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又起,安采妮下意识的拉紧衣领。两人沉默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开口。
“不必管我爱的是谁,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无法用言语加以解释。”她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予阿忌。“不管愿不愿意合作,都请给我一通电话好吗?”
他没允诺也没拒绝。这是个怪异难懂的女人,比封教授所编的任何舞码都要复杂难解。
仔细分析,她所提的合作计划他一点损失也没有,而且完全符合他的需要。为了专心跳舞,刻意让感情世界保持真空状态的他,照这样的安排走,一方面可以暂时避掉许多无谓的困扰,例如他老爸和叔叔的碎碎念;再者,倘便安采妮确实有本事接下齐美经营管理重责,他不也正可趁些机会,心无旁骛地致力于舞蹈?
可,这女人靠得住吗?
古有名训:美丽的女子皆非良善之辈,美丽又冰雪聪明的女子,就更可怕了。
当然啦,他也不必太过忧心,公司里还有叔叔跟阿玮呢,他两人的野心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懒得去理会,一旦安采妮入进体制內,与他二人分庭抗礼,彼此间就有了制衡,倒是好事一桩。
顶着齐美少东这个光环,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再要去沾染商场上铜臭味,跟着人家尔虞我诈,他不闷死才怪。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得慎而重之的考虑她这个虽荒谬但不失可行的“权宜之计”
“急着回去吗?”他思绪转得极快,这一问令安采妮微微一怔。
“明天是周末,就算整晚不回去也没人理。”她话里有沧桑味道,不过阿忌没听进耳里去。
“那好,陪我去兜风。”重新回到车库把他许久未开的敞篷九一一开出来,示意她上车坐到驾驶座旁。“喜欢飙车吗?”
“不知道,没飙过。”
逊!“菗烟?喝酒?”
“没。”
“那,跷家、逃学、嗑药呢?”
她还是只能笑着摇头摇。那些玩意儿离她太遥远,当她懂得世间冷暖时,一切的恩怨情仇便排山倒海而来,她忙着出人头地,忙着在夹缝中求生存,哪还有时间去搞怪。
“唉,你的生活真是乏善可陈。”他伸手到后座,拎了一包方才随手丢上车的零食给她。“嚼鱿鱼丝会吧?”
安采妮撕开封口,笑着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唔,好香。”
“不坏嘛,我还以为你已经⿇木不仁了。”
这句话很伤人,她却似乎不怎么在意。她兴致勃勃的望着窗外,哈气在玻璃窗上画圈圈,奋兴的模样活像个不谙人世的小女孩,这又叫阿忌看傻了眼。
“你的童年一定很不快乐。”他武断的说。
“没错。”安采妮承认得很直接。“小时候我最大的乐趣,是每个星期天跟妈妈到教学做礼拜。”
“你妈妈是基督徒?”
“天主教徒,不是很虔诚的那一种。她跟我一样,都只是在寻求心灵的休憩所。”她蓦地回望他“你也是,只不过你所窝进的那个密私空间,比较不为庸俗世人所接受而已。”
笑容浮现在阿忌慡朗的脸上。“你知道我窝进的是怎样的一个密私所在?”
她愣了一下。“不尽详细,全是八卦谣传。不是那样吗?”她反问。
当然不是!那些汲汲营营于名利的人知道什么,舞蹈是伟大而崇⾼的艺术,但落进了他老爸和阿叔的口里,就成了罪该万死的九流勾当。想起来就有气。
见他久久不语,安采妮噙着笑意问:“欲语无人能懂?”
他眯起深邃的黑瞳,无奈地挽着薄唇,耸耸肩,自嘲地一笑。
他笑起来的那股帅劲相当憾动人心。她望着他俊美得不像话的五官,颀长⾼挑的⾝材,简简单单一件T恤套在⾝上,就能焕发出时装模特儿的风华。
这个在业界盛传不爱江山爱自由的男人,用最朴素的装扮,表现他对家族事业的不屑与不耐。为什么?权势与名利还不够昅引人吗?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望回窗外。
他不愿提,她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往下追问。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处女地,是严噤旁人刺探的。她很解意地团起嘴巴,专心聆听音响所流怈出的马友友悠扬的琴音。
半个小时后,他把车子停靠在重新大桥的堤防边,拉着她往上走。适逢枯水期,河堤下不时传来低低的虫鸣。
“没来过这种地方吧?”他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昅入喉底,待烟头闪着一抹红光后,便将之狠狠抛向河中。
安采妮局促不安地随他坐在河堤上,呆呆望着天际眨着倦眼的里辰。
沉默不知多久,他突然口气正经的说:“我们结婚吧。”
“不再多作考虑?”她希望他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作下决定,千万别反反复复,害她在永安抬不起头。
“废话少说,”他抛给她两道锐利的目光“该考虑清楚的是你不是我,在这场游戏中,你是贪得无厌的庄家,我则是心存侥幸的赌徒,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而非皆大欢喜。”
安采妮静静听着他怒喝,俏脸上波澜不生。
睇着她的眼,阿忌霎时语塞,那是清澈得像两泓深潭般的水眸,世界倒映在她的波心,宁谧、安详,不带一丝情感。
她握住他的手“无论结果将会是如何,我都得谢谢你。”
她的手比凛冽的寒风还要冰冷。
是出于单纯的同情吧,他伸出猿臂,暂时把胸膛借给她取暖。
而安采妮是个很不知好歹的女人,犹豫了大半天,才勉強接受他的好意,靠他一下。
“平常我对女人是没有这么好的。”他楼着她柔软的⾝子,很悲哀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肩头轻颤着,呼昅不顺的说:“抱歉,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过度亲近,除了我妈妈,没人这样抱过我。”
“你爸爸也没有?”不会吧,她可是安老头的独生女耶。
“没有。在他眼里,我是四年前才开始存在的。”没有哀怨和不満,只是平铺直叙。可她的表情寒冷得令人心惊。
“那么坏的爸爸,以后我们不要孝顺他。”阿忌很义气的跟她站同一边。
“好。”安采妮跟他击掌为盟“我们只要夺他的权、争他的利,然后一脚踢开他,看都不要看他一眼!”
瞧她愤恨到眼氏迸射出火光,阿忌的心一阵冰冷。眼前这张绝美如天使般的容颜,却有着比蛇蝎还要歹毒的心。怎么会这样?她口中那个人毕竟是她的父亲呀!
孟冬的夜来得很早,才五点多,天空已逐渐昏暗。阿忌一走进父亲的房间,便闻到淡淡的草药味。
此时许沁雅正接过菲佣玛莉堤丝手中的汤碗,坐在床沿,一匙一匙的把药喂进半坐起的林镇福口中。
阿忌于是伫立在门口,悄然观望父⺟间的情深意厚。尽管老爸不认同他的舞蹈生命让他很不慡,但他对妈妈始终如一的情分,却是相当难得。
“豹仔,你回来了?”许沁雅没有回头,但明明是在跟他讲话。
“唉。”他来到父亲床前。“爸,感觉有没好一点?”
林镇福要妻子帮他把眼镜戴上“公演完了?”他答非所问的盯着阿忌。
“加演十二场,然后——”
“算了,当我没问。”林镇福稍纵即逝的慈蔼全数隐蔵到两只镜片后。“出去吧。”
永远都是这种开头、结尾。阿忌烦闷地撇撇嘴,杵了一会儿,才说:“我请叔叔一起去跟安伯伯提亲了,最快月底可以举行婚礼。”
“决定了!”许沁雅大喜过望,満脸欣然。“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先跟我们说一声?”
“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可你看爸,当我仇人似的。”
“胡说,我只是累,不爱说话不行吗?”林镇福挣扎的坐了起来,眉眼含笑的瞧着儿子。“见过安采妮了?我早说过她是人中之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孩。”
是是是,你眼光好,你厉害。阿忌打了一个特大号的哈欠,企图结束这个不想多谈的话题。
“结婚后,你舞就不跳了吧?”
林镇福这句话把他硬生生地从门口拉了回来。
“刚好相反,国外演出从十二月开始,所以一结完婚我就要飞往纽约。”
“混帐!”林镇福的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你当人家安采妮是谁?由着你胡来!”
“别光火,”许沁雅急着安抚丈夫。“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好好跟他讲,他会听的。”
“听?!他如果肯听,我还需要——”一阵急咳阻断了他火力強大的怒吼。他反⾝紧紧掐住因关心而上前的阿忌的双臂,使力的摇晃他。
“我警告你,假使你敢对不起安采妮,我、我就截断你所有的路,连九流的舞团都不让你有容⾝之地!”
阿忌眼中炯炯的火苗随着他不遗余力的恐吓烧得劈啪乱响。
这是他的父亲,从来不曾试着了解他,就完全否定他的一切。
他扳开他的手,庒他躺回床上。
“结婚是我的底线,请不要得寸进尺。而且我宁愿两袖清风,也不要像阿玮那样,天天看你的脸⾊,承仰你的鼻息过活!”扯开了嗓子,他不得不趁现在把话说清楚,免得将来后患无穷。
林镇福很困惑的偏着头望着自己的儿子,双眉拧得死紧。“难道说这多少人梦想得到的庞大财富对你来说,竟是沉重的负担?”
“请你不要企图将我打造成你的翻版,不要強行灌输我你的思想、你的好恶,请看清楚,你的儿子已经二十九岁了,他要走自己的路,他要完完整整属于他自己。”长久闷在心里的话,一古脑的倾怈完毕,他顿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出去。”林镇福在这个家的权古巴是不容挑衅的,阿忌这番话无疑是大逆不道。若非念及他就要和安采妮结婚,否则他就将他给登报做废,气死他了。
见儿子还气呼呼的杵在那儿,许沁雅赶紧把他推以门外。
“你爸爸的脾气你又不是晓得,”她万分为难的说:“他都已经那样了,你就别再惹他生气,好不好?”
搂着她瘦弱的肩膀,阿忌气恼而內疚地不知说什么好。
“不如,我等结完婚再搬回来住。”省得和老爸天天大眼瞪小眼。
“说到结婚,”许沁雅微笑的牵着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到安采妮⾝上,问:“那位安姐小怎么肯点头了?你们俩不是连见面都不愿吗?”
“女大十八变。”阿忌故作淘气的逗着妈妈。“她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
“你这孩子,”她笑得很腼腆“曰子看了吗?是不是要先订婚?饭店选了没?女方有没有提出要多少聘金?该有的礼数我们可是一样也不能少。”
“一切从简,能免则免。”
“你说的,还是女方说的?”
“当然是安姐小的意思,”阿忌贼贼的眨着眼。“你不知道人家她有多贤慧,多么深明大义。”
许沁雅显然不太相信他。“我明天打电话给你叔叔,你啊,要结婚的人了,还没一刻正经。”
她说着搓了搓他该整理的乱发,依依难舍的把他推回楼下的卧房。
窗外又开始飘雨了,今夜他思绪格外清明,心绪却异常纷乱。
从小至大,他也曾全心全意相信爸爸是至⾼无上的导领者,提供给他最优渥的物质生活,也左右他所有的事情。他早该明白,专横的统驭必与狂妄相随,爸爸自认是他生命的主宰,他胆敢不肯听从指挥,就必然要遭到无情的摧毁。
醉心于权力欲的安采妮和他爸爸是多久的相像啊,无怪乎他会钦点她为林家未来的儿媳妇。
安采妮早料到了她所提出的要求,会在永安內部造成大巨的反弹声浪。
第一个不同意安百贤把股份让出来的,当然就是安家的二姨太朱幼龄和她的两个儿子。
他们用尽各种方法,企图阻止安采妮达到目的,却得不到任何效果。在永安,一向都是安百贤说了算数,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公司情况有多糟,有多迫切的需要大笔资金相助,否则将面临多么严重的后果。
只要他首肯了,其他人在一旁鸡猫子鬼叫,是起不了丝毫作用的。
然而,安采妮怎么也没想到,她二妈会以死作为要胁,这就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得想个法子加以应付。
她食指轻轻一按,电脑萤幕立即现出她两个阿斗弟弟近三年来,从公司挪用的公款,以及所捅下的大小楼子随便选一两项出来张扬,都足以让他们灰头土脸。
当然,光靠这些,火力仍嫌太弱,必须连同他们雇用商业间谍,向国美某大食品公司偷窃专利技术的內幕一并抖出来,才够精彩。
但,那是她的下一记狠招,她要留待适当时机,再给予致使的一击。
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她总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永远处在不得不挥拳以自卫的位置上。只是,这次不同了,她不仅要反击,更要主动发动攻势,把这三个贪得无厌的狗东西,打得抱头鼠窜!
杀人,不一定要见血,但绝对要收效。萤幕上长串的资料,在明天早上八点半以前,会同步传送到公司里每一位同仁的手中,给她爸爸的那一份还会更详细一些。
二妈来找过她几次,要胁她不得拿走公司一半的股份,否则要她好看,这女人以为自己在她爸爸面前还有二十年前的权威的分量,妄想左右他的决定。
她不会同意,不肯善罢甘休又如何?一个跳梁丑也想坏她的大计,哼,分明是活得不耐烦!
所有资料传输完毕,她愉快的伸伸懒腰,才要关掉电脑,又有新的Mail进来:
一起宵夜如何?十一点正,碧瑶居临月斋见。
知名不具
会是谁呢?
安采妮纳闷的盯着最后那四个字,该不会是林少夫吧?要不是他,谁会在这时候约她一起去吃宵夜呢?
这时候妈妈恐怕已经入睡了,回家横竖又是一个无聊的夜,不如找个地方透透气。
收拾好东西,走出她个人办公室,意外地见到陈俊声犹坐在位子上,笑容満面的望着她。
“准备下班了?”
“唉,你还没走?”这类走狗派人渣,她通常不太来往。
“我想这么晚了,你一个人留在办公室不全安,所以我…”他期待接收她感谢的眼神。
这么快就见风转舵了?
不过,他的态度倒是个风向球,这证明她爸爸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答应她所提出的条件。
安采妮心中一喜,脸上却依旧冷郁得骇人。
“我跟朋友约了吃宵夜,不跟你多聊了。但,还是很谢谢你。”
陈俊声受宠若惊的面孔,令她很是感慨。
十年河西,十年河东,成者为王,败者为危。人生现实若此,怎能怪她不计一切代价,只为出人头地?
碧瑶居乃位于民生东路,一家知名的港式海鲜楼。
因为许多政商巨贾喜欢到这儿酬醉、宴客、餐厅的菜价便水涨船⾼,动辄上万元。
那个知名不具,故作神秘的人约她在三楼的临月斋,当她走进去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林少夫,而是齐美的副总张家玮。
“很意外?”张家玮很优雅的举杯邀美人入座。
“是很意外。”安采妮选了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林镇福要你来的?”
“怎么没猜是豹仔!”张家玮没询问她同不同意,迳自替她斟了三分之一杯的红酒。
“谁是豹仔?”她对阿忌的一切仍陌生得很。
“你们都要做夫妻了,怎么连少夫的小名都还不知道?”张家玮借递菜单,顺势往她的方向挪近了两个位子。
“你鬼鬼崇崇把我约到这里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注意到他的举动,安采妮原就冷若冰霜的脸益发地没有一丝笑容。
“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总该联络联络感情吧。”张家玮先点了两道菜,一道是精炒龙肠,一道是腰果河虾,他很鸡婆的帮安采妮各舀了一匙。“趁热吃,味道棒呆了。”
“你是担心我一旦嫁入林家,恐将危及你在齐美的地位,特地找我出来探探口风的吧?”跟这种人毋需多费口舌,也不必留余地。
“哟,这样说就伤感情了嘛。”张家玮不愧是在商场打混多年,练得一⾝隐忍的好功夫。“既然你喜欢快言快语,那我就把客套话省下来。约你出来的确不纯粹只为了吃顿宵夜,我想知道,你嫁入林家目的何在?”
“这点,你有权过问吗?”
安采妮嘲弄的口吻,令张家玮有些尴尬。
“是为了钱,对吧?”张家玮的单刀直入并没有如预期中的,令安采妮感到难堪。
相反地,她嫣然一笑,嘲颜越深。
“谁不为了钱?大丈夫不能一曰无权,小丈夫不能一曰没钱,男人如此,女人又何尝不是?
“但是你居然可以连自己的婚姻都出卖——”
“总比出卖尊严好吧?”她老实不客气的截去他的话头。“至少她靠的是我自己,而不是裙带关系。”
她的含沙射影,让张家玮脸⾊一时间灰败不已。
“你大概不知道我表弟是个怎样的人,他是道道地地的败家子,齐美要不然我辛辛苦苦撑着,早就被有心人并购去了。”他说得义愤填膺,只差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指天咒地,表明自己有多么的豪气⼲云。
“放心,”她半带慵懒,半是万分同情的语调说:“等我入主齐美以后,你就可以啥也不用做,整天跷着二郎腿享清福了。”
“什么意思?”张家玮充満危机意识的站了起来,紧盯着她,紧张的问:“你想一脚把我踢开?”
“不要反应过度,我有那么说吗?”安采妮始终不肯正眼瞧他,只顾着浏览餐厅內美轮美奂的装潢。
“你,不然你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她的不愠不火,让张家玮简直要按捺不住。
“瞧你,坐下吧张副总。”她迷人的笑靥果然很具安抚作用,张家玮抓着后脑勺,不安的跌回原位。“我们两人呢,是合者两利,分者两害,你说是不是?”
见他一脸惶恐,她正⾊道:“别告诉我,林镇福的弟弟林镇财和你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张家玮胸口一下涨得満満的。这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你是想把他——”
“嘘,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吃东西吧,菜都凉了。”她莫测⾼深的抿嘴一笑。
张家玮开始觉得头脑发胀,他不是来给这安采妮下马威的吗?为何却觉得她反客为主,掌控一切。真是荒谬的体验,他还没摸清楚这女人的底细,她竟已经透悉他骨子里头的阴谋。难怪林镇福中意的儿媳妇,始终非她莫属。
寒风飕飕,安采妮从餐厅走出来时已近凌晨,快步跑向对街的停车场,她不经意地瞟见验楼下玻璃窗內,贴了一张醒目的海报。
那是封明廉的舞团,另行加演三场的公告。
一名舞者双臂张扬如翅,凌空而起,恍如在天际翱翔的苍鹰。
安采妮耳畔宛如响起竖琴和萨克斯风的温柔交会,海报中的舞者跃然于纸上,舞出令人不舍移开目光的华美。
梦中的伊人呵!
颤抖的手忘情地轻抚着海报中的人,心中低回着阿忌两字。
是千年的记忆,仰或累世的情缘。她竟这般的深深迷恋于一个虚幻的魅影?
霎时雷声隆隆,雨势来得又急又快。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猛一回头——
“豹仔!?”
“嘿,不简单嘛!”背着包包,穿着雨衣的阿忌咧出两排整齐洁白的贝齿。“连这鬼名字你都打听出来了,唔,越来越有我老婆的样子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侧眼望去,正好见到他半边的脸与海服中人半边的粉墨容颜相叠。
多么相似的神采!是错觉吧?
“我每天都在这里,呃,鬼混。”阿忌在夜午中格外灿亮的瞳仁,朝她闪了闪,一看就知道他在胡扯。
安采妮抬眼上望,除开一楼的精品店面,往上的狭窄楼梯上,阴阴暗暗的,瞧不出任何端倪。
“你呢?三更半夜出来庒马路,还趁四下无人戏调海报中的人,行为很不检点哦。”迷人的笑容在他无与伦比的清俊脸孔上绽出,令人不噤一阵恍惚。
安采妮涨红了脸,忙辩解“不许胡说,我只是…只是非常非常欣赏这名舞者而已。”
“是吗?”阿忌留意到她连续用了两个非常。看着画中迷死一缸子小女生的自己,的确英姿焕发。“他不会就是你的梦中情人吧?”
“当然不是!”安采妮否认得火气十足。“我累了,我要回家了。”
雷电交加,大雨倾怈而下。
“送你一程如何,你一定没在下雨天的晚上骑机车出游,非常非常过瘾剌激而且狼狈不堪。”
安采妮惊诧的望着他三秒“你开什么玩笑,我明天还要上班呢。”狂疯的行为不适合她的⾝分和年龄,二十八岁的她心境上已经苍老得连脚踏车也骑不动。
阿忌自觉无趣的朝她挥挥手,走往停车场另外一个方向。一部黑⾊重型机车,经雨水冲刷后,显得更加的帅劲十足。
引擎刚发动,背后蓦然悄立着一个人,令他一愕。
“回心转意了?”他回望着淋得湿答答的她,忍不住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帅!上车吧,抓稳点,脸贴在我背上,耳朵聆听风的呼唤,来一次全新的体验,保证你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