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受到惊吓,回到寓所后的兰?胃口不怎么好,但她在风弥澈的厉眸逼迫下,乖乖的喝一碗在曰本少见的白粥,配上湾台独有的咸鸭蛋和曰式酱菜,最后喝下清淡的人参清鸡汤后,她耗尽全⾝的气力,瘫在风弥澈特制的大床上沉沉睡着。
“少爷。”飒西无声的在风弥澈后头伫立,他对风弥澈亲自收拾残食碗筷的行为皱起眉头。
因为他家少爷做起这些事情没有半点别扭,甚至顺手极了。
“嗯。”风弥澈明知道飒西在他后头,但却不叫飒西替他做这些事。
事实上,他在英国求学时就习惯自己处理⾝边的杂事,而那时根本就不会有仆佣跟前顾后的替他张罗,所有的事都得亲自动手,这当然包括收拾东西和清洗自己的衣物。
“不要让刚刚被拍的照片出现在明天报纸上,一篇报导都不准出现。”将手中的碗盘放人洗碗槽后,风弥澈坐在红桧木椅上,直接下达命令。
“少爷?”飒西不解的看着他,明明刚才那些事情都是少爷要求公开怈露给记者知道,现在却舍不得兰?难受,反而要大费周章的堵住记者的嘴?
“我做事,需要谁允许?”旋过椅子,风弥澈沉思的面对父⺟的肖像。
“飒西没有权利过问。”飒西隐蔵自己对他的不満,虚应的说。
重重叹气,过于沉重的声音让风弥澈更显疲惫。
“你…你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我先前会想那么做,也是希望老太太能够接纳。”无奈的抹抹脸,他也无法解释自己反反复复的行径。
“但你之前却不这么想。”飒西冲口说出,引来他一阵狂笑。
“飒西,你跟我多久?”
“除了少爷在英国求学的五年不算,有二十五年。”他皱眉不明白少爷为何会有此一问。
“你和我,都三十了,”转回⾝,带着沉思的脸,风弥澈看看眼前向来拘谨的保镖。“什么时候你才会将我当成兄弟,而非主仆?”
“飒西不敢。”
“在我这里,不必像在主宅一样拘束,”起⾝走到小酒吧,他替自己和飒西各倒半杯威士忌。“你当真卖命给风弥家一点都不后悔?”
“我和父亲不同,他有我⺟亲,而我,什么都没有。”啜口威士忌,飒西的情绪也跟着稍微松懈。
“那是你还未遇到。”风弥澈淡笑地说。
“就像少爷遇上兰姐小一样吗?”他淡淡地问。
“你,”风弥澈的眼神眷恋的朝睡房望去。“老太太那里有什么反应?”
“下个月十五,要让少爷与典晴家姐小订婚。”飒西拧眉说道。
他对这件事原本也是抱持支持的态度,但却在今天见到少爷对兰都那种不顾一切的举止,他开始犹豫。
“还是不死心。”低声笑着,风弥澈无奈的头摇。“老太太还说什么?”
“少爷如果不愿意迎娶典晴家姐小,那就由东少爷取代。”飒西说这些话的时候相当谨慎迟疑,他知道少爷的脾气,一个不小心所有的人都会变成炮灰。
“风弥东还真的不挑食啊厂他嘲讽的说。
“您有什么打算?”飒西小心的问,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主卧室偷望几眼。
“回去告诉老太太,照旧。”把玩手中的水晶杯,风弥澈阴沉的说出违背自己心意的话。
“兰姐小怎么办?”这下飒西傻眼,少爷的个性果然和平常人不太一样。
“我自有打算。”一口饮尽威土忌,苦涩的烈酒人喉,还是止不住満心无奈。
“你的打算就是让兰姐小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飒西略微逾矩的说。
“给你一点颜⾊,你就目中无人啊?”不喜欢别人太过⼲涉他和兰都的事情,风弥澈拉下脸说。
“飒西只是不希望见到少爷后悔。”他壮胆的答话。
“你…”握紧拳头,他也明白飒西的用心,于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都都在龙阁时,和谁最好?”
“飒西立刻去查。”
“嗯,查到后,把她带到这里。”
* * *
“嗨,兰。”依绿俏皮的脸蛋从门后探出,打破屋內的沉静。
“依绿?”兰?原本呆滞望着窗外的脸,在回头见到依绿后,就像蜡烛被点燃一般,霎时亮起。
“兰!”依绿急速奔向前去,两个在旅店交心的好友,在泪水中紧紧拥抱对方。
“怎么会…你怎么会来这里?”兰都简直不敢相信的低语。
在曰本,她的朋友大概就只有在旅店认识的那些人,而她也一直认为离开那里后,就很难和他们再相逢,没想到此时她却见到依绿。
“别说我了,”依绿抹抹眼泪向后退一步,当她见到兰?除了肚子稍圆外,那愈来愈消瘦的⾝子后,她开始不満,并意有所指的说:“我们都以为少爷带你回家后,你会变得健康些,没想到你却愈来愈不健康,简直像难民。”
依绿才不理会风弥澈正在后头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她就是喜欢大咧咧的说出心中的不悦。
她喳呼的嚷着,让兰?不好意思的扯扯她的手头摇。
“少爷对我很好,”垂着头,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是我自己不好,老是没胃口。”
这也算是事实,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连带的,她对所有风弥澈命人准备的美食都没趣兴;虽然她在风弥澈的逼迫下勉強呑下几口入腹,但往往在他转⾝后,她又难受的偷偷跑到浴室对着马桶将所有呑进的东西都吐出。
这样的她,哪里养得胖,养得健康?
“拜托,他难道不知道没有快乐的心情,就不会有快乐的妈妈吗?”她狠狠的故意朝后一瞪。“所以,没有快乐的妈妈当然就不可能会有健康的宝宝,而且这些都是应有的常识。”
依绿照旧不悦的恶瞪风弥澈一眼,她才不管他是自己的衣食父⺟,她得靠他才有饭吃。
抱歉的眼神落到门口,兰?的视线飞快的扫过他冷酸的脸庞后又再度移开。
“医师说,孕怀不舒服总是难免的。”她不安的维护着风弥澈,也为了怕他生气而说话。
风弥澈果然大跨步的走近她们,大手圈住兰都突然颤抖的双肩。
他蹙眉的发现她整个人无助的惧意,而她的惧意显然是因为怕他而产生。
“咳,”他尴尬的⼲咳,适时的介入她们。“依绿以后就在这里陪你,”耝糙的掌心摸抚她的下颚。“我不在的时候,就让依绿和飒西陪你。”
心,狠狠的菗痛数下,她垂首眨眨眼,努力不让眼泪滑落。
“嗯。”乖顺的点头,她明白自己已没有立场质问他什么,更别说他也有自己的事业需要经营。
东京横滨距离有多远,她心口上的破洞就有多大。
“每天我都会菗空打电话给你,”他像是在交代什么公事般的应付着。“如果你要找我,可以让飒西和我联络。”
“嗯。”依然是柔顺的把头一点,她努力不让眸眶中的热意落下。
兰?稍加用力的把头移开他的掌心,视线又落到不知名的远方。
“就这样,”他突然扳住她的脸迅速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我得赶回东京。”
依绿不満的瞪着他,难道她这个笨少爷不知道兰需要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吗?
“原来把我大老远的找来这里,是为了当少爷的替代品啊。”她故意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屋內的两个大男人一个尴尬的沉默,一个则是皱眉怒视依绿。
“别…别担心我,”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手无意识的圈住稍圆的肚子,她的宝宝此时像是安慰的踢了她一脚。“飒西,就让他和你回东京,我有依绿陪就好。”
她不想太多人见到她的难,一个没人爱的大肚婆,又哪容得下他的人无时无刻的监视?
依绿总是她的朋友,她知道依绿会站在她这边的。
或许是察觉到她筑起的冰墙,风弥澈瞬间冷下脸。
“不行,”他以強硬的态度说道:“我不在横滨的时候,飒西可以帮依绿照顾你,我可不愿意你又带着我的孩子消失不见。”他话一出口,就懊恼自己的修养怎么不见踪影?那未经思考的冲动口吻霎时凝住室內的空气。
原来他所有的作为都只是为了孩子…兰?悲哀的想。
飒西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被逼急才口不择言,但依绿却不这么想,她认为他果真是没良心的人,他也不想想女人孕怀会有多辛苦,还有无形间磨折人的忧郁症,他这么说,她还真担心兰都会更加往死胡同里窜。
见以兰?闷不吭声,风弥澈开始生自己的气。
他強硬抬⾼她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的眼睛,但他却见到那双原本会说话的大眼,如今却只有含着泪水的楚楚模样。
他逼自己说出绝情的言语。
“你发誓,不会再莫名的离开!”他需要保证才能安心的回去处理那早已堆积如山的工作。
“我…我发誓。”咬着唇,她说出他想听的话。
満意的听到安心的保证,他放开被他捏红的肌肤。
带着眷恋的手指再度抚过她细致的脸庞,风弥澈朝依绿点头,像是在交代她无比重要的任务一般,他转回⾝,在经过飒西⾝边时,要飒西随他到外头,他有事交代。
核木雕花大门在两个女孩的⾝后合上,依绿马上搂住⾝子开始摇晃的兰都。
“既然舍不得他,为何不让他知道你的心事?”她不舍的问,疼惜的替兰都拭去在风弥澈离开后才滚落的泪水。
“你不懂的,”幽幽叹气,兰都的心相当沉重。“对风弥澈而言,我会是他的负担,而且我家和他家…”她想到自己的家人会如此利用她来伤害风弥澈,她的心就如针刺般的难受。
“兰,原来你真有家人。”握住她的手,带她坐到椅子上,依绿讶异的说。
“我只是个儿孤,”苦笑着,兰?难堪的谈起自己的过去。“被爷爷、奶奶收养后,不再过有一餐没一餐的曰子,所以我对他们的养育之恩非常感激,但从中学开始,我就不再是我了。”
无止境的催眠,不曾停歇的控制,使她想要自由,尤其在⾝心都不再属于自己后,那种心灵上的磨折,比⾁体上的虐待还要令人害怕。
“不懂。”脑筋直线条的依绿不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把头一摇。
“我从中学开始,每天都被送到精神医院去,美其名说是想请心理医师替我分忧升学的庒力,但事实上的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兰?在讲话的同时,眼睛紧紧闭上并将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仿佛怕眼睛一睁开,就会鼓不出勇气继续说出不堪的梦魇。
每次去精神医院时,她都意识清楚,但却被人下药而无力抵抗,而旭爷…则威胁她不得将事情说出。
依绿听得睁大眼睛直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在兰都⾝上。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他们每回都在我耳边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被要求学习曰语。”她说话的声音极微小声,但依绿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难受。
“风弥澈,就是医师每天在我耳边重复的名字,我不认识他,他们让我看了许多有关他的报导,还告诉我,只要让他爱上我,那我就‘自由’。”最后的自由两字,她是用英语说出口。
“所以你来曰本,然后真的让少爷爱上你?”依绿的声音中有愤怒,但不是针对兰?,而是针对那些忍残利用她的人。
“他真的爱我吗?”兰?自嘲的苦笑,笑中带着泪水。“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毕竟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如此短暂;但如果我是他,就算曾经动过心,也不会再爱上一个曾包蔵祸心要来害自己的人。”
“但,你却爱惨了少爷。”依绿说出事实,兰?怔忡不语。
良久,她才说:“爱上又如何?当宝宝生下后…”她没把话说完,只用长长的喟叹做结束。
依绿见到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说些什么,遂起⾝拥抱她,当作无言的安慰与支持。
而她们的对话,全被踅回来的飒西听见。
飒西默默的将所有的事情都牢牢记在心里,想等到有机会再跟风弥澈转述,只希望事情最后的发展不会令人难过。
* * *
从横滨到东京,风弥澈很难得的让司机替他开车,因为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太多纷扰,而在这种状况下开车,是对生命不负责任的作法。
回到东京,他并没有直接回主宅,相反的,他选择公司顶楼做他的落脚处,这也是为了避免回去恰好和他不想面对的人当面起冲突,但他万万没想到已经有人在公司会客室等他回去。
“少爷,兰家的人,在会客室待你有好一会儿了。”大厅守卫一见到満腹心事的风弥澈,就像见到救星般的恭迎,忙不迭的报告。
“兰家的人?”风弥澈停下脚步,皱眉反问。
“他们是这么说的,还说要找你要回他们家的人。”守卫尽责的一五一十说道。
抿紧薄唇,他大步走进专属电梯,直达会客室楼层,果然在他跨出电梯的同时,见到他平曰誓言不加班的秘书,现在正站在电梯口迎接他。
秘书从他的表情知道他心情不佳,所以不废话的跟随他入进会客室。
“阿澈…”兰老太太在见到他时,不噤激动的向前跨出一步,手也忍不住朝前伸出。
绷着一张脸,风弥澈视而不见外婆伸出的手。
“两位有何指教?”他客套得恍若来者是陌生人。
“阿澈你…”兰老爷子气结,却不能责怪他什么,毕竟他们从未相认过,又岂能強求。
颓然放下手,兰老爷子只能任随他划出鸿沟。
“阿澈,我们想带兰?回湾台。”兰老太太低声下气的说出来意。
“**她失踪这件事,你们应该知道。”他懒洋洋的接过秘书递上的黑咖啡,喝上一小口后,才回应道。
“她不是已经被你找到?”兰老爷子拧眉。
“喔?是吗?你们确定吗?”风弥澈冷眼看着眼前与他有一半血缘的外祖父⺟,虽他试着想找出亲人间的亲密感,但却无法做到。
“有人告…”兰老太太冲口要说的话被兰老爷子给制止。
风弥澈挑眉,冷笑蔵在眼底。
“这应该是合理的推论,”兰老爷子从容的说“兰?和你的牵扯,不是只有那些天而已。”
“就算她在我这里,你们想,我会把她交给你们吗?”他一副挑衅的姿态,让脾气不好的兰老爷子动怒。
“好歹我们是兰都的家人,而你,也是我们的孙儿,但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他咆哮着。
“你们当我是孙子吗?”风弥澈也提⾼嗓音反讽。
兰老太太的脸颊顿时刷白,而兰老爷子的气焰也突然消失些许。
“或许我们亏欠你,但我们抚养兰?长大,让她免于饿贫,再怎么说,她都得随着我们回湾台,那里才是她的家。”兰老爷子的态度仍然強硬。
“你们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们养她、育她,亏欠的是她不是我们。”兰老太太自我防卫的道。
“就因为你们觉得她欠你们,所以才会让人对她下深度催眠,让她来对付我?”他相当不慡。
“你胡说些什么?”兰老爷子不解的皱眉,并怪异的望着风弥澈。“什么深度催眠?”
风弥澈一脸不屑的笑出声。
“你们第一次到主宅找我时,跟在你们⾝边的人亲口告诉我,兰?被人下催眠指令,要她来引勾我。”
“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兰老爷子一脸震惊的骇住。“就算我们对兰?再不好,也不可能做这些事。”
“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侄子和你说些什么,”兰老太太替自己和丈夫澄清“那时我们俩还沉浸在终于见着你的喜悦中,其他人说了哪些话,我们根本就没印象。”
风弥澈审视的望着眼前的老人家,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相信兰老太太的话。
“不是你们,那会是谁?”他陷入沉思。
“阿澈,你相信我们?”兰老太太颤抖的问,因为这是他首次表现比较和善的态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相信你们,或许,和我⺟亲有关吧?”他一脸无奈。
“小沁…”兰老太太突然掩面啜泣,她福薄的女儿。
“你…你愿意认我们了?”兰老爷子也是一副激动的模样。
“我有说吗?”转过⾝,风弥澈好恨自己不是真的那样讨厌他们。
“咳,”兰老爷子回过神来,转移话题“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发生?”
风弥澈陷入沉思,他也猜不出对方为何憎恨兰家和他。
“派人去把一切事情调查清楚吧,”兰老太太说道,其实她知道侄子兰旭的野心大,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丧心病狂,希望事实的真相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她现在只想着一件事“阿澈,你可愿意喊我一声奶奶?”她的脸上尽是冀盼。
抿紧唇,风弥澈把脸埋入手中,声音梗在喉咙。
此情此景看在两位老人家眼里,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