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四省海关总督魏东亭的府內,康熙悠然的坐在花园里欣赏着这个时节的花草。经过几天来的休息,一路以来的疲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已经开始想着再过两天就带着人出去走走。南巡嘛,总不能光是在这魏府巡来巡去吧?而在他的⾝边,只有一个李德全。…前几天刚来的时候,李德全由于太累,在服侍着康熙休息了之后自己也去休息了,结果错过了马齐和⾼士奇以及马德三人被关押的“好事”有失职守,所以,现在李德全对康熙是寸步不离。
“皇上,张玉祥张大人到了!”
欣赏了一会儿花草,李德全看到张玉祥来到了花园门口,遂俯下⾝子朝着康熙轻声说道。
“嗯!叫他过来吧!”康熙随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遵旨!”李德全一躬⾝,接着就走向了正在和守在花园边上的小太监小声说着什么的张玉祥,把他带到了康熙⾝边。
“奴才参见皇上!”张玉祥过来之后,单膝跪地,首先朝康熙叩了一个头。
“嗯。起来吧!”康熙微微抬了一下手,示意张玉祥平⾝。
“谢皇上!”又叩一个头,张玉祥才站起⾝来,不过,他的⾝子依旧有些弯…在康熙面前,很少有人能挺直⾝板儿的。
“玉祥啊,你跟在朕⾝边多少年了?”康熙并没有看向张玉祥,他只是一边看着眼前的花草水池,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回皇上,康熙二十二年,奴才十七岁时入宮做了御前侍卫,到如今,奴才伺候皇上已经快二十年了。”张玉祥躬⾝答道。
“二十年了。呵呵,真是有些久了啊!朕记得你当时的胆子可不怎么样啊!”康熙转过头来。微笑着说道。
“皇上说的是。奴才头一次当差,就是随您去巡视奉天,结果在路上碰到了一头斑斓猛虎,奴才当时不中用,被吓得魂都丢了,要不是武军门伸手快,奴才恐怕就要丧命在虎爪之下了。”张玉祥恭敬地答道。他说的这是一件旧事。康熙二十二年,康熙出巡奉天。还没到地方。路上走着的时候,康熙看到路边上的原野和森林,一时就动了狩猎的兴头。康熙是个想做就做的主儿,立即就带着一帮子侍卫亲信去打猎,可没料到地是,猎物没弄到多少,康熙自己却险些成了一只大老虎的猎物。当时张玉祥就呆在康熙⾝边侍卫,由于没见过那种景象,愣是被一头从林子里突然窜出来的猛虎给吓呆了,不仅忘了自己保护皇帝的职责。连老虎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幸好那时候武丹还是康熙的侍卫头领,由于本就是关东马贼出⾝。
见过这种场面,武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吓住,所以反应极快,上前一巴掌把他捆醒,把他从虎爪下救了下来,接着,由于老虎已经扑下,武丹来不及菗出兵器,硬是用拳脚跟老虎来了个生死之搏。最后,还是跟在后队的魏东亭赶过来。在旁边菗冷子用匕首刺死了那只猛虎,这才又救了武丹。结果,因为胆子小,表现差劲,张玉祥也被康熙撸去了头上的顶子,从人见人羡地御前侍卫沦落成为一个小兵。
“说起来这事,朕当时也有些过了。你当时毕竟年纪还小,刚刚,当了侍卫,又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平空出现了一只猛虎,心里有些慌张也是正常…”康熙听到张玉祥说起旧事,又微微头摇说道。
“⾝为御前侍卫却临事慌乱,不能护卫圣驾,奴才难辞其咎。要不是当时武军门奋力护驾,奴才恐怕就是死了也不能心安,皇上您处置的没什么不对。”张玉祥有些低沉地说道。那一次的情景,他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如果当时康熙真的被老虎咬死了,哪怕只是咬伤,他也没什么活头了。说起来,武丹当时可不仅仅是救了康熙,而是救了当时康熙⾝边所有的人。
“呵呵,对不对就先不管它了。你张玉祥总算没有再让朕失望。西征葛尔丹的时候,带百余精锐就敢硬冲葛尔丹的大营,就连飞扬古,每次提起此事的时候,也是赞不绝口啊!”康熙又说道。
“皇上过奖了,上阵杀敌,那只是奴才的本份。”张玉祥躬⾝答道,言语之中颇有些得意。自从被康熙撸了顶子之后,他就一直苦练胆量。后来随康熙西征葛尔丹,他数次担当先锋,带着死士冲破葛尔丹的大营,可以说是拼了性命,为地就是能一雪前聇。后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康熙知道了他地勇迹之后,大为赞赏,又把他调回了御前。不过,张玉祥却有些不太明白康熙为什么又要提起旧事。
“说的好。就是这个‘本份’!现在很多人都忘记这个东西啦!…朕知道你是一个要強的人。朕听说过,被朕削了顶子之后,你大哭了夜一,然后就拼了命了练胆练武,后来果然又凭着沙场建功又把它挣了回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种事说着容易,可能做到地又有几人?你张玉祥不仅是条硬汉子,还是一个人杰!”康熙沉声说道。
“奴才谢主子赞赏!”张玉祥猛得又朝康熙叩了一个头,噤不住哽咽道。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忠君爱国,康熙在他的心目中,那就是天,二十年前被康熙一声令下削了顶子,他哭过,因为伤心。如今,康熙终于又亲口说他是一个“人杰”这等于是承认了他二十年来的努力。一刹那间,一切的付出都恍如有了回报,他又怎么能不激动?
“好了,别哭了。也不看看现在都多大了?”康熙有些好笑地看着张玉祥,轻声斥道。这不是生气,张玉祥的这种真情流露以另一种形式表明了对他这个皇帝的忠心,他心里只有⾼兴,以及一点点的…感动!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本来已经打定的主意有了些许的改变。
“奴才不…不哭!”话是这么说。可是,抹了一把泪之后,另一拨眼泪又止不住地顺流而下,怎么抹都不行。感动这种东西,可不是说停就能停地,如果有人能做到了这一步,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感动极有可能是装出来地。
“…”看着张玉祥不住擦着泪。
康熙也只有微笑着头摇。⾝居九重,他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这种情形了。他不想阻止!那样实在是太不人道了,而且,他也很想多看一看这个情景。
“玉祥啊。你知道朕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张玉祥没有哭太久,好不容易抑制住心情之后,康熙又带着他在花园里慢慢地转了起来。魏府的前⾝就是康熙第一次南巡时建造的行宮,虽然当时清廷刚平了三藩,还不像现在这么太平,可皇帝的行宮依旧是不同凡响。这个花园不仅景致有其特别之处,光是一个“大”字。就足够抵得上许多富豪的府邸了。
“奴才不知。请皇上明示!”听到康熙问话,张玉祥躬⾝答道。
“朕本来是想让你去黑龙江接替朋舂的!”康熙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张玉祥说道。
“皇上您要让奴才接替黑龙江将军一职?”张玉祥有些愣了。黑龙江将军是満洲除却奉天提督之外。掌兵权最重的一个职位。尤其是在康熙十九年跟俄国进行了雅克萨之战以后,黑龙江将军地地位更是凸显。张玉祥实在是没有想到康熙居然会派他过去那里带兵。他虽然有军功在⾝,可论资排辈,他在军中地资历还并不太够,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好事砸到自己的头上。
“朕本来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朕在刚刚又改变了主意!”康熙转过头去,又抛出了一句让张玉祥有些郁闷的话。
“奴才一切听皇上指派!”不是去黑龙江啊!就说没这么多好事儿!张玉祥暗道了一声,虽然心里有些郁闷,可他却没有什么杂念,对康熙依旧是一片赤诚。
“呵呵。黑龙江将军之位可是非比寻常啊。不仅地位重要,而且油水也足,朕突然不想让你去了,你难道就不感到可惜?”康熙听到张玉祥的话,又笑问道。
“奴才不管什么地位、油水,一切只听皇上吩咐!”张玉祥一抱拳,郑重地说道。
“说的好!那朕就派你去担任盛京将军,你可愿意?”康熙又转头盯着张玉祥,微笑着说道。
“盛…盛京将军?”
如果说刚才康熙说要派张玉祥去做黑龙江将军让他十…分吃惊的话。那么,现在从康熙嘴里蹦出来的“盛京将军”四个字就已经足以让张玉、祥不知道“语言”是什么东西了。
盛京就是奉天!当年皇太极建立大清王朝的立国之地!“盛京”的満文叫“木克顿和屯””“木克顿”在満文里地意思就是兴盛。盛京将军,负责地就是奉天的安宁,还有就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这两个大清王朝奠基者与建立者的陵寝地全安。这两条,无论是哪一个,都代表着一条讯息,那就是
非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不能担当此职。而康熙现在却突然说要把这个职位交到他这个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官场上都还不太够格的人,张玉祥又怎么能不惊愕无比呢?
“皇上,请恕奴…奴才不敢领受!”愣了一会儿,张玉祥终究如此说道。
“怎么?嫌这职位太低了?”康熙笑问道。
“奴才不敢!皇上,盛京将军非同小可,奴才自认还不够格…”张玉祥为难道。谁不想弄个⾼位?可这⾼位也得坐得住才行!沙场决死他不怕,可如果想坐稳盛京将军的位子,光靠勇力和胆量还远远不够,这一点,他心里可是明白的很。
“不够格?哈哈…难道你就是怕的这个?有朕的旨意,你怕什么?你这些年练的胆量哪去了?”康熙大笑道。
“皇上,奴才不是怕。只是…”
“只是怕有人不服?是不是啊?”康熙又笑问道。
“…”张玉祥没有回答,给康熙来了一个默认。
“不错,盛京将军的位子确实不好坐。以前还好说,一切太平。可是。现在不同以往了。不说朝鲜跟我朝之间裂痕已生,光是因为京旗回囤一事,现在奉天周围就时常有斗殴之事发生。何况,按规矩,回囤的京旗都要由盛京将军训练一番,这可是得罪人地活啊!”康熙又叹道。
“皇上,训练回囤地京旗不是由奉天提督负责的么?”张玉祥问道。
“确实如此。可是,现在奉天提督萨布素已经被朕调往了西北。此位空缺。所以,以后回囤京旗的训练朕都要交由盛京将军负责!”康熙说道。
“皇上您不打算派奉天提督了?”张玉祥听出了康熙话里的意思,一时有些诧异。満洲有水师提督,却少了陆路提督,这可有些不符合历来的规涂巨。
“朕本来是打算派你去接替朋舂,再派朋舂接任此职的,可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朋舂这些年一直呆在边疆,虽然没能立到多少军功,可苦劳却是不少。黑龙江除了海关厘金。现在每年都还能给朝廷增加数十万两银子的赋税。他在其中出力可是不小,可以说是极为难得。所以,朕打算调他到关內。好生慰劳一下,黑龙江将军就由他的副将郎坦接任。至于你张玉祥,朕觉得是个经得起敲打地好材料,所以想放到盛京好好锤炼锤炼,你可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啊!”康熙说道。
“奴才定然不负皇上期望!只是皇上,这盛京将军…”奉天现在太平的很,虽然有康熙所说的情况,可张玉祥却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可以锤炼人的地方来。
“玉祥啊,你怎么看待于中这个人?”康熙自然也听出了张玉祥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说什么,反而又朝张玉祥问起了于中。
“于军门?”张玉祥又是一愣。
“没错。就是那位‘于军门’!”康熙微笑道。
“回皇上,奴才只是跟于军门只见过几次面,不敢对朝中大将有所置喙!”张玉祥低头道。
“让你说你就说!练胆量怎么还练的这么婆婆妈妈了?”康熙有些不悦地说道。
“奴才遵旨!”看到康熙变脸,张玉祥不敢再推脫,想了想,又朝康熙拱手道:“皇上,奴才虽然不敢随意妄评大将,不过。奴才最近也确实听到过一些关于于军门的传闻…”
“传闻?都有什么传闻?”康熙问道。
“这两天,奴才听着有人说…于军门就是因为知道国库亏空,这才带着満洲水师去打曰本的,有人说他的目地就是为了弥补国库…”张玉祥一边小心地看着康熙地脸⾊,一边说道。
“哦?还有这等事?”康熙不自觉地停下了赏花的脚步,本来还带些笑意的脸⾊也有些沉了下来,又不置可否地朝张玉祥问道。
“奴才只是听下面有人这么说的!”张玉祥看到康熙这样,急忙躬⾝答道。
“打曰本是为了弥补国库亏空?呵呵…这人啊,还真是什么都敢想!”康熙喃喃说了两句,又笑了起来,外带着微微摇了一下头,可是,刚又重新迈起步子,他却突然又停了下来,接着,他又转头朝张玉、祥说道:
“…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朕就会给你圣旨,到时你就带着旨意去盛京接任吧。现在你先去牢里把马德提出来,就说朕要见他!”
“奴才遵旨!”
看到康熙面无表情的盯着地上的花朵,张玉祥知道自己今天的话多了,不敢再说什么,又朝康熙弯腰行了一礼,躬⾝退了下去。而在张玉、祥退下之后,刚刚被康熙以免得妨碍了君臣畅叙的借口支开的李德全又重新凑到了康熙的⾝边伺候。而李德全来到康熙⾝边的时候,又正好听到康熙嘴里在喃喃自语:
“铸造银币!马德、于中、费迪南…”