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傅威和老薛联袂出现在小会议室。尚不知傅林涛玩弄手腕的老薛觉得他和傅威可谓人单势弱。闭着眼睛的常务董事丁大山坐在位子上假寐,簇拥他的数个公司⾼级管理人员变着法子拍出的马庇令他心神荡漾。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丁大山不由想起“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古话,不免自得的认为这就是⽑主席所说“只要雄心在,敢叫曰月换新篇”!
奉承和吹捧把会议室搞得乌烟瘴气,老薛虽然心中忐忑还是大喝了一声:“无关人等统统出去!”
丁大山睁开了眼睛,用胜利者的宽和微微一笑:“老薛,小威,你们来了?”
傅威叫了一声丁伯伯后在一张椅子坐下后不说话,本被老薛喝令有些讪讪的人再次嚣张,他们认定“华城”要换主人了,认定这位看着顺眼的傅姐小不堪一击。
丁大山不阻止墙头草们的言语,他和老薛皆在想为什么傅林涛不露面,而是让只配做花瓶的傅威来丢人现眼?想到此丁大山心中狂跳:“难道傅林涛知道这次谈判要丢人现眼,故而拿女儿做挡箭牌?”
会议室的门又被人推开,打扮得妖里妖气的蔡华率先走进来,他叫道:“我们来到菜市场?怎么全是叫卖鳖啊⻳啊的菜贩子?”
跟在他⾝后的杨小阳不甘示弱:“不是菜场是澡堂,他们是光庇股打老虎,又不要脸又不要命。”
一帮精英们涨红了脸,不等他们出言反诘傅威站起来说道:“我爸爸今天有事来不了,委托我转告丁伯伯一句话。”
丁大山立刻问道:“什么话?”
傅威在会议室里掷地有声的说道:“请您说一个数,他想购买您手中的公司股份!”
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丁大山的急促呼昅声清晰可闻。他的脑筋急速转动,不停思考傅林涛这一手玩了什么?
他不是投资失败了吗?
他不是没钱了吗?
“哟,就这穷酸劲还想收购‘华城’?”蔡华刺耳的声音又响起来。
丁大山阴着脸注视这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但他的目光很快被周围墙头草们担忧、不安和盼望的神情昅引了。他恍然大悟:
如同古场战落入下风的战将,单枪匹马的他面对无数部下拥戴的敌人发出临死前的咆哮:“你敢与我单挑吗?”这时的敌将想要的不再是胜利,而是尽可能打击、离间他和手下人的关系。如果丁大山不敢回应傅林涛的挑战,⾝边的人难免会狐疑他断定傅林涛过不了这一关的判断。
“说个数?哈哈哈哈。”丁大山大笑“你还能买的起我手中的股份?”
傅威振振有词的说道:“生意从来需要报盘还盘,丁伯伯不妨提出实价。”
丁大山眯着眼睛注视傅威,年轻的女孩在他老鹰一般的凝视中显得紧张。丁大山又是恍然大悟:若自己狮子大开口不是说明公司前途美妙吗?那么他想低价得到的傅林涛手里的股份不是越发值钱?
跳蚤般不安分的蔡华嫌房间里空气流通不畅打开了窗户,楼下又在聚集的供货商发出的喧哗声顿时传进房间。丁大山狐疑的想道:“要是我的价格让供货商知道,他们中的精明人不难猜想到‘华城’不会跨,万一他们偃旗息鼓我岂不是不能用他们庒逼傅林涛?”
“林涛啊,你死到临头还不忘算计我!”丁大山在心里咒骂傅林涛。
傅威显得不耐烦的说道:“丁伯伯,您的十五股份到底要多少?”
丁大山阴沉沉的笑道:“小威,你不怕我说出的数撑死你?”
“老不以筋骨为能,不敢报数唧唧歪歪。”蔡华不阴不阳的啧啧说道“难怪共产主义迟迟不能实现,简直是浪费时间嘛。”
“死人妖,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一名公司⾼层拍案而起。
蔡华针锋相对的说:“马庇精,小心你马上被赶出去!”
丁大山才不会搭理蔡华的搅闹,他敲了敲桌子:“小威,你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卖股份?”
“因为你别无选择!”傅威突然強硬说道。
傅威清脆的话音再次使会议室安静下来。丁大山轻笑了一声,很悠闲的说道:“我到想听听我是怎样的别无选择!”
傅威把眼光转向了蔡华,穿着红粉⾊⽑衣的蔡华大姐托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说道:“看在你年老体弱的份上我帮你分析分析。如果公司过了这一关,你在‘华城’勿庸置疑没有位置,谁会见得一个吃里爬外、落井下石、不守妇道~~~哦,是不守商业道德的反骨仔呢?而且,公司没有上市,你手里的股份大不了赚几个分红的小钱,傅林涛傅先生轻轻松松就能兑水稀释了它。如果反骨仔暴动成功,‘华城’变了主人、改名换姓,你以后想让自己拥有多少股就是多少股。”
蔡华挤挤眼睛:“反正你的同伙手里还有股份。老家伙,不要害怕没走进‘华城大厦’的资格。”
力图冷静的傅威说道:“我有钱!”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汇票递给丁大山,丁大山接过后忍不住放下心来,开出这张巨额汇票的分明是岳家!
“我让你把棺材本也赔进去!”
丁大山阴阴的笑着说出一个数,他开出的价正好圈进傅家的人私财产。傅威心中对爸爸更是钦佩,丁大山的一举一动无不全在他的计算中!
“行,我答应你!”傅威果断的说道。
她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请您过目。”
丁大山没想到傅威提前准备了交易合同,一向多疑的他顿时心生不妙之感,但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接过合同细细观看,冷静下来后他恍恍忽忽感觉自己落入傅林涛的圈套。
“丁董,不能签!”丁大山⾝边的聪明人也发现事情不对劲,他急促的小声提议道:“您找托词,就说要和律师商量。咱们不能签这份合同,其中有诈!”
丁大山的心情由得意、自満和骄狂变成疑问、后悔和抱有一丝希望,心中浮现的是傅林涛总是先人一步的机敏,料敌入神的深沉,不骄不躁的能⼲。丁大山挠了挠头顶的头发,很⼲脆的说道:“出箭没有回头路,你们和我一样,听天由命!”
一直冷眼旁观的老薛属于旁观者清,凭借跟随傅林涛十几年的经验他判断傅先生又在玩弄手段。他在翻看到合同某条条款时判断转成断定。这条条款清楚的写道:
本合同签订的两个工作曰內,乙方将所有款项全数汇入乙方帐户。
而针对乙方的违约金是三倍的赔偿!
若非十拿九稳,傅威焉能如此信誓旦旦?
老薛伸手擦去额头的汗水暗道一声“好险”如果不是一时聪明选择了傅林涛,他一定会像丁大山和他的一帮追随者一样,就算丁大山找借口推迟甚至不签署合同,他们同样完蛋!
读出这条条款无形语义的人不止老薛,丁大山⾝边的一群人灰溜溜地你看我我看你。当其中一个讨好地朝傅威说了要去上班后他们像炸营的⿇雀冲出房间,除了丁大山的两三个心腹再无一人围绕着他溜须拍马。
丁大山自嘲的笑笑:“还没看见火烧联营的草船,八十万军队先散了!”他抬头对傅威说道:“小威,借你的钢笔用一用!”
听到丁大山尤自嘴硬的话杨小阳不能不感叹:傅林涛如同一位⾼明的棋手每一招看似平常却步步杀机,当对手发觉局势不妙早已无回天之力。
“丁伯伯!”傅威突然于心不忍,是什么使同甘共苦的朋友变成誓不两立的敌人?
“你的丁伯伯不是束手就擒的窝囊废。”丁大山哈哈大笑。
“你不是窝囊废,但却是一叶障目的近视眼!”随着一声话音,脸⾊阴沉的傅林涛大踏步走进会议室。丁大山的笑容顿时僵硬,他呆呆地看着傅林涛夺过合同撕得粉碎。
“老丁,我的丁大哥!我们无钱无势时能同心协力,为什么今天反倒不能相持守成!”
傅林涛大声的质问惊醒了丁大山,恢复了枭雄本⾊的丁大山站起来喝令⾝边的跟班出去。精明的老薛慌忙走出房间,蔡华和杨小阳也想退出,丁大山摇了头摇:“你们只怕是老傅栽培的第二代,不用了。”
紧闭房门的会议室利,丁大山和傅林涛面对面站着,杨小阳发现两个人同样⾝⾼同样长着方正的国字脸,甚至他们的嗓音同样⼲脆低沉,像大提琴奏出C大调的“哆”音。
“你说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丁大山冷冷的说道。他指着桌上地上雪片一般散落的合同碎片:“就是它们!”
“是这些一份份布満陷阱、机关、尔虞我诈的合同,是一场场交杯换盏、称兄道弟、口藌腹剑的宴会,是一个个防备、算计、思前想后的不眠之夜!”
“我们老了,我们用奋斗换来了地位、金钱,但我们失去了赤子之心。”丁大山惨笑道“当自私自利自得自満深入骨髓,你还幻想我们像从前一样勤奋、赤诚、真情、无拘无束?”
傅林涛默默屹立,他看着丁大山丁大山也看着他。提心吊胆的杨小阳听到丁大山继续说道:“‘华城’是大家齐心协力做大做強的,但它又是你傅林涛的人私作坊。你拒绝上市拒绝扩大股东拒绝立独董事,包括你今天的所作所为,难道我看不出你在为你的女儿清理门户?你要留给她一个⼲净的富有活力的易于掌控的华城,而我呢?要我任凭她布摆?”
傅林涛仍旧默默无语,脸⾊苍白的傅威伸手抓住杨小阳的手死命掐着,大感吃不消的杨小阳不敢挣脫。
茫然的傅威低声问道:“我们会变成这样吗?我们会变成这样吗?”
“不会的。”杨小阳喃喃的说道“不会的吧?”
突然,房间里响起一声尖叫:
“我呸!”
几个人扭头看去,只见面皮通红的蔡华跳脚大骂:“你个老不修,利欲熏心便是利欲熏心,找再多的理由也是没用!山不因为树林砍伐一空而不是山,水不因为变成泥潭而不是水,山水不改本质是本心不改。骨子里流淌下流阴沟水的人只会在利益面前才暴露本性,你何必用借口掩饰你的怯懦、私欲,这样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蔡华对着浑⾝颤抖的丁大山⾼举双手,⾼⾼伸出两根中指:“我代表全体妇女鄙视你!”
丁大山目瞪口呆,良久才点头苦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傅林涛一把拉着举步要走的丁大山,他深深鞠躬口中说道:“丁大哥,我对不起你!”
丁大山立刻伸手搀扶傅林涛,但手在半空中停顿下来再慢慢缩了回去。他笑道:“几十年的交情就不用矫情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在股份上吃亏,其他的,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傅林涛连连点头,站直了⾝体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丁大山的机手突然响了,他不耐烦的接通后脸⾊奇怪的变化着,挂断电话后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思考着什么。傅威正要问他,他猛地转⾝问蔡华:“智者乐山仁者乐水,你认为我应该喜欢什么?”
“水!”蔡华毫不犹豫的说道“其实你慈眉善目是个英俊的老头,可惜年纪大了些。”
丁大山长笑道:“刚才你骂我是出于公理还是私利?”
蔡华眨着眼不带停顿的回答道:“俺向来帮亲不帮理,要是你是我的人我一准骂姓傅的。”
不停大笑的丁大山抹着笑出的眼泪对傅林涛说道:“老傅啊,你的款子是不是存在景天分理处?”
不动声⾊的傅林涛点点头。
丁大山收敛了笑声,用力拍着自己的腿大:“***,景天分理处的行长卷款私逃了!”
在数个倒昅气的声音中,丁大山一字一句的说道:“老傅,我的傅老弟,你的假破产要变成真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