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小时我的⾝体渐渐的有了知觉,我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可能是在山上呆久了,我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他们叫什么。一个兵对我笑着说:“老乡!你不认识我们了?我是赵建华啊,新兵连是和你在一个排“!
很快,我生病的哪个老乡也坐到了床边上。半年多没见面他消瘦了很多,像我们一般守防的战士到了冬天多少会”胖”起来一点,所谓”胖”是因为营养不良引起的水肿。
他惊讶地看着我说:“天呐!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吧事情经过跟他们一说,他们说我真够倒霉的。这时候我抓住了他的右手,摸到了驾驶员所讲的那层皮包裹之下的骨头架子。
我看着他的手问:“你的手疼吗”?
他露出痛苦表情说:“呵呵!从来没疼过,没有任何感觉自己手上的⾁就那么一点点的不见了”
他问我:“你害怕吗”?
我摇了头摇说:“不怕!怕什么?大不了死在这喀喇昆仑山上”!
我最后一句话好象触动了他的心。他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在床上坐了一会他把脸转了过来说:“我有时候会害怕,我们还很年轻,我不想就这么早死掉”…
说完他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地喊:“我的父⺟岁数也大了,家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原本留在队部是想多拿点⾼原工资以后让爹妈过的好一点儿,现在又成了这样。你说我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完蛋了”?
我抓住他的手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明天就会下山,我们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帮我们看病,我们一定会好的”!
说完我们俩便抱到了一起。是啊!万事孝为先,父⺟辛辛苦苦把我们养大成人,参军入伍时总以为自己会⼲出一番事业,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可如今还没来得及敬一天的孝道,自己却时刻对面着死亡的险境。
晚上,炊事班的兄弟为我特意做了病号饭,虽然只是一碗面条,却让我感动万分。看着他用左手吃饭的样我忍不住说:“为什么不和连队要个叉子”?
他苦笑着说:“呵呵!洋人饭桌上用的东西这喀喇昆仑山上会有嘛”?
他看着我艰难地一只手扯开嘴巴,另一只手把面条放进去,然后直接送到胃里的样子也笑了。
他问:“这段时间你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说:“这是我今年头一回吃面条。之前只能喝点稀的”
他问:“你的牙齿不能咬东西嘛”?
我说:“是的左侧上面的这一排牙齿一直没有感觉也不敢咬东西”
他叹了口气说:“兄弟!咱们下山后一定要把病看好,不然以后回家连个老婆也娶不上!这辈子就完了”
?喀喇昆仑山上的情最真,喀喇昆仑山上的义最重。一块旷世绝生的土地,每天都在上演着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海拔⾼度就在五千米以上,就是平躺着,怀里就像抱着几十斤重的大石头,觉睡时我们必须张大嘴巴呼昅,因为要活下去,⾝体也需要更多的氧气。为了这次能全安的把我们送下山,晚上,空卡连支部开了党支部会议,考虑到明天要走的路断情况复杂。这段时间天气变化异常,冬季狼群经常出没,蹲点的副营长童兵提出:“明天出派仅有的两辆巡逻车护送我们下山。由他亲自带队并携带武器装备。
?第二天清早,所有人和车辆准备就绪。与战友们告别后,就把我扶到了那辆”八面来风”的班用巡逻车上,这时通讯排长把他喊了过去,让他去坐到那辆越野牵引车的驾驶室里。我躺在车厢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哨卡越来越模糊。又有三个人加到了下山的行列里,一个是区军的蹲点少校,一个是通讯排长,另一个就是和我同命相连的老乡。
⾝边的几个⼲部一直在聊天,副营长坐在车尾时不时关心地看看我,他曾经是钢铁哨卡”神仙湾”的连长,在喀喇昆仑山上奋斗了十几年,结婚都是兰州区军首长给他下的死命令,他的故事在整个区军都曾传为一段佳话。
路上的积雪很厚,还好有牵引车在前面庒开道,小车才能安然通行,副营长坐在后面牢牢地拉住车门,防止它再次被巅掉,区军蹲点的少校像个大首长,坐在副驾驶坐上一言不发的闭目养神。偶尔驾驶员问他几句,但他根本没有理会。当兵四年了,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区军的大首长我也见过不少,可能我不理解他,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
车在雪原上穿行,寒风像发疯似的往车厢里钻,早上喝的那点儿稀米汤这会已经无法暖胃。大头鞋根本抵挡不住严寒的侵袭。我快要被冻僵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更恐怖的表情,副营长发现后,脫下了自己⾝上的大衣包在了我的⾝上。
我望着他说:“谢谢副营长。还是您穿着吧,一件大衣没用的,我的骨头都在发冷了”
他看了看我说:“我已经在这山上呆了十几年了,我没事。兄弟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前指的车以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们很快就可以下山看病了”
区军的少校转过⾝来,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我和副营长,之后又闭上了眼睛。那个给指导员保证一路上照顾我的人,这会显得有些很不自在。这个上尉在以前我的脑海没什么印象,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刚调过来的,如果是那样我还可以理解!因为他根本就不懂喀喇昆仑。更不懂在喀喇昆仑山上生存最基本的东西。
出发已经六七个小时了,车在几个暗冰坡上差点翻车,还好驾驶员的心理和技术非常过硬,车只是在暗冰坡上原地转了几个圈后驶出了险境。一路上还算顺利,起码今天天气要比昨天好的多。
我早就被冻僵了,耳边一直有副营长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他把我抱在了怀里,把我的双手放到了他的服衣里面,让我从他的⾝上借取一点点温暖。我流泪了,困难面前我是个从不流泪的人。因为一个男人的泪水只能为值得而流,而今天我感到很开心,我为⾝边拥有这样一群值得流泪的战友而开心。
我快坚持不住了,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凉,眼皮也在慢慢的闭上,仿佛有人眼前在轻声地招唤着我:“睡吧,睡吧,安静地睡吧!把眼睛闭上一切就会过去了。我一直在用脑海里仅有的一点意识与它对抗,我不能睡,我还要在看看我的战友,这些生和我死与共的兄弟!我还得回趟家,看望小时候最疼爱我的爷爷奶奶,我还要在看看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弟弟。那个声音又对我说:“睡吧,睡吧忘记那些过去的事,忘记那些过去人,忘记所有的梦想你会更加快乐。那里没有痛苦,还一些能让你快乐的朋友在期待你的到来。**
我感觉到⾝体越来越暖和,骨髓和血液里激烈的涌动,闻到一股淡淡的青香味,好象到了一个舂暖花开的世界。我以为自己以经死了。一个人睡在暖暖的阳光下,正在懒散地享受着浪漫的午后时光。这种感觉太美了。
突然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摇晃着我的⾝体,叫喊着我的名字,我渐渐地醒了过来。是那个老乡在摇晃着我的⾝体,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问:“这是那里”?
他⾼兴地笑着说:“我们现在在前指派来接我们下山的车上,你小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我看着他说:“我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原来我还没死”!
正在开车的驾驶员笑着说:“看你说的什么话!在山上就不要提那些词。像个当兵的说出来的话嘛?有我在,保证你们今晚到前指吃晚饭”
区军的少校听后笑着说:“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通讯排长对我说:“你小子命真大!要不是副营长你可能早就完了”
我问:“副营长呢”?
他看着我说:“半小时前咱们和前指的车汇合,把你抱上车后副营长就带着车辆回哨卡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只能默默的感谢并祝福他们在回去的路上一路平安。
我们总算全安了,前指的车就是好,空调一开就像呆在房子里一样,司机是比我当兵早一年疆新兵很幽默,一路上有聊不完的话题。逗的大家仿佛忘记了一路走来的艰辛和疲惫。
区军和少校对他说:“你的驾驶技术这么好想不想到区军去开车”?
他看了看少校说:“区军有什么好的?成天和那些个大首长在一起,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谨慎,我们边防团多好,⼲什么都风风火火的!再说我们拿的可以⾼原工资区军没有,我还是愿意呆在昆仑山上”
区军的少校笑了笑说:“呵呵!区军有区军的好处啊,比如你可以在队部继续发展下去啊?在说这里的环境这么差。”
说完他小心地看了看我和我老乡。
驾驶员笑着回答:“首长啊!我早想通了,如今的社会太现实了,像喀喇昆仑山这样的地方不多了,这里的战友挺好”
少校看了看他把背牢牢地靠在了副驾驶坐上,继续他的闭目养神。
我问排长:“你下山是去结婚嘛”?
他看着我苦笑着说:“呵呵!还结婚呢,守防时间才刚过一半,医生就说我胃上开了个洞,这不!疼的起不了床了才接到下山的通知”
司机笑着说:“这回刚好下山去医院看病,看看医院里的小护士,那个喜欢听你讲哨卡上的故事,没准还能讲出点感情来。差不多结婚得了,不是我说你,像你这样的中尉排长咱们区军也不多了”
排长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来说:“是啊!一年四季守在这昆仑山上整天的爬电线杆,好象以经习惯了,也好象被人遗忘了”
听到他这句话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谁都知道这也是他心里的痛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我们更清楚一个将军脚下的路是由生命和热血所筑就。而我们的脚下只有这片连生命都无法保全的昆仑⾼原。
驾驶员为了缓解气氛打开了CD,一首首美妙的音乐在我们的心里流汤着。一座座雪山沉醉了。
大家都靠在柔软的坐椅上入进了梦香,我一直醉在美乐之中,突然驾驶员喊着:“快醒醒,快醒醒看⻩羊了,看⻩羊了”
几个人同时醒了过看着在远处雪原上狂奔的⻩羊群。
驾驶员笑着说:“首长?没见过这东西吧?区军大院里一定看不到!呵呵”
少校笑着说:“呵呵!那是那是。真没想到这么寒冷的地方还有这种宝贝”
驾驶员笑着说:“呵呵!喀喇昆仑山上的宝贝多了,你只看到了一点点而已”
是啊!喀喇昆仑上的宝贝多了,家国保护野生动物经常会意想不到的出现在眼前,野牦牛,蔵野驴,雪豹,还有很多不知道名字的羊,但最宝贵的是人和喀喇昆仑山的那份友谊!
驾驶员对我们说:“快到野马滩了!大家都注意点。这个鬼地方经常出事”!
我知道这个地方,头一年上山时连队的猪就在这地方受不了⾼原的磨折居然跳下卡车跑了近两百米。但愿我们这回能平安无事。过了野马滩很快就可以到新蔵公路上,到那时我们就很全安了。
生活会给我们带来许许多多的玩笑,突如其来搞怪的,让人哭笑不得的,让人无奈的,但最可怕的是想达到却永远无法实现的,我刚刚送走了死神,前指派来的车又和我们开了个要命的玩笑。
下午四点多正是昆仑山上起风的时候,车行驶到离新蔵线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在也动不了了。因为驾驶员刚接车不久,对车辆的情况不是很熟悉,表现的有些无奈。
区军的少校很生气对驾驶员说:“你不是说有你在就保证让我们到前指吃晚饭嘛”?
驾驶员无奈的说:“首长啊!我是开车的不是修车的,如果它没坏我当然可以保证,问题是再现它坏了!动不了了,不信你来打火式式”?
团里的⼲部对驾驶员说:“你怎么和首长说话呢?赶紧下去检查一下是那个地方出了⽑病,想办法解决掉”
驾驶员看了看他下车了,刚一开车门一股寒风吹了进来,少校赶忙倦起了⾝子,团里的⼲部一看大喊:“你想把我们冻死啊”?
驾驶员看了他一眼关上了车门。他打开引擎盖,检查了一会好象找到了问题,浑⾝打着哆嗦打开车门说:“是油泵不供油了,可能是电子油泵坏了。我需要一个人来帮助。几个⼲部相互看了看,又看着我们两个伤员,好像没有人愿意动,我老乡看了看我说:“我下去”!
我拉住他的手说:“外面很冷!你只有一只手能行嘛“?
他笑着看了看我说:““呵呵没事!为了兄弟值得“。
我望着他说:“小心点儿“!
他点了点头下车了。驾驶员让他拿着矿泉水瓶钻到车底下的油箱里接汽油,一分钟后,一阵撕心裂肺叫声传进了车里,不好!出事了!出事了!
我扭过脑袋望着车窗外面,驾驶员把我老乡从车底下拉了出了,在零下三四十度的环境中,他被97号汽油漏出来时烧伤了,而且是那条他在生活中唯一可以用的左手和胳膊!
驾驶员把他抱上了车,他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一直在山谷中回荡,三个⼲部看到他左手上鸡蛋般大小的水泡时都底下了头,他一直在惨裂的喊叫着:“冷!疼!疼!冷“!
眼泪在这个汉子的脸庞慢慢地划落下来。我顿时感觉到自己真是没用,战友成了这样却没有任何办法。我开解了服衣对他说:“把手放进来,把手放到我的胸口上”
驾驶员气愤地关上了车门说:“这下好了!没别的办法了,大家就坐在车里等吧”
少校看着驾驶员问:“车上就没有备用的油泵吗”?
驾驶摇头摇说:“没有”!
上尉问:“你车上有单机嘛?咱们可以给前指打电话求救”!
通讯排长摇了头摇说:“没用!这一段路上就根本没有电线杆”然后他指着远处的一座雪山说:“最近的电线杆就是翻过那座雪山后十八公里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静静地看着异常痛苦的我老乡。
一个小时后上尉问:“如果我们向前走呢”?
少校和排长都看着驾驶员,他想了一会说:“向前走将近三十公里就是新蔵线,到那儿说不定遇到那冬季还在新线上跑车的那些亡命司机,如果碰到他们会好办点”
少校和团里上尉都显得很奋兴地,就说:“那我们现在⼲坐在这里等还不如往前走。也许会碰到那些车辆”!
只有排长好像还在想着什么。驾驶员说:“我听你们首长的。可那他们俩个病号怎么办”?
少校问我们俩:“你们能坚持嘛”?
我看着他无奈地摇了头摇说:“我已经站不起来二十多天了”!
这时排长说:“如果想往前走,那你们三个走吧,我留下来照看他俩”
三人看了一会说:“好的!我们把单机带上,走出去之后就会求救的!你们一定要坚持住”排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