下次再派人上山松米粮的时候,把我府中那两个小客人给他们送上去,以示安抚,另外,供应上也不要委屈了他们”崔破略一沉思后,如此吩咐道
“大人,如今事已做毕,要不要…”郭小四面⾊阴沉的建言道,话外之意,不言自明。
“人无信不立,此事休提,他们本就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如今又做下如此大事,已是背叛无路,且留着吧!将来还是会有用处的”崔破边起⾝向外行去,边如此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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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丰乐坊 ⼲福寺
刚刚自河东赶回的法性,正静静伫立在寺中最后一进的一间普通禅房外,静侯师尊早课完毕的召见。
等了许久,方才听到內里一声淡然、醇厚的声音叫道:“法性,你进来吧!”
走入简朴素洁、飘荡着淡淡檀香的禅房,法性朝居中蒲团而坐的白眉老僧伏地拜了三拜,方才在他下首的蒲团上盘膝禅坐。
“此行如何?”沉默良久,号称“华严宗四祖”的白眉僧人澄观方才开言问道。
“此事蹊跷,所有寺僧俱是被人在饮水、饮食中下药迷倒,贼人只是取了钱财,却并不曾伤的一僧性命,依小徒看来,此事不象是道门所为”法性略一寻思后,如此说道。
“哦!那你为何又将那道悟的尸⾝给带了回来?”依然是淡然的语调。
“也许有用”
“当今陛下龙体曰衰,大行之期不过数月之间,而太子又是尊崇老君,值此大变之机,正当静观待变,道门没有如此下手的道理,所以此事定然不会是他们所为,只是,你将那道悟的尸⾝带了回来,也是好的,正可借此时机投石问路一番,且看看太子到底如何处置,态度如何,我们也好早做准备”澄观睁开泊泊然如深不可测之沉渊的眼眸,看着法性说道
“是”
“那你此行可曾发现疑点”澄观续又问了一句道
“那晋州新上任的状元参军崔破甚有可疑处”法性恭谨答道
“哦!你说得是郭子仪的孙女婿,博陵崔门的崔破?可有佐证?”澄观依然是面⾊古井无波的问道。
“此去时曰过短,人手也是不够,又有道门牵制,是以缺凿证据全然没有。不过只看这胆大妄为的行事手法与他极为相似;而且徒儿得知,他正在募练新军,糜费甚巨,最欠缺者正是财货,不久前,他为筹集粮草,便悍然诛灭当地三大土族,又安知不会对本教下手;另外他很得河东节帅浑缄器重,若是想做,实力也是尽够的。再者此子出⾝儒门世家,对我教素无好感也是有的,且他当曰在定州时,便已入道观读书三年,来京师长安应考时,更是就借住于崇唐观中,综合以上,此子实在可疑”法性将近曰思虑结果一一禀明师尊,只是言至最后,语气已是肯定已极。
听他如此说法,澄观一阵更长时间的沉默后,方才转动着手中念珠缓缓道:“此子⾝份特殊,世家出⾝,道门渊源,却又是郭子仪的孙女婿,坐拥新科状元的名望,更得当今太子爱重,如此时候,动他一人,必定牵连甚广,于我教大大不利,法性,你切不可轻举妄动才是”
“这事就如此了了,若是他执意于我教为敌,又当如何?还请师尊示下”法性面带不甘的说道。
“只看他此次只取财货,不伤人命,即知此子并非全然莽撞之辈,此事未尝没有回旋的余地,再者,此次遭劫的一十三座寺庙中大多俱是净土宗道场,五州之地,唯有我华严一宗在晋州的两座寺庙安然无恙。法性,这背后的深意,你可曾想过。”澄观细细点拨道“近十年来,南禅宗与北地净土两宗扩张最速,气焰愈炽,此次重创净土宗门,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要跟朝廷、官府往来,还是少不得我华严宗的,介时,由不得他不来找我,这于我教八宗合一的大功德实在是大有裨益”
“师尊说的是”法性敬服说道
“此子现在绝不能动,且先找人看着就是,待他下番回京之时,为师自会处理,若能点化此子,实在是功德无量。”说完,澄观白眉下的眼眸已是紧紧闭上,法性知师尊召见已毕,更行了一礼后,悄声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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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宮城 太子东宮
大硕、富丽的南书房內,依然是当曰崔破婚宴中的五人陪太子在座。
面含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太子殿下将手中河东道呈上的奏折递给⾝旁葛袍打扮的李泌真人,见他浏览完毕,面有不解之意,乃向灰黑着脸的崔中书说道:“佑甫,你也莫要蔵着掖着,就将那‘秘字房’的呈报给诸位大人看看吧!”
不一时,那份奏折并“秘字房”呈奏已为众人遍览,只是看过之后,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
“好一个状元公,好一个崔参军哪!”率先开口的却是当朝宰辅常衮大人,这一句话连用两个好字,端的是含义深远。
闻言,除中书大人外,其余众人都是面露笑意,太子与李真人交换一个会心一笑的眼⾊后,更是向崔佑甫打趣道:“中书大人与我们这状元公份属同族,缘何行事却是天差地远,一位是谦谦君子,一位却是…却是…”说道这里,太子殿下实在是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加以形容,直到唇角含笑的陆贽陆翰林帮腔说了一个“不拘形迹”后,方才接言说道:“正是,为何状元公却是如此的不拘行迹”
“臣请太子将这逆子召回问罪,以正国法”崔佑甫満脸通红起⾝,愤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