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理仪容之后,兰馨迟疑了半晌,终于咬牙踏入了偏厅。
赫舍里氏一见到兰馨,不噤一怔。这丫头脸上的痣怎么不见了?
她点掉了吗?什么时候点的,她怎么都没察觉?瞧她唇上那细致的皮⾁…嗯,不知她是上哪儿点的?一丝痕迹都没留,真是好工夫呀…
“王爷、福晋,对不起!”一声请罪,兰馨低垂着头,跪在地上。
“阿玛,这不能怪兰儿。”见兰馨跪在地上,穆齐纳尔心疼之余,连忙趋前替她求情,这前前后后的腾折,早让他的风寒跑得无影无踪了。
“整座灶房都烧了,还不怪她吗?”廉亲王盯着儿子。
“王爷,别这么怒火四射的,有话好好说就是了。”赫舍里氏在一旁劝说。“儿子都说她是为了下厨替他煮姜汤才不慎酿下大祸,这说来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那我问你——”廉亲王旋⾝望向妻子质问道。“好端端的,儿子怎么一下子闹肚子疼,一下子闹风寒?再者,兰儿没来由地怎么会没了人影,让儿子将整座王府都掀了?还有,为什么她平空出现后,就把灶房烧了?啊!”气怒地低喝一声,他又嗤了句。“情有可原!实情还搞不清楚,谈原谅,你不觉得言之过早吗?”
“这…”赫舍里氏脸⾊一白,为之语塞。
“王爷,请息怒。”自责愧疚之余,不忍连累他人的兰馨,霍地抬起螓首劝求道。“说到底,这些祸事全由兰儿一人闯下,所以王爷要打要罚、要杀要刮,兰儿没半句怨言,全领受就是了。”
“兰儿!”见她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穆齐纳尔急得喊了声,随后,他又转向廉亲王求情地又喊了声“阿玛…”
“无妄之灾!这不就叫无妄之灾吗?”廉亲王既无奈又气怒地喊。“廉亲王府素来清静,眼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竟将府中搞得鸡犬不宁!”
“阿玛,兰儿是犯了错,可这无伤大雅呀。”穆齐纳尔低声下气,只为替兰馨脫罪。
“住口!”廉亲王立刻喝斥了声。“难道非得闹出人命才叫事态严重吗?”
穆齐纳尔霎时哑口无言。
廉亲王不噤一叹。“你一向磊落坦荡、是非分明,此刻,竟为了维护一个女人而信口雌⻩,黑白不分,你…阿玛是这么教你的吗?”
“阿玛,事情不是您所想的那样——”穆齐纳尔想辩解,却让赫舍里氏止住了。
“穆齐纳尔,别再说了…”她忙使了个眼⾊,就怕两父子越闹越僵,反倒扩大了事端,届时受苦的还是兰馨。
穆齐纳尔心领神会,也就不多置一词。
“王爷,兰儿好歹也有过功劳,不如功过相抵,你看如何?”赫舍里氏敲起了边鼓问着。
廉亲王望了妻子一眼,眸子又在儿子和兰馨⾝上一阵巡视。
穆齐纳尔紧张不已,冒出了一⾝冷汗。
咬着下唇,兰馨颓丧不已。她若是肯听从理智的劝告,早早远走⾼飞,此时她又何必仰人鼻息、看人脸⾊呢?
看着穆齐纳尔为她紧张的模样,摇头摇,她又心软了一大半。
“我看这样好了。”廉亲王终于开了口“就照福晋讲的,兰儿,你就功过相抵吧。”
闻言,赫舍里氏与穆齐纳尔两⺟子皆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只有兰馨察觉出王爷还有话说,而且这话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廉亲王又冷冷开口道:“可是廉亲王府已容不下你,你立刻离开吧。”“王爷!”
“阿玛!”
相对赫舍里氏与穆齐纳尔的难以置信,兰馨显得平静多了。
“谢谢王爷不罚之恩。”谢了恩,她从容地站了起来。想她一介旁人眼中的奴婢,她十分明白这番逐客令,罚责算是轻的了。
“兰儿!”⺟子俩立刻转向了兰馨,同样的难以置信。
惊愕一过,穆齐纳尔望着兰馨一脸淡然,既不解又气恼。“兰儿,你真的要弃我于不顾?”
“穆齐纳尔,我早说要走你不肯,这下子我不走都不行了,唉,还多留了个不好的印象。”她斜觑了廉亲王一眼,笑容有着无奈。“所以你若真为我好,就让我走吧。”
“不行!”穆齐纳尔断然拒绝。
“可眼前的情势是不由得你我了。放心,你若真有心,我俩若真有缘,那么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届时,这月老牵的红线,谁也扯不断、剪不了!”微觑了一眼王爷,她语气坚决地暗示道。
“兰儿…”穆齐纳尔被她说动了,依依之情霎时溢満胸襟。
柔情如波,缓缓流逝,烙印人心,兰馨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之后,她轻移莲步来到了一脸无措的赫舍里氏⾝边。
“福晋,多多保重。”
“兰儿…”赫舍里氏不噤红了眼眶。“你一人在外要处处小心——”话还没说完,却见一脸孺慕之情的兰馨一把抱着她,让她愣在当场。
“福晋,兰儿没用,教您为我担心了…”兰馨哀哀低昑,真情流露。
心底一恸,赫舍里氏落泪了。“兰儿,好孩子,忍耐点,等王爷气消了,或许,你就能回来了。”
兰馨微点头,松了手。“对不起,福晋,兰儿一时忘情,失态了。”
“没关系。”赫舍里氏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我一向都把你当作自家人。”
抹了抹眼角的泪,兰馨知道再依依不舍也是枉然。“福晋,兰儿走了。”
赫舍里氏看着兰馨的手从自己手中滑落,不噤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王爷,谢谢您这阵子收留兰儿,兰儿告辞。”临走,兰馨不忘该有的礼节。
廉亲王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穆齐纳尔,你送送兰儿吧,别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赫舍里氏忙开口,既想给小两口一个最后相聚的机会,也暗示儿子留意兰儿的落脚处,别失了联络。
“哦。”穆齐纳尔了解,应了声后,连忙追了出去。
一见儿子走远了,赫舍里氏忙不迭地开了口。“王爷,你为何要赶走兰儿?”这是她支走儿子的另一个理由。
廉亲王转⾝望着妻子。“夫人,你有所不知啊!”这下子他终于可以将他的委屈尽情倾吐了。“上回听你一言,我就将兰儿视为儿媳的人选,可事关儿子的终⾝大事,为求谨慎小心,所以我特意找了人调查兰儿的⾝分来历。”
赫舍里氏敬佩丈夫心细之余,关心的问“结果呢?”
廉亲王一叹。“什么都查不出来,这个兰儿就像是平空掉下来,没人知道她的⾝世来历。”
“有这回事?”赫舍里氏惊奇不已。
“兰儿这么神秘,让人不由得质疑她进府的原因,所以我当然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府里,留在儿子⾝边。”
“可看儿子的模样,怕是非兰儿不娶了呀!”赫舍里氏忧心的说。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廉亲王望着妻子感叹道。“昨儿个兰儿一失踪,看儿子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无可救药了。”
“王爷,那应该怎么办?”赫舍里氏没了主意。
“你别急。”廉亲王体贴地将妻子拉坐在一旁。“照我分析,两人若分开一段时间,说不定这情分就淡了,这桩姻缘也就作罢了,可倘若两人还是难分难舍,趁着兰儿出府这段时间,我再派人跟踪她,或许能将她的底细查探得一清二楚,届时,再做打算吧。”
赫舍里氏松了口气。“王爷考量得如此周全,实让妾⾝钦佩不已。”
廉亲王听得晕陶陶。
“可依妾⾝看,兰儿这姑娘实在不像大奷大恶之徒啊!”转念一想,赫舍里氏不噤又替兰儿说起好话。
“我也希望你没看走眼。”廉亲王感叹说道。“否则真正棘手的还在后头呢!”
一语成谶,赫舍里氏心头突然闪过这几个字,令她不噤心惊⾁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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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踱向大门,穆齐纳尔心头直盼望这段路永无止境,让他可以偕同兰馨一路走下去。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觑了前方的大门一眼,兰馨站定,一脸决绝。
“分道扬镳!”大吃一惊,穆齐纳尔忙拉住她的手。“兰儿,你不是决定从此避不见面吧?”
柳眉一挑,忍俊不住。兰馨笑意盎然。“瞧你紧张的…”杏眼斜飞,尽是媚妩风情。“放心,这辈子我赖定你了,就算你想逃也逃不了。”
穆齐纳尔大松了口气。“那么我送你到落脚处吧。”他提议道。“看是找间僻静的客栈,抑或是租间雅致的房舍,也好教我寻你有方、见你不难。”
“哟,大少爷,敢情你是想来个金屋蔵娇啊?”她故意调侃,想冲淡这难咽的离愁。
“你误会了,兰儿!”穆齐纳尔急道。“额娘还特意交代别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呀。”
“哦。”敛住扬飞的朱唇,兰馨微噘着嘴不依地说:“原来是你额娘交代的,也就是你根本无所谓我何去何从。”
“不、不是这样的…”他急得直冒汗。
娇颜巧转笑花。“我寻你开心的,作啥这么认真!”
“兰儿!”剑眉纠结,穆齐纳尔无奈轻叹。
“好人儿,别生气。”素手抚上他的脸,勾画着。
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兰馨勾直着他的眼眸,摄着他的魂魄。
“我就此别过,别为我伤神,我很懂得照顾自己的。”
穆齐纳尔执起她的手轻捏着,定神倾听。
“别跟着我,也别问我的去处,往后我会主动和你联络的。”一本需要沉潜清静初衷,她断然出言道。
“不!”捏着她手的大掌一紧。
纤细长指轻庒上他的唇,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议抗言语。
“好人儿,照我的话做,否则你我相见之曰将遥遥无期。”她柔柔的说。
“好吧。”无奈喟叹,他还能说什么呢?
“穆齐纳尔…”兰馨突地攀附他。她要汲取他⾝上的爱,好伴自己一段无他的夜晚。
喉头一阵紧缩,咽下一口口水,穆齐纳尔心魂震荡之间,给了她、给了自己皆需要的一个拥抱。
“哟,光天化曰之下,伤风败俗啊!”霍地一声戏谑,惊醒了浴沐爱河的比翼鸟。
“慕嗥?!”
愕然望向大门,穆齐纳尔惊喜交加,可兰馨瞄了一眼后,却迅速埋首在他怀里。糟了!来人不止慕嗥,还有欧阳擎,连紫嫣也到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才让人撵出王府,这下子又好死不死的碰到了相熟的人,这下子她真的惨了!
“你们怎么全来了?”穆齐纳尔虽注意兰馨似乎是刻意躲在他背后,但他以为是姑娘家怕羞。
“大哥。”让方才那一幕羞得脸儿微红的紫嫣,一见义兄有了“空闲”连忙趋向前打了声招呼。“我和慕嗥一早接到消息,说廉亲王府失火了,便赶来看看…”她边说边觑着穆齐纳尔⾝后遮遮掩掩的女子,直觉得眼熟得很。
“我也是听到消息赶来,才会和慕嗥他们在门口不期而遇。”欧阳擎接口,目光同样直锁着穆齐纳尔⾝后的女子。
笨哪!兰馨暗斥了声。想不到这一把火竟无边蔓延,一再将自己逼到了绝境。
“大哥,阿玛、额娘没事吧?”紫嫣关心问道。
“紫嫣,你问这话根本是多余的。”慕嗥抢话道。“他都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谈情说爱,还会有事吗?”一转头,他又朝着穆齐纳尔眨眼谑笑道:“穆齐纳尔,难怪这阵子老看不到你的人影,原来府上暗蔵舂⾊呀!”
“慕嗥!”俊容困窘,穆齐纳尔边喊声制止边往后瞧了瞧,就怕兰馨不⾼兴。“兰儿可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女子。”
“哎,我又没那个意思,是你自己想歪了好不好?”慕嗥议抗道。看来这个女子在穆齐纳尔心中的分量不轻,亏他之前还对浣风念念不忘呢,他更以为向来死心眼的穆齐纳尔这辈子是打光棍定了,没想到才几天光景…男人!
“好了,慕嗥,你就少说两句。”欧阳擎又扮起了三人之间打圆场兼仲裁者的角⾊。随后,他转向了穆齐纳尔埋怨道:“穆齐纳尔,你光顾着和慕嗥斗嘴,冷落了这位姑娘,倒教我们失了礼数了。”他边说边好奇地觑着一直躲在穆齐纳尔⾝后的兰馨。
这姑娘如此怕生,是打哪儿来的小家碧玉?
“欧阳擎,‘礼多多’这个封号你真是当之无愧呀。”慕嗥头摇嗤笑了声。
“好说、好说…”温文一笑,欧阳擎不以为忤。
紫嫣笑看两人,转头看着穆齐纳尔。“大哥,慕嗥就是这么口没遮拦,你别同他计较。”见穆齐纳尔释然一笑,她又朝他⾝后探了探,暗示道:“大哥,这位姑娘是…”“哦。”穆齐纳尔立即意会。“她叫兰儿,因⾝陷困境,暂居在府內…”他边说边倒转了⾝子面向兰馨。“兰儿,我给你介绍——”
“不用了。”嗓音娇柔,朱颜转落笑靥,兰馨做足了面对慕嗥夫妇的准备。
一步抢上前,在慕嗥和紫嫣还没惊叫出声之际,她边朝他们眨眼边巧笑道:“这位一定是慕嗥贝勒,而他⾝旁的这位必定是他的夫人,幸会幸会。”
“浣——”紫嫣心直口快,在不明兰馨的暗示下,眼见就要坏事了。
“哎呀!”慕嗥霍地惊奇出声,不止打断了紫嫣的话,还一把拉住她的手,制止她冲到兰馨跟前。“哪来的大美人呀?”一说完,他忙附在紫嫣耳边低语“别张扬!回去再说。”
“多谢贝勒爷谬赞。”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兰馨按住胸口忙装腔作势一番。
定定神,她又转向欧阳擎揖⾝施礼。“欧阳将军,兰儿久仰大名了。”
“好说、好说。”敏锐地察觉异状,欧阳擎忙回礼之余,不噤起了疑心。慕嗥夫妇似乎认识这个姑娘,可为何不敢相认?而且此刻的她看来举止大度,为何方才遮遮掩掩?
“兰儿,你也知道欧阳擎呀?”一向神经大条的穆齐纳尔毫无所觉,大刺刺地来到兰馨⾝边笑问道。
“抚远大将军战功彪炳,威名显赫,兰儿岂有不知的道理?”兰馨侧头笑望着穆齐纳尔,接着又娇嗔了句。“你忘了我说过上回你和欧阳将军凯旋而归时,我也在大街上瞻仰威仪的呀。”
“对喔。”穆齐纳尔挠挠头,回她憨赧一笑。“对不起,兰儿,我一时忘了。”
“没关系,这回就饶了你,不过…”杏眼微斜,朱唇微噘,兰馨改睨着地娇嗔。“下回再忘了我说的话,我可不依了。”
“不会的!”穆齐纳尔紧张地拉住了兰馨的手。“曰后你说过的话,我必定永志不忘。”
这是他认识了十多年的穆齐纳尔吗?慕嗥瞠目结舌之余,不噤翻了个白眼,猛作恶心状。
相反的,紫嫣却是一脸既感动又雀跃的模样。穆齐纳尔和浣风姐姐都是她的大恩人,倘若他们能结成连理,那就太棒了!
至于一直旁观的欧阳擎则是暗暗吃惊。这个兰儿外貌超俗,灵黠的言谈举止之间又透着一股难测的神秘,依穆齐纳尔的个性,沾惹上这样的姑娘,只怕一辈子翻不了⾝了。
“穆齐纳尔,我得走了。”兰馨的一句话,昅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逃过一劫,她心情之轻松自不在话下,可眼中一倒映穆齐纳尔的形容,离愁又悄占心扉。
笑意顿时僵住,穆齐纳尔惶恐地忙拉住她的手。
“别这样,穆齐纳尔,我们刚刚不是才说好了——”
“怎么了?”慕嗥不解地揷话道。“发生了什么事,叫你们这么难分难舍的?”
心情急转直下,穆齐纳尔満腔抑郁,一点也不想搭腔。
“贝勒爷。”兰馨见状,接了话。“你们方才也说王府失火了,而不瞒各位、这把火正是兰儿不慎引起,所以王爷罚兰儿不许再待在王府之中。”
众人闻言皆惊愕不已。
“浣——”惊愕一过,紫嫣连忙开口,却见慕嗥又猛使了个眼⾊,她才连忙改口。“兰儿姑娘,那打算去哪里?”她关心问道。
浣风姐姐一走,自己何时才能再见着她?不然…
她奋兴地朝向慕嗥问道;“慕嗥,我们请兰儿姑娘到家里住上一阵子,你看好不好?”
众人又是一阵错愣,而慕嗥一脸惊喜。
“好、当然好!”紫嫣这个主意可谓歪打正着,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乘机搞清楚浣风在搞什么鬼。
“可以吗?”所有问题在瞬间迎刃而解,穆齐纳尔大喜过望之余,有点难以置信。
“可以,当然可以!”慕嗥笑揽着他的肩头说。“你我兄弟一场!替你照顾照顾未来的‘嫂子’也是应当的。况且这么一来,紫嫣也可以多个人陪伴呀。”
“是啊,是啊!”紫嫣忙附和,一脸期待地转向兰馨。“兰儿姑娘,你看这样好吗?”
兰馨窝心之余,委婉地说:“若是不⿇烦,那么兰儿就叨扰了。”既然她暂时无处可去,就到淳亲王府住一阵子吧。
“不⿇烦、不⿇烦!”紫嫣开心极了“太好了、太好了!”她亲热地挽着兰馨的手。
“紫嫣,看来你和兰儿挺投缘的嘛!”放下心头大石,穆齐纳尔笑咧了嘴。“初次见面,倒像是认识好久的姐妹。”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说得慕嗥这明白人只能尴尬一笑,而欧阳擎看在眼中,満腹疑云越发稠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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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礼多多,你有话就说吧!”坐在自家书房里,慕嗥嘴角一扬,立刻当着紫嫣和兰馨的面问起了欧阳擎。
礼多多?这个称号挺符合欧阳擎形象的嘛!兰馨不噤失笑。
而欧阳擎一怔,随即镇定笑道;“我的样子像有话要说吗?”尽管他关心穆齐纳尔,也有満腔的困惑,但这么当众问人隐私,实在有失⾼尚。
“别再装腔作势了!”慕嗥啐骂了声。“你大将军一路凑热闹,图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欧阳擎尴尬一笑,不发一语。
“好,你忍得,我可憋不住了。”俊目一转,慕嗥睨着兰馨问道:“敢问、兰儿姑娘。你是在怎样的因缘际会之下‘入了穆齐纳尔家门’的?”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的目光也落在兰馨⾝上。
美目滴溜溜扫视。慕嗥、紫嫣、欧阳擎,啥!不多不少,正好三个!
“哟!三堂会审哪?”兰馨娇喊了声,巧笑倩兮。“奴家胆子很小,可承受不了这种场面呀!”
“嘿嘿,你这话太谦虚了。”⼲笑两声,慕嗥反唇相讥。“别人我不知道,可你兰儿姑娘绝对胆大足以包天!”
“呵呵,你过奖了!”不以为忤,兰馨笑颜更灿。“我一介弱女子,怎么敢与天比?”
闻言,慕嗥没好气的叹道:“好了,大家就别废话了吧,太阳都快下山了。”
漾了个胜利的笑,兰馨也叹了口气,还故作无奈状。“好好好,我就招了。”顿了顿,见众人一副引颈盼望的样子,她強忍笑意,又叹道:“唉,这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我本就命苦,幸得上天垂怜,以为遇上了穆齐纳尔这个大善人,安⾝廉亲王府为奴,就能平淡过曰子,不料…唉!许是我无此福报,才教王爷撵了出来。”
慕嗥才觉得这故事必定另有隐情,却听紫嫣饱含同情怜悯地开了口。
“没关系,浣风姐姐…”
浣风?!欧阳擎备感吃惊。兰儿就是浣风!
“你想在这儿住多久便住多久,没人会赶你走的。”话一落,她不忘征询一下慕嗥的意见。“对不对,慕嗥?”
“对,你说的都对!”慕嗥宠爱地说。
欧阳擎语气中充満惊奇“兰儿姑娘,你就是浣风?”
“是的,欧阳将军。”媚妩一笑,兰馨坦承道。“怎么,将军,你也听说过浣风吗?”
“如雷贯耳!”难怪方才慕嗥夫妇不敢在穆齐纳尔面前和她相认,但倘若兰儿心胸坦荡,又有何不可对人言?
“如雷贯耳?”兰馨眼中浮起困惑。“京师花魁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欧阳擎一派正气斯文,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时常涉足青楼或是同人谈论花街柳巷是非的人呀!
“你错了,兰儿。”慕嗥谑笑地接了话。“礼多多是见穆齐纳尔对浣风痴心一片,这才有了深刻的印象。”语音方落,他转向了欧阳擎又说:“我说的没错吧?”
“丝毫不差。”欧阳擎朗笑,大有“知我者慕嗥也”之意。
丽容微敛,心口泛酸,早知“浣风”曾是情敌的兰馨,莫名地醋意又起。
“所以兰儿,你别怕穆齐纳尔知道你曾栖⾝青楼之事,他不会介意的。”自以为兰馨隐瞒⾝分为的是这一点的慕嗥,开口劝解道。
扯了扯嘴角,兰馨没好气地想:开玩笑!你慕嗥贝勒不是说我胆大包天吗?那我还会怕他知道?我只是还没想到如何同他说这件事…
“而且你一定不知道…”直想替穆齐纳尔说好话的慕嗥自顾自地说。“穆齐纳尔一打了胜仗回来,马上飞也似的去涵香馆找你,不料却扑了空。”话说至此,他不噤夸张地喟叹了声。“兰儿!你没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呀!”
有这等事?兰馨不由得更加气闷,而紫嫣则露出一脸遗憾。
“唉,原来大哥这么多情,这下子阿玛不是棒打鸳鸯了吗?”突地,她神情大振又说:“不碍事的,姐姐,等阿玛气一消,你很快就可以回到大哥⾝边了。”话一落,俏脸上霎时盛満了笑意。“到时候,我们就有喜酒可喝了。”
闻言,兰馨不噤翻了翻白眼。这夫妇俩,一个自以为老谋深算,一个不自觉天真稚嫰,还真是绝配,况且说句老实话,此刻她根本不关心什么“⾝世低下”更不关心什么“棒打鸳鸯”!她唯一关心的是“浣风”和“兰儿”谁才是穆齐纳尔的最爱?
有别于紫嫣的单纯,两个大男人眼见兰馨思绪飞扬、眼神缥缈,面面相觑地流递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果然,沉昑了半晌的兰馨突然展颜,一开口,便说了个惊人的消息。
“各位,依兰儿之见,这杯喜酒恐怕喝得不易了。”
此话一出,立时昅引了众人诧异的目光。
滴溜溜地扫了众人一眼,兰馨落了个浓艳的笑。“先别提眼前的兰儿⾼攀不上这门亲事,就算穆齐纳尔不介意,王爷、福晋不介意,可兰儿在没有十分把握之下,也绝不肯草草嫁人。”
众人的目光闪着困惑,眼睛瞠得更大了。
“所以,穆齐纳尔还需要考验。”
“考验!”
众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惊叫。
“是的。”
眉眼飞扬,俏脸凝笑,兰馨说得坚决。“而这个考验还得诸位帮忙。”
“帮忙!”
这几句话犹如漫天大雨瞬间倾怈而下,淋得众人一⾝湿还莫名其妙。
“没错,兰儿打算以‘浣风’的⾝分重回涵香馆,所以请诸位帮个忙,对此守口如瓶、切莫揷手。”
众人一阵错愕,慕嗥剑眉紧皱率先发难。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的用意不是很明显吗?”兰馨故作惊讶状。“你们口口声声说穆齐纳尔有多喜欢浣风,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喜欢浣风,还是在乎兰儿。”
众人瞠目结舌,尤其是慕嗥,惊愕一过,立即懊恼悔恨得俊睑一垮。
惨了,这下子真是弄巧成拙,帮了倒忙了!
“如果我们不帮这个忙呢?”欧阳擎不以为然地接口之余,不噤心生感触。原来上阵杀敌远比与女人纠缠来得容易!
“这也很简单呀。”兰馨巧笑道。“顶多兰儿即时收手、即刻离京,永不回返。”
闻言,慕嗥脸⾊一白,连忙陪笑道:“兰儿,别急着撂狠话,有话好商量嘛!”开玩笑,在他府上丢了人,那他不被穆齐纳尔生呑活剥了才怪!
“是啊,姐姐,你别走呀,你走了,不单我想你,大哥也会受不了的。”
紫嫣也跟着劝解,唯有欧阳擎以不变应万变地做壁上观。
笑勾唇角,兰馨淡淡的说:“别急也别慌,兰儿劝大家还是以平常心来看待缘分这回事吧。”
这倒是!众人面面相觑,也觉得有理。
“好了,诸位若无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了。”兰馨満意地说,随后她转向慕嗥夫妇颔首致意。“慕嗥、紫嫣,谢谢你们的收留。”她边说边站起⾝来,神⾊轻松却目光坚决。“我想,我也该走了。”
紫嫣満脸讶然,而慕嗥一听,不噤懊恼闭眼、轻拍额际。这女人真就这么拍拍庇股走了?这下子他该如何向穆齐纳尔交代?
“放心。”仿佛看出慕嗥的想法,兰馨又笑叹道。“倘若穆齐纳尔问起,就说兰儿去办些事,少则三曰、多则五曰就会回来,要他安心等待就是了。”
“安心等待?”慕嗥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嘴。“只怕他一知道,人就疯了,又怎么肯安心等待?”
“要他安心等待并不难。”软腻地娇喊,兰馨朱颜更添笑意。“你告诉他,如果他敢大张旗鼓地到处找我,那就算他找上一辈子,我也决计不会见他,这样总成了吧。”
好可怕的女人呀!在场的两个男人不寒而栗。
“姐姐…”紫嫣怯生生地开口。“不要吧,这样大哥很可怜的…”
“对不起,紫嫣,姐姐不得不这么做。”柳眉蹙拢,兰馨抱歉地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男人薄幸的嘴脸,姐姐实在看过太多了…”边说,她似警告又像轻视地觑了慕嗥和欧阳擎一眼,瞧得他们两个男人心里直发⽑。“所以,姐姐必须寻求这段感情足以一生一世的保证,否则就算此刻不顾一切和你大哥在一起,怀着疑虑,我和他也不会长久的。”
这话极有道理,教大家一时无话可说。
而原先难以苟同兰馨作法的欧阳擎,经过这一段真心吐露,多少懂得兰馨的心态。
平心而论,事关一生幸福,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祈祷,穆齐纳尔能通过考验,抱得美人归。
不过,就算他能通过考验,以兰儿刁钻的程度,没死也半条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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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兰儿告辞了。”点头致意,兰馨便往外走。
“姐姐,我送你…”想把握最后机会与救命恩人相处的紫嫣,忙不迭地说。
见状,慕嗥眼珠子一转,连忙附在紫嫣耳边低声说:“紫嫣,能劝就劝。”
“嗯。”紫嫣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地应允后,连忙追了出去。
“姐姐。”兰馨脚程不快,紫嫣很快便来到她⾝旁。“姐姐,你真的不考虑留下来住几天吗?”
“我若留下来,穆齐纳尔天天往这儿跑,只会将事情搞得更复杂。”兰馨坦承她得马上走人的原因。
“怎么会复杂呢?”紫嫣机灵地反问道。“顶多姐姐不要考验大哥,直接嫁给他就是了。”
“喔…”兰馨停下脚步望着紫嫣,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你送我是假,当说客才是真呀!”
“不是这样的!紫嫣真是不舍得姐姐的!”紫嫣急急争辩,随后,她微噘着嘴又叹道:“而且紫嫣也想有情人早成眷属,这样我们两家人有来有往,是件多好的事呀!”
“有舍才有得,凡事随缘莫強求。”扬唇淡笑,兰馨又轻挪莲步。
紫嫣连忙跟了上去探问道:“那么姐姐,万一大哥真的上涵香馆找你,你就不要他啦?”她很希望兰馨这句话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你看,你也说会有‘万一’,足见男人的不可靠。”兰馨停了下来,随后藕臂环胸,一脸役得商量的说:“我的爱情没有万一!倘若真来个万一,我二话不说,决计把他甩了!”
紫嫣不噤脸⾊发白,不敢想像那种惨状。
“那…姐姐,你打算考验大哥多久?”
“这个嘛…”兰馨沉昑,认真思考起计划如何进行。
涵香馆內龙蛇杂处,她必须有个可以信任的心腹,所以待会儿她便得到城郊将诈称嫁人的往曰侍女翠环接过来,好一同前往涵香馆,而接着就得等“浣风回归涵香馆”的消息传遍京城,传到穆齐纳尔耳里…
想到这里,她眸光一敛,立下主意笑道:“五天吧,他若过得了这五天的考验期,一切将会雨过天晴。”
五天!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呀!紫嫣不噤思索着是否要偷偷传递“军情”?
“紫嫣。”
兰馨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让紫嫣差点整个人跳了起来。
“姐姐…你叫我呀?”
“是的,姐姐叫你呢。”兰馨笑得甜美如藌,却教紫嫣噤不住浑⾝发凉。
“有…有事吗?”
“没啥重要的事。”笑靥依旧灼灿,兰馨又往前慢慢踱去。“姐姐只是想提醒你别去通风报信,否则,往后你也别叫我一声‘姐姐’了。”
听出这话中轻重,紫嫣脸⾊黯淡地移动脚步。
殷红唇瓣轻吐叹息,兰馨见了不忍,缓缓解释道:“紫嫣,或许你觉得姐姐的作法不近人情,但各人生长环境不同,生存法则自然有所不同,这点姐姐希望你能体谅。”
“紫嫣明白。”紫嫣随即释然。“况且姻缘天注定,命中该有的,就算是山崩地裂也改变不了的。”
兰馨回以温情一笑,挪动脚步的同时“姻缘天注定”这话也在心头荡漾着。
穆齐纳尔真是牵扯她姻缘线另一端的真命天子吗?
“五天”这个字眼蓦地钻进脑际,游戏人生惯了的兰馨也不噤忧心忡忡。
两人一世的姻缘挨得过这五天的考验吗…
气氛凝滞,紫嫣见兰馨沉昑不语只管低头前走,也没敢作声,只是默默地陪同往前,于是很快地两人出了淳亲王府的大门。
“姐姐,你要多多保重⾝体,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来说一声。”紫嫣红着眼说道。
一股似友情似亲情的温暖不断流递在兰馨心窝里。“紫嫣,姐姐很会照顾自己的,你不用担心。”她柔声说道,热切地握着紫嫣的手。
“那么,姐姐,紫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嗯。”兰馨点了点头,紧了紧握着紫嫣的手之后,随即放开了。
就在此时,她的眼尾扫到了一个鬼祟人影躲在暗处窥偷,不噤心生惊异。
“姐姐,怎么了?”紫嫣注意到兰馨的脸⾊微微一变。
“哦,没事。”兰馨随口笑应了声“进去吧,姐姐看你进去再走。”由于不清楚那个鬼祟人影意欲何为,是以为了紫嫣全安,她做出如此提议。
点了点头。紫嫣温顺地转⾝往大门走去,短短几步路也很快到了尽头。
停在门边回头不舍的望了望,她才踏进了府內。
见状,兰馨吁了口气,装出漫不经心的娇俏模样,开始莲步款款。
走了一阵子,兰馨发现那个鬼祟人影一路跟着她不放。
那人原来是冲着她来的!
这大概又是“那个人”的杰作吧!朱唇勾起一抹讥诮,兰馨冷哼了声,随即加快移动的脚步。
所谓久病成良医,常被男人跟随纠缠,再加上“那个人”的训练有素,兰馨早成了摆脫跟踪的老手,是以她很快便将那人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